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小孩子忘性大，我雖然開始的時候心有余悸，但很快就將這件事拋之腦后了。

　　后來我又認(rèn)識了一個新朋友，他家是下溝的，叫張松。性格有些憨，長得比毛毛壯實(shí)很多，膽子也特別大。我們班只有他一個下溝的，平時也沒人和他玩。他特別淘氣，經(jīng)常捉弄同學(xué)，班里人都不喜歡他。

　　四年級的五一假期，我干爺爺家的兒子結(jié)婚，他家就住在下溝，我爺爺去上禮，又不放心把我一個人放家里，就帶著我一起去了。

　　下溝可比西溝遠(yuǎn)很多，我和爺爺走了差不多半個小時才到。

　　那家人也姓張，年輕時候和我爺爺拜過把子。好巧不巧的，我干爺爺家結(jié)婚的那個叔叔，是張松的舅舅。

　　那時候去上禮，對于我們這些小孩子來說，基本上就是等著吃飯，無聊的很。而且我們這里的習(xí)俗是中午要請一頓，晚上還要請一頓，所以一天基本上都要在下溝呆著。

　　這時一個十七八歲模樣的哥哥，叫張磊，我們都叫他磊哥，濃眉大眼，長得特別方正，他說要帶我們這些孩子去水庫玩。

　　下溝有一個很大的水庫，夏天熱的時候，他們都會去水庫里玩水，聽說特別涼爽。

　　但是長輩不讓我們?nèi)?，因?yàn)樘ｋU了。那時候他們都忙著婚禮的事，哪能看的住我們。趁他們一個不注意，磊哥就帶我們溜出去了。

　　水庫離我干爺爺家不算遠(yuǎn)，走路差不多只用五分鐘。水庫很大，源頭是一個山泉，左右兩邊都是山，在遠(yuǎn)處建一個水壩，就圍成了這個水庫。

　　山上是郁郁蔥蔥的松樹和柏樹，路就沿著山根一直到山腳，磊哥他們幾個男孩子看見水庫都瘋跑過去。

　　但他們沒有下水，而是以磊哥為中心，在水壩上圍成一圈。等我追上他們，才知道，原來是磊哥在講故事。

　　磊哥說，這個水庫兩年內(nèi)死了好幾個人，有大人也有小孩。去年的時候一個小女孩就死里面了，那女孩本來是跟她媽媽來洗衣服的，就在岸邊玩水，不知道什么原因，忽然就摔倒在水里，岸邊水淺，她媽媽見女孩摔在水里起不來，伸手去抓，誰知道那女孩離岸邊越來越遠(yuǎn)。

　　她媽媽著急了，就下水去救?？伤畮彀哆厹\，離岸邊不遠(yuǎn)的地方就會變成斷崖式的深水區(qū)。她媽媽也不會游泳，眼見自己的女兒就要進(jìn)入深水區(qū)，也顧不上那么多，向女兒撲騰的地方走去，最后導(dǎo)致兩個人都掉進(jìn)了深水區(qū)。幸好這時候村里人種地回來，見有人落水，趕緊一邊招呼后面的人來幫忙一邊跳進(jìn)水里。

　　最后，那個媽媽雖然被救了，女兒卻已經(jīng)沒了呼吸。人們發(fā)現(xiàn)，在那女孩的腳脖上，有著青紫色的抓痕，就像有人在水里使勁抓著她的腳腕一樣。

　　等磊哥講完，我們都沒出聲，氣氛陷入詭異的安靜中。

　　這時候磊哥突然“啊”的一聲，把我們都嚇一跳。

　　磊哥見我們被他嚇到，捂著肚子哈哈大笑。

　　我們這才反應(yīng)過來，他講這個故事是在故意嚇我們。

　　“我才不怕?！睆埶烧f完，脫的只剩下小褲衩，跳進(jìn)了水庫里。

　　磊哥見張松根本不怕，知道沒嚇住他，也跟著跳了下去。剩下的孩子見他倆下去了，也都有樣學(xué)樣的跳進(jìn)水庫里。

　　我不會游泳，就在水壩上看著他們玩。

　　水庫很深，水都是綠色的，我在水壩上向下面看了一眼，深綠色的水好像有一種魔力在吸引我，讓我有跳下去的沖動。但我的心卻提醒我，離水遠(yuǎn)點(diǎn)。

　　我退后了幾步，坐水大壩中間，生怕一不小心掉下去。

　　他們幾個玩的正歡，尤其是張松和磊哥，明顯比其他孩子水性好。他們在水里玩上了抓貓兒，我看著他們玩，沒覺得無聊?？晌倚睦锟偸怯幸唤z不安，隱隱覺得會出點(diǎn)什么事。

　　就在我想著的時候，水面忽然濺起大片水花，聽聲音是磊哥，他在水面上下?lián)潋v，大喊著：“救命！”

　　看那樣子像是溺水了，有兩個膽子小的人開始往岸上游去。張松卻徑直游向磊哥，等他靠近磊哥的時候，被磊哥一把抓住拖下水面。

　　水花消失了，安靜的有些可怕，我不安的看著平靜的水面。

　　大約過了半分鐘，磊哥和張松一起露出頭，大口大口喘著氣。他們倆看游向岸邊的那兩人，嘲笑他們是膽小鬼。

　　原來這只是磊哥和張松的惡作劇。

　　他們熱熱鬧鬧的在水里玩了一下午，直到要吃飯了才上來。好在我的擔(dān)心只是虛驚一場，什么都沒發(fā)生。

　　我們跟著磊哥回了干爺爺家。等到他家時，正好趕上開飯。這時候太陽已經(jīng)落下去了，看到叔叔和嬸嬸穿著喜服給大家敬酒時，我忽然就想起那晚在西溝發(fā)生的事。

　　叔叔和嬸嬸是活生生的人，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酒席的氣氛也非常熱烈，可卻驅(qū)散不了我心里的那絲不舒服。

　　孩子吃飯非?？欤麄儎傞_始喝酒我們就吃完了。這時，張松忽然拉了下我的胳膊，我本來不愿意搭理他，但也不想呆在酒席上，因?yàn)槲覍?shí)在不愛聞白酒味兒，就和他出去了。

　　到了門外，看見磊哥他們幾個都在，就在我疑惑的時候，磊哥說：“走啊，接著玩去。”

　　吃完飯他們好像恢復(fù)了活力，也沒等我拒絕，張松就拉著我和他們一起跑了。

　　這時候天還不算黑，太陽雖然落下去了，卻還有余光。

　　他們又在水里玩起抓貓。

　　張松的淘氣勁上來了，也許是他和磊哥商量好的，他們扎猛子在水下抓其他孩子的腳腕，以此來嚇唬他們，等被抓住的人被嚇到，他們倆就會在水里得意的嘲笑。

　　正在他們玩到興頭兒的時候，一個人忽然在水中撲騰起來。開始幾人沒在意，以為又是磊哥和張松的惡作劇，但那人撲騰了差不多有半分鐘。大家這才注意到不對勁，磊哥就喊：“張松，別鬧了，放開他。”

　　可這話剛說完，大家就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浮在水面上的人，就差張松。

　　磊哥趕緊朝那處水花游過去，別的孩子見狀都趕緊游向岸邊。

　　磊哥很快就游到那處水花，現(xiàn)在可以確定的是，撲騰的人就是張松。

　　我站在岸上，心里的不安特別強(qiáng)烈。

　　我看見一團(tuán)黑影在磊哥他倆周圍，他們兩個在水里激起很大的水花。我向已經(jīng)游到岸邊的人大喊：“快去找大人。”

　　那幾個小孩連衣服都沒來得及穿，就跑向我干爺爺家。

　　太陽落山之后，天黑的非?？?，就這么一會的功夫，周圍所有景色都模糊了。整個水庫里的水全變成黑色，像嗜人的深澤。

　　在磊哥和張松激起的水花里，一個小孩子的頭，慢慢浮出水面，臉色青紫，露出一對尖牙。

　　盯著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