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回路轉(zhuǎn)

　　行到水窮處，

　　坐看云起時?！境鲎蕴啤ね蹙S《終南別業(yè)》】

　　壽康閣離傾雪閣是有段距離的，這君府的宅院是由開朝鳳主所設(shè)計的，幾百年更迭，君府越擴越大，幾個主閣之間相隔甚遠，不過路上風景甚好，也倒無妨，多行幾步路也是愜意之事。

　　“二......二小......二小姐！”

　　正面走過來的小婢女嚇得手上的食盒都掉了，撲通就跪在了君檸妖面前，君檸妖下意識往后退了一步，眉頭輕皺，這個婢子怎么沒有見過？

　　靈涼覺察到自家小姐的疑惑，輕聲回答道，“這是大廚房的萍兒，是麗姨娘前幾天新買回來的婢女?！?p>　　看來有人往上爬了爬啊。

　　“起來吧?！闭Z畢，君檸妖直接越過了還未起身的小丫鬟往前走，只要再走過小花園就能到壽康閣了，這一路，下人們嘀嘀咕咕的議論聲，請安聲，聽在君檸妖耳朵里不禁惹出了一絲煩擾，自己不過就是閉閣謝客幾天罷了，這君府上下怎么會多了不少生面孔，就算麗姨娘往上爬了不少，娘親怎會放任其膨脹呢！

　　靈涼停下腳步瞧了一眼遠處嘀咕的下人，狠狠瞪了一眼，新來的怎么都是這樣的貨色，嘴碎的東西！咱們小姐現(xiàn)下大好，可算有人收拾你們了！

　　輕哼了一聲后，幾步快走到君檸妖身后，“小姐，您閉門謝客這幾天，大小姐在您前后也閉門謝客了，夫人一直照看著，沒心思管，老爺忙著朝政，三五日才回來一次，待不了一盞茶的功夫就又要去軍營，沒空管；兩位少爺不常進后院，自是不管的。老夫人呢一心禮佛，更不管后院事；可這君府偌大府門，后院之事總要有人操持，所以......只有麗姨娘了?！?p>　　君檸妖聽著靈涼解釋這后院生面孔之事，心中不免生了歉意。這小半個月來，她只顧著自己心中的煩悶怨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真是該死。

　　“我昏迷時，孫太醫(yī)來過嗎？”

　　“來了，孫太醫(yī)說您命不久矣，讓奴婢們稟告相爺準備后事。”

　　“可爹爹并沒有派人過來啊。”君檸妖步子一頓，回頭看了一眼靈涼，有些疑惑，“還有，你們是怎么騙過我爹爹娘親的?！?p>　　“孫太醫(yī)臨走時，奴婢們爭取了三天之期。再加上小姐醒來后，寒木去過孫太醫(yī)府上?！膘`涼說著說著，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夫人派祝嬤嬤來時，被寒木直接扔回了彥蘇閣，奴婢和靈淇一同去稟了夫人，說您是躲懶，不愿意去私塾讀書?！闭Z調(diào)也跟著下沉，似乎沒有了底氣，略懷歉意得抬眼看了一下君檸妖，又迅速地低下了頭。

　　君檸妖笑了笑，伸手拍了拍靈涼的胳膊，示意靈涼，她沒有要怪罪的意思，“娘親沒起疑？”靈涼知曉了君檸妖的意思，心里的石頭一下子落了地，自家小姐真的最好了！又笑嘻嘻的回答道，“沒有。許是大小姐暈的太突然了，夫人和相爺沒有起疑?！?p>　　聽到君析妍暈倒，君檸妖心中一緊，擔心的不得了，連聲問了句，“姐姐是突然暈倒的嗎？如今好了嗎？”

　　“回小姐的話，大小姐是在您昏迷的第二天辰時，突然暈倒的，正巧祝嬤嬤在韶雨閣才沒有瞞住夫人，不過，半個時辰就醒來了，久珬姐姐說只是有些虛弱，沒別的毛病，如今已經(jīng)痊愈了。但是，但是......但是大小姐病好以后像是變了一個人?！?p>　　靈涼的話聽得君檸妖美眸一轉(zhuǎn)，微皺了下眉頭，“怎么個變法？”

　　“奴婢嘴笨，說不太明白，小姐親自去看看就知道了?！膘`涼糾結(jié)了半響，還是不知道怎么描述，只好讓自家小姐自己去看看了。

　　瞧著靈涼小臉整個都快揪到了一起，君檸妖心里好奇的不行，這姐姐到底變成了什么樣子，能讓靈涼如此不好描述，總不能是變得謙順有禮了不成？！

　　說著話的功夫，壽康閣的月洞門已經(jīng)在眼前了。

　　——————壽康閣——————

　　君檸妖還未進院子，便已被梅香撲鼻了。

　　這素心梅，祖母養(yǎng)的真好，之前在南疆的時候，聽人說臘梅花是吉祥快樂的象征，所以每每開花時祖母都會每個院子送一束過去，是希望大家都吉祥快樂嗎？

　　如果是，那祖母一定不似表面冷漠疏離。

　　抬眼望了望不遠的素心梅彎了彎嘴角，帶著淺淺笑意抬腳進了院子，近在眼前的淡黃色花蕊覆在皚皚白雪下，真是好看??！

　　院內(nèi)正閣門外，君宋氏的陪嫁丫鬟柳嬤嬤正在門口站著，抬手指著門簾，和身側(cè)的婢女說著話。

　　“柳嬤嬤，祖母起了嗎？”君檸妖來得突然，似乎驚了院里的人。

　　“二小姐怎么也來了？老夫人正在更衣，小姐在此處等等吧。”柳嬤嬤面上雖沒什么，但眼睛里閃過了一絲驚訝，平常囂張跋扈的二小姐怎得忽然這般謙順了？

　　“嬤嬤這話從何說起？給祖母請安是做孫女的應(yīng)該，不是嘛？祖母在更衣，妖妖等等便是?！绷鴭邒呶丛匍_口，只一邊站著，一邊余光觀察著眼前的君檸妖，這大小姐二小姐都是囂張的性子，怎么會突然都這般禮儀周到？

　　三日前，大小姐病愈后，忽然主動跟著夫人來壽康閣請安，禮儀規(guī)矩半分挑不出錯來，本想著二小姐出來以后肯定得把大小姐帶回去原來的囂張模樣，誰曾想這二小姐竟然也變得如此恭順有禮，夫人的這兩個女兒到底發(fā)生什么事了，怎會發(fā)生如此大的變化？

　　難不成是都病糊涂了？

　　還是中了邪了？

　　不過，總歸是好事，這才像是君家的女兒！

　　約莫兩盞茶的功夫后，華貴的門簾被掀起了一個小角，露出了一張熟悉的臉龐，好像還是記憶中的灰色錦袍，這是祖母另一個陪嫁丫鬟——章嬤嬤。

　　“二小姐，請進吧?！?p>　　“多謝章嬤嬤?！本龣幯粗鴥蓚€老人精一對視，心下便有了準備，祖母肯定也知道她大病初愈之后性子變樣了。

　　待章、柳兩位嬤嬤一左一右掀開門簾，入眼的便是那檀香木所制的雕花長榻，而坐在長榻正中的華服媼嫗便是君家老太君——君宋氏。

　　祖母近幾年來身體是越來越不濟了，坐不了多久就坐不住乏得很，爹爹是極孝順之人，知道自家母親如此，趕忙親自請了漢京最好的幾位工匠師傅，出了高價，連幾日不眠不休趕制出來這雕花長榻供祖母休憩見客之用，鳳主知曉此事更是賜了皇家御用的天蠶絲所制得絨錦鏤空蜀繡墊來，只為讓祖母躺的更舒適一些。

　　君檸妖暗自咂舌，君家榮耀豈是常人可想的呀！

　　感嘆中又不由引上了一絲疑惑，鳳主對君家，尤其是對祖母是不是太好了些，以前從未細細思索過，如今想來，真是奇怪得很。

　　“妖妖給祖母請安，祖母安康?！笨粗鴥婶W已有花白的祖母，又想起前世偷偷抹淚的祖母也是如此樣子，只是頭發(fā)要白了幾分，便埋下頭真心實意地叩頭請安。

　　長榻之上的君宋氏正視著下頭跪著的小孫女，規(guī)矩是叮當響的標準，因何緣故？！這兩個孫女兒竟然都性情大變，不似以往張揚跋扈，令人好奇?。?nèi)心雖然疑問頗豐，但面上欣慰的很，君家女兒當有此風范！

　　“起來吧?！?p>　　“祖母，請祖母責罰妖妖。妖妖身為君家嫡女，行事囂張跋扈，禮儀品行一塌糊涂，實不配為君家女兒，丟盡了君家顏面，妖妖愿受任何責罰。”君檸妖腦子里過掉了很多法子，一個能用的都沒有，只好先伏小做低，做好君家女兒的本分，誠心實意為之前的所有認錯。

　　瞧著伏在地上的小丫頭，有些恍惚，也是差不多快半年沒見著她這孫女了。

　　還記得小丫頭剛出生的時候，粉雕玉琢的，惹得人心都要化了，護著，捧著，大聲說話都怕嚇著她這寶貝孫女。

　　結(jié)果。

　　嬌縱出了個張揚跋扈的脾性，屢屢教戒，屢屢犯錯，那個大的，一樣對待，一樣脾性，規(guī)矩什么的都像是虛設(shè)一般，越看越厭惡，索性在她們十歲時直接免了晨昏定省，想著再好好請個先生回來教著，總能變好的，沒成想越發(fā)不成器，外面的名聲差的不能再差了。

　　一開始見得次數(shù)還多一些，近兩年就少得可憐了，半年才來一次，氣的人牙癢癢??！可如今，再見到面，兩個孫女竟然都變了性子，真讓人摸不著頭腦。

　　“快起來！你可是祖母的心肝寶貝兒，怎么舍得怪你，快過來，祖母看看！”君檸妖聞言心中驚喜萬分，祖母怎么？難不成是重生，改變了祖母的態(tài)度嗎？

　　扶著章嬤嬤的胳膊站起身來，抬眼便看到了君宋氏眼眶里的淚水，心里酸酸的，趕緊走上長榻，坐在了君宋氏身邊，“祖母。”

　　君宋氏一把拉過君檸妖的手，握在手掌中央，左瞧右瞧的，慈祥的臉龐笑成了一團。

　　突如其來的動作惹得君檸妖鼻頭一酸，也不知是感動還是其他，一頭撲進了君宋氏懷里，環(huán)著君宋氏抱得緊緊的。君宋氏感覺到懷里的小孫女對自己的依戀，嘴里也喃喃說著話，“祖母也有錯，傻丫頭。”

　　“祖母說什么？妖妖沒聽清?！本龣幯牭煤芮宄?，卻不想深究，佯裝沒聽清的樣子，祖母心中定有不便人知的秘密，若想讓祖母說出，那可急不得，得慢慢來。

　　“祖母說啊，我家妖妖是越長越漂亮了?！?p>　　“哎呀！祖母......”君檸妖佯裝著一臉羞澀，小腦袋依偎在老人家懷里，陪著老人家遮掩過去。

　　“祖母腿疾近日可有再犯了呀？妖妖給您捶捶吧?！边呎f手里邊接過章嬤嬤手里的金黃緞托貂皮薄毯給君宋氏蓋上，又拿過柳嬤嬤遞來的小木槌，有一下沒一下的敲在君宋氏腿上，君宋氏越看君檸妖越高興，笑得合不攏嘴。

　　笑聲啊，最會同化人了。

　　整個屋子里外臉上都喜滋滋的，就連那外面鋪天的寒冷一下子也被驅(qū)掉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