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天命女
榆錢簌簌落在青磚地上,姜鶯鶯抓起一把榆錢揉成團砸向陸重錦:“讓我改姓吳?你們古代人身份證說換就換?。 ?p> 陸重錦偏頭躲過,玄色錦袍掃過石桌上的戶籍文書:“鶯鶯莫惱,這吳姓是母親族里的嫡支?!?p> “還搞母系社會這套呢?”姜鶯鶯赤腳踩在太師椅上,“我在我的那個世界辦個暫住證都比這容易!”她抓起毛筆在宣紙上畫了個歪扭的二維碼,“要擱我們那兒,掃個碼啥事都成!”
“又渾說?!标懼劐\擒住她手腕,白玉扳指壓著她腕上那道電子表印痕,“四叔如今掌著內(nèi)閣,若查出你黑戶……”他指尖劃過文書上“吳千羽”三字,“這名字不比姜鶯鶯風雅?”
姜鶯艷突然抄起硯臺潑墨,濺得他衣擺斑駁:“風雅個鬼!你們封建官僚最會暗箱操作,去年工部王尚書還給他外室辦了三套戶籍呢!”她學著古人甩袖,卻把茶盞掃落在地。
陸重錦望著碎瓷片里的速溶咖啡漬嘆氣:“四叔不同,當年你父親的案子就是他親手查的。”
他撿起姜鶯鶯畫的蒸汽機草圖,“若讓他知道我養(yǎng)著來歷不明的女子……”
“你才來歷不明!”姜鶯鶯扯開領口露出鎖骨下的條形碼紋身,“姑奶奶是正經(jīng)二十一世紀的良好公民!”見陸重錦又露出那種看瘋子的眼神,她突然泄了氣,“算了,跟你們這些老古董說不通?!?p> 暮色漫過榆錢樹,陸重錦將人圈在廊柱間:“待我襲了爵,給你造個最時興的琉璃閣?!?p> 話未說完,姜鶯鶯突然掏出手機懟到他眼前:“看好了!這才叫房子!”
屏幕里摩天大樓的霓虹照亮他錯愕的臉。
“四叔前日問我要《天工開物》殘卷?!标懼劐\突然轉(zhuǎn)了話頭,指腹摩挲她后頸的芯片植入疤,“你說那書在你們的世界……”
“又想白嫖我們科技?”姜鶯鶯掙開他懷抱,“有本事自己發(fā)明印刷術啊!”
她踢飛繡鞋光腳跑進里屋,褲上破洞隨著動作張合,露出大腿內(nèi)側(cè)的避孕貼。
陸重錦揉著眉心跟進屋,見她在宣紙上狂寫簡體字:“刑訴法第三十二條!公民有姓名自主權!”墨汁甩上湘妃竹簾,“你們這破大律還不如我們小區(qū)物業(yè)條例!”
“鶯鶯?!标懼劐\突然將人按在拔步床上,玄鐵令牌硌著她腰肢,“下月西郊要試你改良的火藥,若成了……”他含住她耳垂輕笑,“別說戶籍,給你造個郡主封號又如何?”
姜鶯鶯望著帳頂鴛鴦戲水的紋樣,突然想起實驗室爆炸前最后看到的白光。
窗外榆錢沙沙作響,像極了21世紀的全息投影儀電流聲。
……
馬車上的小廝來財遠遠看到陸重錦的身影,忙不迭跳下車轅。
榆錢簌簌落在他新?lián)Q的靛藍短打上,也顧不得拍,弓著腰將鎏金車凳擺得端端正正。
“爺可算出來了!”來財覷著世子玄色衣擺沾的榆錢花,“小少爺和康嬸她們……”
陸重錦抬手止住他的話頭,鎏金車簾掀開半角。
“去刑部衙門。”陸重錦忽然改了主意。
來財捧著車凳的手一抖,翡翠扳指磕在鎏金紋路上:“可姜姑娘……”
“讓你去就去!”玄色皂靴碾碎滿地榆錢,陸重錦攥著車簾的指節(jié)發(fā)白。那鐵盒子里飄出的“自由飛翔”刺得他太陽穴直跳——五年前撿到這瘋丫頭時,她裹著露大腿的短裙,非說自己是穿越來的。
馬車駛過朱雀大街時,來財壯著膽子開口:“爺,姜姑娘的戶籍……”
“四叔昨日遞了折子?!标懼劐\摩挲腰間雙魚佩,“說京中五月生的貴女都要重錄玉牒。”
他望著窗外漸暗的天色,想起凈虛和尚坐化前那則預言。十九年了,圣上至今還在暗中尋訪那個巳時出生的“福星”。
來財突然壓低嗓子:“可姜姑娘真是五月十六出生的么?”
“慎言!”陸重錦的扇柄敲得小幾砰砰響。
車外更夫恰好敲響戌時的梆子,驚飛檐下一串麻雀。
那年,刑部小吏姜云深抱著襁褓中的女兒投靠侯府,乳娘掀開錦被時,他親眼見過嬰孩腳心的朱砂痣——正是佛偈中說的“蓮華印”。
馬車猛地顛簸,來財懷里掉出本泛黃的冊子。陸重錦瞥見“生辰錄”三字,鎏金扇尖已抵住小廝咽喉:“誰準你查這個?”
“是、是貴妃娘娘的人……”來財抖如篩糠,“他們查到姜大人當年在青州待過一段時間。”
陸重錦忽然輕笑,扇柄挑起車簾。刑部衙門的燈籠在百步外晃成血點,像極了姜鶯鶯昨夜砸碎的瑪瑙鐲。
那瘋丫頭總念叨什么“人人平等”,若知自己是預言中的天命之女,怕是要把房頂都掀了。
“告訴四叔,姜云深十年前就病故了?!彼胨轱h進車窗的榆錢,“至于鶯鶯……”
玄色衣袖拂過小幾,那本生辰錄已落入鎏金香爐,“是臘月生的。”
來財盯著竄起的火苗,突然想起三更天姜鶯鶯蹲在院里挖坑的模樣。她說要造個叫“冰箱”的東西,碎玉鐲子纏著紗布還在刨土,熒光綠的指甲縫里全是泥。
……
半個月前。
榆錢簌簌落在鎏金香爐上,陸重錦摩挲著案幾裂縫——那是姜鶯鶯用鐵勺鑿冰時砸的。
三年前在漠北流放地見到她時,這雙手還蜷在破絮里生滿凍瘡。
“世子爺,姜姑娘又往墻上畫符了!”來財捧著墨跡未干的宣紙跌進來。
陸重錦瞥見“天生我材必有用”七個字,筆鋒凌厲得不像閨閣體。他忽然想起凈虛和尚圓寂那夜,欽天監(jiān)說紫微星暗了三分。
鎏金扇尖挑起宣紙,火苗舔舐著“千金散盡還復來”時,陸重錦仿佛又看見刑場上姜云深碎裂的膝蓋骨。
那年姜家女嬰腳心的朱砂痣紅得妖異,他爹長慶侯連夜進宮,回來時官袍浸透冷汗:“圣上要所有五月十六生的女嬰入宮查驗?!?p> “世子可知碳酸鈉?”姜鶯鶯突然赤腳闖進來,趾甲沾著泥。她舉著個陶罐,里頭灰白粉末簌簌落在他珍藏的《水經(jīng)注》上,“用這個洗墨漬最靈!”
陸重錦攥緊扇骨。
之前從流民堆里扒出她時,這丫頭燒得滿嘴胡話,什么“穿越”“化學方程式”的。如今倒敢用灶灰混著鹽巴冒充仙藥,偏那些酸詩讓翰林院老學究驚為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