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前朝往事
上位之人拍桌怒斥:“來人!拉下去!給朕凌遲處死!”
罵完了皇帝,又罵群臣:“爾等走狗,必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啊!”
她大笑出淚,腳步虛浮地轉(zhuǎn)圈,目光從一顆顆低垂不敢言的懦弱之輩中掃過,待看清妙妙之時卻身軀一震,亂發(fā)擋住的目光中浮現(xiàn)出清晰的震驚與悲慟,又大喊:“我對不起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我無顏見您啊!”
禁衛(wèi)軍自大門口迅速進入,緊扣住這瘋嬤嬤往外拖。
誰知這瘋嬤嬤突生力道,竟生生掙脫開了禁衛(wèi)軍,直沖向殿內(nèi)的雕龍石柱,血濺當場。
妙妙身子瑟縮,不住的抖。
身邊傳來男人的呼喚:“妙妙?”
崔洵攏住她身軀,將她的頭掰靠在自己肩頭,低聲道:“閉眼?!彪S即握住她的手,竟冷得似冰,粗糲溫熱的大掌為她搓了搓,語氣又帶了些埋怨,“膽子這么小,還看什么?!?p> 妙妙的雙臂無意識地抱住崔洵,只覺得渾身的冷意漸漸被他驅(qū)散,低聲喃喃:“我好怕,我好怕……崔洵,崔洵?!?p> 崔洵皺著眉將她抱得愈發(fā)緊。
對面之人看見,眼中劃過冷意。
嬤嬤的尸體被拖了出去,殿內(nèi)有人進言:“前朝余孽口出狂言,應當碎尸萬段?!?p> 眾人紛紛附和。
崔洵皺著眉,說道:“左右不過是個嬤嬤,扔了便是,何必大費周章。”
對一具死尸再處極刑,倒顯得小氣。
皇帝的眼中閃過陰鷙與不悅,卻也擺了擺手,隨崔洵的話去做。
談到前朝,便有人提到南宮皇后。
出身南宮世家,當年可謂是絕色傾城,迷得前朝皇帝后宮僅她一人,即便成婚十年僅育有一女,也并不充盈后宮。
皇宮之內(nèi)便有她的畫像。
若能在大殿之中戲狎一通前朝皇后,也算是揀回方才那丟失的臉面。
皇帝令人去取來。
那雕龍石柱上的血跡正被宮人小心擦去。
隔著老遠,那血腥卻隱隱傳來,弄得妙妙干嘔數(shù)次。崔洵只當她是孕吐,夾了些清湯小菜與她吃,卻怎么都下不去口。
卷軸由宮人取來。
前朝皇后之美貌在史書上皆有記載,在座的諸位大人大多亦是前朝之臣,十多年前自然也見過其姿容,如今卻也盼著再見一回。
而諸位未曾見過的夫人和小姐都翹首以盼,這位前朝的世家典范、史書記載的名后,究竟是怎樣的天仙。
妙妙的目光亦是一瞬不眨地盯著,抓住崔洵的手僵冷著。
畫軸漸漸展開……
畫上那人發(fā)飾尊貴,面龐清雋,眼神慈悲包容,正望出畫來,對上那若清溪般的雙眸之時,竟覺得畫上之人活了似的。
眾人驚嘆,目光流連,不欲移開。
妙妙視線從畫上移開,垂了眸,不知在想什么。
一對目光從上方直直落在他身上,崔洵察覺,皺著眉對上,竟是他父親,滿目的不可思議直白地拋來,不加掩飾,又或是難以掩藏。
崔毅總算是知道了,為何方才初見妙妙之時,似見故人了。
她與畫上之人,六分相似。
看了眼崔洵,又看看他懷中之人。
何謂天命,他今日也算受教了。
當今圣上草寇出身,當年登大寶全憑自己豁出去不要命,可登上帝位之后又犯了難。皇帝不是這么好當?shù)?,世家旁枝錯節(jié),竟將這皇權(quán)架了個空,弄的這皇帝名不副實。直到這些年陳臨牧敕封太子,君權(quán)才有所收回。
可縱是如此,也改不了本質(zhì)。
他帶著幾分痞氣欲念的目光自畫卷上收回,也是酒喝過了頭,竟也全然不顧在場的還有待字閨中的貴女,放肆一笑:“若非當年在城墻之下她被亂箭刺死了,入朕后宮倒也不失……”
“父皇,兒臣聽聞兩江總督特為此次秋獵進貢寶弓?!?p> 話被打斷,無異于當眾被太子拂了面子,皇帝的臉面一時陰沉下來,卻也冷靜下來。
他冷著臉擺手,讓人獻上寶弓。
此后宴席上又恢復了起初的歡愉。
到崔府之時,已是亥時。
崔府里里外外均亮著,崔洵跳下馬車,又抱下了妙妙。紫園的丫頭們瞧見了,心里都喜:公子與娘子又不吵了。
如此,伺候娘子的她們也心安了。
崔洵去了書房,看向崔萬,“老爺回來了嗎?”
“不曾?!?p> 崔洵緊著眉,思索再三,道:“元廷在何處?”
“元廷自菰城回來,便在府衙做事,早出晚歸,這個時辰應當還在公廨?!?p> “令他現(xiàn)在回來?!?p> “是?!?p> 宮宴之上,皇帝走后,崔毅登即便告辭離開,可他卻沒有回家。
秋季漆黑夜幕之下,整道大街均空空蕩蕩,唯有他馬車的蹄聲與車轱轆滾動的聲音。
馬車駛過安平坊,一路向西。
那是出城的方向,亦是前朝帝后的葬身之處。
當年,他尚在清河祖地為妻發(fā)喪,突傳兵變,他匆匆趕回上京之時,天已經(jīng)變了。
新皇已登基,世家勢力傾入朝堂,將權(quán)勢瓜分,若非他雷霆手段,甚至保不住崔家世家之首的名號。
帝后尸身早已不堪入目,崔毅避開耳目,親手為他們在城外立了無名碑。
到如今,已經(jīng)十多年過去了。
秋夜細雨來得突然,打濕了樹葉,夜風一陣竟將整片林子吹得詭異可怖。
崔毅拂開了無名碑上的落葉,觸著冰涼的碑身,沉思了良久,忽又笑了,再抬眼時渾濁的眼珠已含了淚,緩緩道:“孩子在我這,你們既可安心了?!?p> *
妙妙回到紫園寢居,意識混亂地坐在桌前,一會兒腦海中是大片的紅,一會兒又似有人啼哭求饒。
令她面色煞白、混沌不已。
直到丫鬟們陸續(xù)將熱水倒入木桶,她褪盡衣衫躺入其中,熱水氤氳著氣霧,才覺得那撕心裂肺的叫聲逐漸遠去。
泡了約莫半個時辰,期間加了幾回熱水,才覺得舒緩過來。
只是那肩頸,靠了許久有些僵了。
她朝身后看了眼,玉刻湖光山色折屏外隱約露出人影,應當是青霜。
妙妙喚道:“青霜,幫我揉揉肩?!?p> 腳步聲起,步伐沉緩地往她而來,也是被不斷往上冒的水汽氤氳得意識恍惚了,竟沒發(fā)覺異常。
只覺青霜今日的力道大了一些,按的穴位雖與之前不同,卻是令她更為舒適,妙妙淺笑道:“青霜,你今日怎么按得這么好,是向誰請教了?不如明日也教教我?!?p> “教給你,你要給誰按?”一記帶著沙啞低沉的聲音自背后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