緹御國皇宮內(nèi)
東宮張燈結(jié)彩,正是太女殿下大喜之日。
雖是娶側(cè)君這種小事,但皇帝陛下也攜鳳君一同到了場。只因為這三位側(cè)君身份不一般。一個是當今丞相曲新的獨子曲如安,一個是鎮(zhèn)北侯宋天意家的長子宋若卿,還有一個則是剛打了勝仗凱旋的大將軍東陵松煙之子,東陵蔚。
這三人的母家,都是緹御國的功臣,皇帝自然要親自前來觀禮,以示看重。
“一拜天地!”
禮部尚書奉命主持本次慶典,瞧著太女殿下與三位新側(cè)君皆已站好,走上前,舉起腕間系了條鑲花紅綢帶的左手,示意眾人行禮。
“二拜高堂!”
堂上坐著的自是陛下與鳳君,另有太女正夫彥千曳坐在左側(cè)。依著祖制,各位新君的母家只有女眷方可到場,此次三家的家主得了恩惠,能站在高堂之后,同受新人跪拜。
只是曲新和李天意并無半點不舍,倒是那一向瀟灑不羈的大將軍東陵松煙沒忍住擦了擦眼角,落下幾滴淚。
這一幕自然被溫錦鈺看在了眼里,身后跟著行禮的側(cè)君們蓋著紅蓋頭,想必是看不見的。
東陵將軍,竟這般看重這個二兒子……
壓下心中疑慮,溫錦鈺聽著尚書大人的聲音繼續(xù)拜堂。
“妻夫?qū)Π?!?p> 因著同時娶三個的緣故,她們的站位并不似普通女男拜堂那樣,而是溫錦鈺在前,其余三人排列在后,于是這第三拜就改成了溫錦鈺一人轉(zhuǎn)身即可。
禮成之后,三人就被下人們簇擁著各自回房等候了。
這時,坐在上首的陛下才開口,“錦鈺,孤還要回宣明殿批折子,就不多留了。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按例三日不用上朝,好在東陵將軍方才大勝而歸,前朝無非一些瑣事罷了,孤允你十日休沐,好好陪著新側(cè)君們!”
一旁的鳳君聞言也不便插嘴阻止,本就冷淡的臉色當即更冷了,抬手想要附上皇帝的胳膊也抓了個空,只好斟酌著叮囑:“太女既得閑,也別只聞新人笑,曳兒入府已有四年,早些生下嫡女,底下侍君們自然能松快些?!?p> 這話一出,彥千曳的臉色就唰地白了,更是惹得皇帝不悅,皺著眉瞧了邊上坐著的彥千曳一眼,見人還算端莊,到底留了面子,沒有發(fā)作,起身走了。
“孩兒謝母皇恩典。恭送母皇父后?!睖劐\鈺躬身作揖,直到皇帝與鳳君的衣角都消失了,才慢慢抬起頭。
席上眾人好不容易捱到陛下離開,自是放開了手腳開始活躍氣氛,不少交好的世女小姐們,已經(jīng)推搡著溫錦鈺要去喝酒。
離去之前,溫錦鈺回頭看了一眼。
彥千曳還愣愣地站在那里,像是被人奪了魂,完全沒有要張羅酒席與敬酒的意思。
“少君,該招呼客人了?!?p> 溫錦鈺伸手攔住這幫好友的爪子,朝身后看去,細眉微蹙,神色已然不悅。
似乎是被她這聲冷冷的呼喚拉回了神智,彥千曳終于不再呆愣在原地,攏了攏袖口,一邊應(yīng)承一邊跟著走出門想要挽上去。
“好的,殿下,臣侍這就來?!?p> “嗯?!?p> 不過因著方才的失儀,溫錦鈺并不打算同他親近,不露邊際地先走了出去。
一場席面吃得很是歡快,溫錦鈺按照官位大小一一敬過,叫人挑不出一絲錯來,更有不少想要攀附皇恩之人,有意無意地提起家中適齡公子仰慕太女殿下,哪怕做個小侍也愿意。
溫錦鈺對此自有定數(shù),婉言謝絕,東宮已有小侍一百二十一人,再多下去恐越圣上,到時擔了個目無尊長的罪名可不行。
“太女殿下,我家里可是也有個弟弟,聽說你今日成親,鬧個沒完,欸,我都不知道該怎么哄了……”
不待溫錦鈺走近,那大理寺少卿蘇歲甯就起身摟過她的肩,一臉無奈作愁苦狀。
京中眾人自是知道她們交好,跟著起哄。
“蘇少卿不妨也去找陛下求個恩典,左不過一個側(cè)君罷了!”
“男兒家就是麻煩!蘇大人你這般寵著他,日后除了太女殿下,還有哪家好女子愿意——”
有個武將口無遮攔地開口,眼看酒氣上頭就要說出得罪人的話,立馬被旁邊有眼力見兒的人打斷了,“差矣差矣……蘇少卿乃朝中新貴,前途無量,他日陛下開恩,給蘇公子賜婚也未嘗不可?!?p> 不過蘇歲甯也不在乎這些虛言,伸手點了點溫錦鈺的衣領(lǐng),嗔怪道:“太女殿下你作何解釋?”
兩人靠得極近,雖然蘇歲甯是溫錦鈺難得能說上幾句話的朋友,但她還是默默將人推開了,淡然一笑,朝掌事女官吩咐道:“溪云,待會兒去庫房取那件七寶琉璃珠累金攢絲如意鎖來,交給蘇少卿?!?p> 復又轉(zhuǎn)頭開口,“歲甯,你弟弟還小,這東西送他平日里把玩便是?!?p> 蘇歲甯也不跟她客氣,爽朗笑出聲,自是應(yīng)下,“那我就收下了,借殿下的花博家弟一笑!”
至此,每桌席面算是都看過了。
彥千曳的貼身宮男悄悄走到了她和蘇歲甯敘舊的這桌,低聲請求,“殿下,少君他不勝酒力,想回宮休息?!?p> “本宮知道了?!睖劐\鈺看見了站在廊下扶著柱子的彥千曳,終是有鳳君母家這層關(guān)系在,不想在那么多人面前落了他的面子。
說罷就踏步走過去,從溪云手中拿過斗篷,披在彥千曳身上,安撫地拍了拍懷中人的背,朝著堂下高聲道:“諸位,本宮的夫侍身體不適,先行一步,陛下恩準今日宮門晚三刻落鎖,大家盡興!”
底下一片歡呼聲,囑咐好溪云守在前廳后,溫錦鈺就摟著彥千曳一路回了他的長秋殿。
彥千曳倒是叫了好幾聲妻主,然而溫錦鈺壓根不看一眼,走進長秋殿正殿就放開了手。
這一舉動徹底傷到了彥千曳的心,男人看上去不過二八年華的模樣,臉上卻顯露疲色,傾城之姿也難以掩蓋。
彥千曳留戀地抓著斗篷一角,顫抖著聲音問道:“妻主今晚還走嗎?”
溫錦鈺眼神示意周圍的女官宮男都出去,坐下給自己斟了杯茶,沒想到入口早已涼透,眉頭緊蹙,語氣更為不滿,“千曳,你是本宮的正夫,東宮唯一的少君,父后平日里的教導還少嗎?”
彥千曳聞言如同被潑了冷水,倔強地不肯坐下,依舊站在那兒,只是一雙美目泛了紅,死死地盯著她,“臣侍不明白?!?p> 溫錦鈺也不多言,冷哼一聲直接點明,“不明白?今日父后在堂上出言無狀,你卻不加以勸導,陛下走的時候定然氣極。”
“殿下,你是我的妻主……”
聽到這話,溫錦鈺湊到嘴邊的茶杯登時重重拍在桌上,一絲耐心也無,冷聲道:“少君,注意言辭。本宮不是你一人的妻主,今日新婚夜,自然先來長秋殿,你的威嚴本宮不會不顧?!?p> 眼看溫錦鈺起身就要出門,彥千曳急了,也不管她討厭二人之間的血緣關(guān)系,沖過去抱住她的腰,終于忍不住哭出了聲,“表姐!你到底明不明白,我是真心愛你,讓我看著你和別的男人成親,于我而言有多殘忍啊!”
溫錦鈺見他如此執(zhí)迷不悟,也不想再說什么廢話,一根根掰開腰上的手指,頭也不回地走了。
殿外有東宮掌史涼秋等候,不等人主動開口詢問,溫錦鈺就擺了擺手,“去東陵側(cè)君那兒。”
涼秋會意,高聲下令:“擺駕神仙殿!”
這位東陵蔚,一直住在郴州東陵府,上個月陛下賞了將軍府邸,又賜了婚,才搬來都城。郴州離這兒千里之程,在成親前幾日方才倉促趕到,所以溫錦鈺還沒見過對方真容。
倒不是真對這位江南第一美男有多好奇,這東宮侍君們個個相貌出眾,已經(jīng)不足為奇。
只是溫錦鈺三歲時,曾有仙人入夢,托她尋找東陵玉,她問仙人是人是物,仙人卻未曾回答,留下一句“東陵玉安,緹御太平?!本碗x去了。
一朝夢醒,她就好似開了竅般,學什么都很快,天才少女之名,廣為流傳。
也因此更得陛下寵愛。
只是這寵愛到底隔了層人心,鳳君出身的彥家,乃是緹御四大家族之一,祖上前輩在各地開設(shè)書院無數(shù),入朝為官者十有六七是彥老家主教出來的學生,說是桃李滿天下也不為過。
如此盛勢的彥家,出了個鳳君,誕下了嫡長女,坐擁太女之位……想必陛下心中寵愛是假,忌憚是真。
為著這點,東陵將軍的大名傳到京中時,溫錦鈺也只能壓下心中疑慮,不主動與大將軍交好,東宮處處都有陛下的眼線,更是連調(diào)查東陵氏的機會也無。
江南盛產(chǎn)美玉,這東陵玉許是東陵氏的珍寶?
想到這兒,溫錦鈺對這位側(cè)君的好奇心已經(jīng)達到了巔峰。
女使推開神仙殿正殿大門時,她一眼就看到了床底下隱隱約約露出來的花生殼,而床上那人正襟危坐,看不清紅蓋頭下是什么表情。
“請?zhí)钕陆疑w頭?!睕銮锱呐氖?,外面流水一樣的宮男們捧著托盤走進來,排排站好。
出乎意料地,蓋頭下那張臉并不驚為天人,只是被一身喜服襯得氣色極佳,五官未加修飾,竟是一顆痣也無,干凈得帶點仙氣。
這張臉放到東宮數(shù)百侍君當中定然是不夠看的,但是侍君們喜愛妝飾,鮮有如此純凈無瑕的臉,一時讓溫錦鈺看得癡了,莫名想起夢中所見仙人的神態(tài)。
這般氣質(zhì)自然令房中所有人都沉迷了一下,還是經(jīng)驗豐富的涼秋率先回過神,秉持著職業(yè)素養(yǎng)繼續(xù)儀式,“請?zhí)钕屡c東陵側(cè)君飲合巹酒?!?p> 一句話將溫錦鈺的心神拉了回來,她牽著東陵蔚的手在床邊坐下,引導著對方不熟練的動作,勉強完成了儀式。
只不過她如今沒有想碰東陵蔚的心思,等眾人都退下后,房間里一時相對無言。
她看出來這東陵家并沒有教東陵蔚如何侍奉妻主,倒也樂得自在,只當這洞房花燭夜是平常聊天。
“本宮聽說,你喜歡音律?!?p> “是的,殿下。我爹爹是木匠,早些年給我做了件七弦琴,當時家里沒什么玩具,就醉心于音律了?!睎|陵蔚還未滿十六,想來是武將出身,家中并未加以管教,養(yǎng)成了這口無遮攔的性子。
這番天真模樣,惹得溫錦鈺笑了笑,聲音都不自覺柔和起來,“我書房里有不少珍藏樂譜,明日就讓溪云給你送過來?!?p> “謝謝殿下!你人真好!”東陵蔚聞言激動地抓著她的胳膊道謝,轉(zhuǎn)瞬又好似想起來什么,癟了嘴,“可是,我的琴在路上摔壞了……”
“無妨,庫房里多的是琴,你盡管去挑。”溫錦鈺大手一揮,不當回事。
少年未施粉黛的臉頰泛起紅暈,由衷地感嘆,“殿下你好有錢啊!”
溫錦鈺:“你喜歡錢?那之后東宮的錢都歸你管。”
“不不不,我喜歡花錢,但是不會管錢的!”東陵蔚搖著腦袋拒絕,頭上的珠釵撞得叮當響。
有趣。
溫錦鈺唇角一勾,抬手撫上他的腦袋,幫忙取了幾個繁瑣沉重的頭飾,哄騙著低語,“東宮是少君當家,你平日里若是遇見了就好好同他講話,他不會為難你。”
東陵蔚乖乖應(yīng)聲:“好。那我能去書房找殿下嗎?”
“我住在長信宮,許你特權(quán),自由出入?!?p> 兩人就此協(xié)商好,不多時東陵蔚就被她哄睡著了。
溫錦鈺推開門看見溪云已經(jīng)過來候著了,當即交代好樂譜和琴的事,瞧著院中滿地落花,不禁抬起手接了幾片,悠悠開口:“便認得琴心先許,欲綰合歡雙帶……傳令下去,東陵側(cè)君,今日起,賜封號綰?!?p> 涼秋:“是,太女殿下?!?p> “還有,他并未帶隸子入宮,就讓紫蘇紫苑貼身伺候,其余的人你親自去挑。另外,張教習也不必來神仙殿了?!?p> 一旁的溪云到底是沉不住氣,開口阻止道:“殿下,紫蘇紫苑可是咱們自己的人……”
溫錦鈺也不藏著掖著了,“綰側(cè)君今后就是我的人了,是你們的第二個主子?!?p> 見她神色認真,溪云和涼秋這才定下了心,不再多話。
“曲側(cè)君、宋側(cè)君,今晚賜住長信宮,溪云你去安排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