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老郎中
康嬸的腳步聲漸遠,余巧巧突然咬破指尖,將血抹在他傷口:“九葉赤紋需處子血為引,巧巧的命,往后就系在相公身上了?!?p> 她感受著頸間驟然收緊的力道,恍惚想起原著中他屠盡仇家那夜,也是這般染血的青竹氣味。
晏陌遲忽然卸了力道,染血的指尖拂過她鎖骨:“余巧巧,你究竟不是個簡單的村姑!”未盡的話語被陡然推開的門打斷,康嬸端著藥碗愣在原地,看著滿地染血的繃帶和交頸鴛鴦般的兩人。
“哎呀!”康嬸慌忙退出去,“老奴啥也沒瞧見!”
余巧巧在晏陌遲驟然僵硬的懷抱里勾起唇角,檐下驚飛的麻雀撞碎滿室月光,將血色融成窗欞上的蝴蝶剪影。
燭火搖曳,余巧巧攥著褪色的窗紗,喉間還殘留著晏陌遲手指的涼意。
油燈將那人身影拉得極長,他倚在斑駁土墻上低笑:“你不怕與我扯上干系?”
“我怕得很?!彼龑~盆重重擱在木桌上,水花濺濕了粗布裙擺,“可自打衙役將你賣進我家那日,便由不得選了?!?p> 晏陌遲忽地悶哼一聲,玄色衣襟洇出暗紅。
余巧巧焦慮地在原地來回踱步,竭力壓制心頭的怒火。
她猛地扭過頭,正準備詢問下一步該如何行動,目光卻瞥見晏陌遲猛然間直挺挺地倒下,如同一截木樁般失去支撐。
康嬸細致地洗凈了自己的雙手,拿起桃木梳,蘸了少許巧巧剛剛孝敬給她的桂花油,一邊梳理著頭發(fā),一邊沉浸在滿足的心情中。
突然,門響如同驚雷般打破了室內(nèi)的寧靜。她抬起頭,只見余巧巧如同旋風一般沖到了她面前。
“嬸子,快!快去請郎中!”巧巧的聲音充滿了焦急。
康嬸卻露出了一絲笑意,“這么晚了,誰需要請郎中?我跟你說過,我沒事?!?p> “不是您,是……是鄧珣!”巧巧急切地提高了音量。
她緊緊拽著康嬸的手,拉著她向外走去,“現(xiàn)在沒時間解釋了,您不是說過麻瓜村有一位瞎眼的老神醫(yī)嗎?就請他!”
在過去的日子里,余巧巧為了更深入地了解自己生活的這片土地,常常纏著康嬸講述各種故事。如今,這些故事終于派上了用場。
康嬸一邊被拉著走,一邊疑惑地問,“你說的是他呀?我不是告訴過你,他那所謂的神醫(yī)之名不過是他自吹自擂,沒有人相信?!?p> “他眼睛都看不見,誰家會請他給人治???”康嬸的話中帶著一絲不屑。
“就是要他看不見才好?!庇嗲汕蓤远ǖ卣f,“嬸子,聽我的,去請他,告訴他只是外傷?!?p> 康嬸對巧巧向來言聽計從,雖然有些迷茫,但還是按照她的指示去了。
殘陽將康嬸佝僂的身影拉得老長,她攙著個灰撲撲的瘦小老頭跨過門檻。
余巧巧忙迎上去,見那郎中灰白須發(fā)虬結(jié)如草窩,袖口沾著可疑的褐漬,心頭猛地一沉。
“勞煩先生?!彼A烁I恚嗖既箶[掃過夯土地面。
老郎中忽然抽動鼻翼,枯枝似的手指準確指向東屋:“血氣沖了半里地,這小郎君倒是個命硬的?!?p> 康嬸“啪”地摔下藥箱,濺起浮塵:“渾說什么晦氣話!”
“康嬸去備些黍米粥罷。”余巧巧截住話頭,引著郎中往廂房去。油燈昏黃里,晏陌遲仰臥在草席上,玄色中衣浸透暗紅,似開敗的曼陀羅。
老郎中忽地挺直佝僂的背,渾濁眼珠映著燭火:“剪子?!?p> 余巧巧遞上銅剪時,瞥見郎中指尖薄繭如刃——這分明是常年握刀的手。隨著布料撕裂聲,猙獰傷口赫然入目,皮肉翻卷處泛著詭異的青紫。
“取青壇?!崩芍卸堕_木匣,紅陶小壇在暮色中泛著釉光。清泉般的液體傾瀉而下,沖開血污露出森森白骨。余巧巧嗅到若有似無的酒氣,脫口道:“這是...蒸露?”
郎中手上一頓,壇中水流倏地變細如銀絲:“姑娘竟識得‘無根天露’?”
“幼時在《岐黃拾遺》殘卷見過。”她絞著帕子后退半步,“說是取晨露置于銅甑,文武火交替蒸煉三晝夜,方得半盞?!?p> 老郎中突然仰頭大笑,驚飛檐下棲鴉:“妙哉!二十年來頭回遇著知音!”他從褡褳摸出個竹筒,倒出黏稠如蜜的藥膏:“既如此,老朽便不藏私——此乃雪蟾膏。”
余巧巧望著藥膏在燭火下泛出珍珠色,忽聽窗外枯枝“咔嚓”作響。她疾步推窗,只見暮色蒼茫中竹影婆娑。
“娘子在尋什么?”晏陌遲不知何時睜了眼,蒼白唇角噙著笑,“莫不是盼著仇家上門?”
老郎中突然將藥杵重重一磕:“要調(diào)情等老朽走了再說!”他抓起余巧巧手腕按在傷處:“壓住商曲穴,這廝再亂動就要見閻王了?!?p> 余巧巧指尖觸到滾燙肌膚,慌忙要撤,卻被鐵鉗般的手掌扣住。晏陌遲氣息拂過她耳畔:“娘子方才說《岐黃拾遺》...可是前朝太醫(yī)院失傳的秘典?”
她心頭突突直跳,正欲搪塞,康嬸端著陶碗撞進來:“巧巧快看!院墻根有血腳?。 ?p> 藥杵“當啷”落地。余巧巧霍然起身,袖中暗藏的短刃已滑至掌心。卻見老郎中慢悠悠掏出個油紙包:“慌什么,不過是老朽來時踩了雞血?!?p> 老郎中拍開第二壇泥封時,濃烈酒香霎時盈滿草屋。余巧巧鼻尖微動,見那棉紗浸了琥珀色液體,在燭火下泛著粼粼波光。
“三十年的竹葉青,便宜你小子了。”老郎中腕子一抖,酒液如月華傾瀉,晏陌遲蒼白的胸膛頓時泛起薄紅。血污滌凈處,三道爪痕深可見骨,邊緣泛著詭異的靛青色。
余巧巧遞上穿好的桑皮線,忽見銀針在老郎中指間翻出殘影。線腳細密如魚鱗,竟比明眼人縫得還要齊整三分。老郎中灰白須發(fā)隨動作輕顫:“當年給宮里的娘娘縫合箭傷,用的還是金蠶絲嘞?!?p> “先生慎言?!庇嗲汕赏蝗怀雎?,指尖拂過晏陌遲冰涼的腕脈,“鄉(xiāng)野村婦聽不懂這些前朝舊事?!?p> 纏完最后一圈素紗,老郎中忽然面朝東南方深吸一口氣:“丫頭聞見沒有?”余巧巧攥緊染血的帕子,只嗅到濃重藥味混著血腥氣。
“是孔雀膽伴著七步蓮?!笨蓍率种篙p叩床沿,“這兩種毒物相生相克,本該在苗疆絕跡三十年......”他突然轉(zhuǎn)向余巧巧,空洞眼窩似要望進人心里:“小姑娘當真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