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晨霧還未散盡，蘇小碗蹲在尚書府后巷的榆樹上數(shù)螞蟻。枝椏間漏下的光影映著青磚墻上褪色的告示，那是三日前刑部張貼的“七星刺青案“通緝令。

　　“第八十九、九十...“她捻著最后半塊芝麻酥，忽然被墻內(nèi)哭喊聲驚得噎住。透過鏤花磚孔望去，頭戴金鳳冠的新娘子正攥著剪子抵住咽喉：“父親若逼我嫁給那個(gè)癆病鬼，今日便血濺喜堂！“

　　蘇小碗舔掉指尖糖渣，杏眼里泛起狡黠流光。半刻鐘后，當(dāng)她穿著霞帔坐進(jìn)喜轎時(shí)，懷中揣著真正的尚書千金塞來的荷包?！巴魇须僦佌倚鞁邒摺埃履镒优R翻墻前的叮囑混著淚珠墜在她手背。

　　迎親隊(duì)伍行至朱雀大街，變故陡生。驚馬嘶鳴中，蘇小碗趁亂掀簾而逃，繡鞋卻卡在青磚縫里。身后追兵將至?xí)r，她撞進(jìn)一片月白云錦中，龍涎香里裹著淡淡藥香。

　　“這年頭投懷送抱的姑娘，倒比城東說書先生的話本還精彩?！坝窆巧韧衅鹚骂€，男人眉梢斜飛入鬢，襟前螭紋玉佩隨著低笑輕晃，“第三次了，蘇姑娘?！?p>　　蘇小碗脊背發(fā)涼。上月在珍寶閣順走鎏金香囊時(shí)，分明確認(rèn)過這位靖王殿下正在醉仙樓聽曲。此刻他指尖掠過她鬢角朱砂痣，玄色護(hù)腕下隱約露出星紋刺青。

　　“王爺認(rèn)錯(cuò)人了?！八鲃輹灥?，染著鳳仙花汁的指甲勾向玉佩絲絳。蕭景琰卻突然扣住她命門，溫?zé)釟庀⒎鬟^耳畔：“上次在太傅府順走的和田玉扳指，可還趁手？“

　　巡城衛(wèi)的腳步聲停在五步開外，蘇小碗猛地咬住他虎口?；靵y間她滾進(jìn)餛飩攤底，熱湯潑在追兵靴面激起罵聲。起身時(shí)袖中已多了半塊玉佩，冰涼的玉紋硌著掌心，背面刻著“璇璣“二字。

　　子時(shí)的梆子聲蕩過屋脊，蘇小碗縮在城隍廟神龕后搓手。玉佩在月光下泛著幽藍(lán)，與懷中荷包里掉出的金鎖片花紋嚴(yán)絲合縫。鎖片內(nèi)側(cè)小字依稀可辨：“永平元年辛卯月乙亥日“——正是她的生辰。

　　寒風(fēng)忽地灌入破窗，她屏息縮進(jìn)陰影。鐵鏈聲響伴著血腥氣漫來，透過蛛網(wǎng)密布的幔帳，她瞧見日間的新娘被縛在祭臺上。黑衣人銀刀起落，女子頸間浮現(xiàn)七星刺青，血珠順著星芒蜿蜒成符。

　　“求...求您...“新娘喉間發(fā)出嗬嗬聲響，突然瞪向蘇小碗藏身處。寒光閃過，血霧噴濺在斑駁壁畫上，驚起梁間昏鴉。黑衣人轉(zhuǎn)身剎那，腰間玉佩與蘇小碗手中殘玉拼成完整螭紋。

　　更聲又響，她攥著玉佩的手心沁出冷汗。檐角銅鈴驟響，劍鋒已抵住后頸。蕭景琰提著的琉璃燈映亮滿地血漬：“蘇姑娘看戲的癖好，倒是別致?！?p>　　“不及王爺唱戲的本事。“她指尖輕觸頸間利刃，“錦衣衛(wèi)的飛魚服，穿著可還合身？“話音未落，機(jī)栝聲自四面響起。蕭景琰攬住她滾入供桌下，十二支透骨釘釘入方才立足處。

　　瓦礫紛落中，蘇小碗被他帶著墜入暗道。暗河寒水浸透嫁衣時(shí)，她瞥見追兵火把照亮洞壁——北斗七星圖旁刻著密密麻麻的“辛卯“日期，最新一道朱砂未干。

　　浮出水面時(shí)，蘆葦蕩中飄來畫舫琴音。蕭景琰濕透的中衣貼在猙獰箭疤上，那是三年前北狄刺客留下的。他將玉佩按回她掌心：“明日午時(shí)三刻，云裳閣?！罢f罷推來半塊浮木，自己卻沉入漆黑水面。

　　蘇小碗摸向耳后胎記，那里正隱隱發(fā)燙。北斗七星倒映在漣漪中，恍若新娘頸間泣血的刺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