巳時的血雨澆在渾天儀上,青銅齒輪咬合聲混著晏清猗腕間鎖鏈的錚鳴。她盯著儀樞中旋轉的星髓砂,那些暗紅晶石正拼出景曜太子薨逝當夜的星圖——太微垣東側,本該是帝星的位置空懸如冢。
“殿下還不明白嗎?“欽天監(jiān)正使裴寂執(zhí)傘立于血雨中,傘骨是用青銅算籌打的,“二十年前那道驚雷,劈開的不是玉衡山,是您被篡改的命盤?!?p> 晏清猗握緊穿透掌心的星髓砂。砂粒在血肉中游走,凝成半幅南疆刺青——正是青銅棺中女子臂上的往生紋。當砂粒爬上眼睫時,她看見的渾天儀突然鍍上鎏金,儀盤刻字變成前朝官制。
“猗娘……快走……“清淮的嘶吼從鐵籠傳來。東宮死士正用青銅漏斗往他心口灌水銀,每灌一寸,渾天儀便亮起一宿星位。晏清猗突然記起,兄長出征前教她的第一課:渾天儀漏水即鳴,如同人泣血則卦變。
裴寂的傘尖刺入地縫:“景曜三十七年七月初七,太子妃誕下死胎。國師剖開您的棺槨,將太子魂魄封進盜來的女嬰體內...“他彈指震碎晏清猗的鎖鏈,“那個女嬰,此刻正站在本該是墓室的位置?!?p> 血雨在青銅儀盤積成鏡面。晏清猗望見倒影中的自己頭戴九旒冕,玄衣纁裳上的日月紋竟與景曜太子袞服別無二致。更駭人的是,她脖頸正浮現景曜太子特有的赤鱗紋——那是被鴆殺者的印記。
“所以清淮是祭品?“她突然甩出星髓砂,砂粒穿透裴寂的油紙傘,“用至親血脈溫養(yǎng)盜來的魂魄,便是你們欽天監(jiān)的續(xù)命術?“
青銅儀盤就在這時裂開。裴寂墜入裂縫前,袖中飛出的玉圭正插進清淮心口。血霧騰起的剎那,渾天儀二十八宿齊鳴,玉衡山廢墟升起百具水晶棺。每具棺中都躺著與晏清猗容貌相同的少女,腕間皆系著染血的庚帖。
“阿兄……這才是真正的九章算?“晏清猗接住清淮滑落的半枚玉蟬,“用九十九個替身,換一世偷生?“
清淮指尖在她掌心畫出血符:“去……璇璣焚香處……“咽氣時,他衣襟滑出半塊焦黑的牌位——靈位上“晏清猗“三字,竟是用紫河車混著朱砂寫的。
地底傳來編鐘悶響。晏清猗踏著血雨躍上主棺,看見棺蓋內壁刻滿梵文《往生咒》。當她的血浸透咒文時,十萬青銅俑突然轉向叩拜。俑身裂縫中爬出的不是尸蟲,而是裹著人皮的青銅算籌。
“原來如此。“她掰斷算籌,露出內芯的紫晶,“這些才是真正的《璇璣圖》,父親早將秘術刻在族人骨血里?!?p> 東宮死士的弩箭突然轉向。晏清猗看著箭簇在眉心三寸處凝滯,箭尾系著的生辰八字正在燃燒。灰燼中浮現的南詔文字,竟是母親筆跡:“焚香三柱,可喚往生?!?p> 當第一柱香插入渾天儀裂縫,九章院地磚逐塊翻轉。晏清猗看見磚背鑲嵌的并非青蚨錢,而是嬰孩的乳牙。牙面刻著的星宿圖,與她七歲那年掉落的牙齒紋路相同。
“姑娘小心!“蘅蕪抱著火雷彈撲來。爆炸的氣浪掀翻水晶棺,棺中滾出的不是尸身,而是成箱的婚書——每封都寫著晏明修與不同女子的名字,落款處卻按著南詔圣女的孔雀印。
血雨驟停。晏清猗在滿地婚書中拾起支斷裂的孔雀簪,簪頭暗格彈出卷泛黃的《禁中起居注》。景曜三十七年七月記事頁,赫然夾著母親的小像,批注卻是:“借腹生子,李代桃僵?!?p> 渾天儀核心突然爆出強光。晏清猗被吸入光暈前,最后看見的是青銅算籌自發(fā)重組,在虛空拼出她真正的生辰——景曜三十七年七月初七子時三刻。而玉衡山廢墟上空,貪狼星正吞食著本該屬于帝星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