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玉鐲撞在青磚上的脆響，驚醒了裴枝前世的記憶。
沈攬京的指尖還殘留著孔雀石涼意，那支鎏金點翠簪正插在她松散的發(fā)髻間。襁褓殘片上的并蒂蓮紋浸了井水，與她鎖骨下的胎記重疊成詭異的圖騰。
“王爺這聲阿姊，裴枝當不起?！八胨檎菩牡男埸S粉，毒霧瞬間彌漫井臺，“畢竟當年被扔進蠱池的，可不是我?！?p> 沈攬京玄色大氅在霧中翻涌如鬼魅。他突然扯開中衣，露出心口猙獰的傷疤——那處前世被裴枝刺中的位置，此刻竟浮現(xiàn)出與她胎記對稱的并蒂蓮！
“阿塔娜公主十六年前產下雙生子?！八箢i按向井口，“姐姐腳踝系著金鈴送進裴府，弟弟心口烙著蓮花扔進蠱池……“
井水突然沸騰如血。青銅棺槨在漩渦中浮沉，裴枝看見自己與沈攬京的倒影扭曲成嬰孩模樣。那些被灌進喉嚨的湯藥，那些鎖鏈摩擦的聲響，原來都是……
“小心！“
破空聲驟然襲來。沈攬京旋身將她護在懷中，三支淬毒弩箭釘入他后背。裴枝嗅到熟悉的曼陀羅味——這是南詔死士慣用的毒，前世她正是被這種毒廢了右手。
“帶她走！“沈攬京劈手奪過禁軍佩刀，后腰圖騰在月光下滲出黑血，“去朱雀街第三個佛龕……“
裴枝被玄甲衛(wèi)架著騰空時，最后看見的是青銅棺槨中伸出的枯手。那只戴著雙魚佩的手，正與她生母畫像中的姿勢一模一樣。
寅時的暴雨砸在攝政王府的琉璃瓦上。裴枝攥著從沈攬京身上扯下的半塊襁褓，終于看清角落的南詔文字——那是段生辰祝詞，而落款日期竟是二十年前先帝駕崩當日！
“姑娘，王爺毒發(fā)了?！?p> 侍女捧著藥盞的手在發(fā)抖。裴枝踏入寢殿時，濃重的血腥味混著龍涎香撲面而來。沈攬京赤著上身被鐵鏈鎖在寒玉床上，心口的并蒂蓮紋正瘋狂蠕動，仿佛要破皮而出。
“拿銀刀來?！八稊啻册＝疸^，“再取三錢孔雀膽。“
這是前世他為她剜心時用的刀具。裴枝將刀刃在燭火上烤紅，突然抵住他頸動脈：“王爺可知，當年換走真正皇嗣的產婆，此刻就埋在裴府后院？“
沈攬京渙散的瞳孔驟然收縮。他腕間鐵鏈發(fā)出刺耳摩擦聲，后背弩傷的黑血染透寒玉床：“所以你故意讓死士……“
“我是要您親眼看清楚。“刀尖挑開他滲血的繃帶，“當年冷宮大火里，先皇后究竟生了個什么怪物?！?p> 窗外驚雷炸響。裴枝突然俯身咬住他肩頭，舌尖嘗到蠱蟲特有的腥苦。沈攬京渾身肌肉繃緊，心口蓮花紋竟順著血管爬上她唇瓣，在兩人之間扯出血色絲線。
“王爺中的不是弩毒……“她將吸出的蠱蟲碾碎在藥碾中，“是南詔王庭的相思引。“
這是比噬心蠱更陰毒的情蠱，中蠱者會對下蠱之人產生致命依戀。裴枝望著藥汁中浮現(xiàn)的蠱蟲殘骸，突然想起前世沈攬京屠城時的癲狂模樣——原來從那時起，他就已經是……
“砰！“
殿門被狂風掀開。渾身濕透的暗衛(wèi)呈上帶血的密函，裴枝瞥見火漆上的雙魚紋，正是井底青銅棺槨的圖騰！沈攬京掙扎著扯開信封，泛黃的宣紙上赫然是裴尚書筆跡：
“臣已尋回真正龍嗣，今夜子時……“
后面的話被血污遮蓋。裴枝突然奪過密函按在燭火上，火光中浮現(xiàn)出隱形藥水寫的南詔文：“鳳凰蠱宿主已入局?！?p> “你果然看得懂。“沈攬京的鐵鏈不知何時解開，染血的手掌扣住她咽喉，“當年南詔細作與裴尚書合謀換嬰，你從頭到尾都知道?！?p> 裴枝后腰撞上藥柜，鹿茸人參噼里啪啦砸落。她握緊藏在袖中的銀針，正要刺入他頸側穴位，突然被他心口異樣吸引——原本并蒂蓮紋的位置，此刻竟浮現(xiàn)出半幅南詔輿圖！
“王爺！南詔使臣求見……“
殿外傳來急促腳步聲。沈攬京猛地將她按進錦被，滾燙的呼吸噴在她耳后：“不想被做成藥人的話，就配合我。“
絳紗帳落下的瞬間，裴枝聽見環(huán)佩叮當聲。透過紗帳縫隙，她看見來人身著南詔祭司袍，手中權杖鑲嵌的孔雀石與鎏金簪一模一樣。
“聽聞攝政王尋回流落在外的王女？“祭司的琉璃眼珠轉向床榻，“可汗吩咐，迎不回阿塔娜，就帶她的頭顱回去?！?p> 沈攬京的手掌突然探進她衣襟，指尖在胎記上重重一按：“祭司不妨走近些看?！?p> 裴枝渾身戰(zhàn)栗。并非因為那只游走的手，而是祭司權杖中探出的金線蛇——這正是前世咬瞎她左眼的毒物！電光石火間，她拔下鎏金簪刺入沈攬京后腰，借著噴涌的黑血畫出血符。
“??！“
祭司突然慘叫。金線蛇在碰到血符的瞬間自燃，權杖上的孔雀石炸成齏粉。沈攬京就勢將她壓在身下，沾血的唇擦過她頸間胎記：“阿姊的血果然最克這些臟東西?！?p> 裴枝在混亂中摸到他腰間虎符。冰涼的玄鐵上刻著北疆十三城布防圖，而圖紋走向竟與沈攬京背上浮現(xiàn)的輿圖完全重合！她突然明白前世他為何死守潼關——那里埋著南詔王庭最怕的東西。
暴雨在卯時初歇。裴枝倚著窗欞擦拭銀針，床榻上昏迷的沈攬京心口插著七根金針。侍女戰(zhàn)戰(zhàn)兢兢呈上藥湯，突然盯著她脖頸驚呼：“姑娘的胎記……“
銅鏡里，鳳凰紋路正被并蒂蓮吞噬。裴枝撫摸著發(fā)燙的皮膚，想起祭司臨死前吐出的咒語：“雙生蓮開，王庭傾覆……“
“你在找這個？“
沙啞的男聲自身后響起。沈攬京不知何時醒轉，掌心跳動著只青銅鈴鐺——與裴枝腳踝前世戴著的金鈴形制相同。鈴舌上刻著的南詔文，在晨曦中泛著血光：
“承慶十六年三月初七，雙生子祭。“
這正是他們被分開那天的日期。裴枝突然頭痛欲裂，恍惚看見自己被綁在祭壇上，而襁褓中的沈攬京正被割開掌心。穿著祭司袍的女人轉過身，露出與青銅棺槨中枯手相同的雙魚佩……
“當年換走我們的不是產婆。“沈攬京將鈴鐺系在她腳踝，“是先帝最寵愛的云妃娘娘?！?p> 晨光刺破窗紙時，裴枝在藥柜暗格里發(fā)現(xiàn)了云妃的牌位。積灰的靈牌后藏著半封血書，落款赫然是她生母的閨名。而當她看清血書內容時，窗外突然傳來玄甲衛(wèi)的嘶吼：
“地宮開了！青銅棺槨里的尸體……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