杮落

　　社區(qū)老人演示傳統(tǒng)柿染時，蘇晴的綢巾意外飄落染缸。顧承宇徒手撈起被鐵漿浸透的布料，掌心灼傷的水泡在紗布下跳動著與她相同的脈搏頻率。

　　“這是要送給重要的人吧？“藤田婆婆將蘇晴推向晾曬場，“在初雪前送出的柿染布，會保佑對方免受火患?！?p>　　蘇晴抖開染壞的綢巾，鐵褐色斑痕竟顯現(xiàn)出母嬰中心的建筑輪廓。顧承宇沉默著將灼傷的手藏進褲袋，卻不知她早已買下那款緩解疤痕的藥膏，此刻正在包里焐成體溫的溫度。

　　暮色將晾布架拉成琴弦時，林小滿突然奏響三味線。顧承宇在《六段調(diào)》中走近，將未愈的傷掌覆在她手背。柿染布在晚風中揚起，遮住了社區(qū)兒童偷畫的愛心涂鴉，卻掩不住兩顆心臟隔著紗布的共振。

　　社區(qū)年久失修的鐘樓在暮色中投下細長的陰影，蘇晴仰頭望著銹蝕的齒輪，顧承宇的手虛扶在她腰后，仿佛隨時準備接住墜落的時光。藤田婆婆顫巍巍遞來昭和年間的維修手冊，泛黃的紙頁間突然滑落半枚銀杏書簽——正是蘇晴大學時夾在解剖學筆記里的那片。

　　“這里?！邦櫝杏畹募す夤P在鐘樓內(nèi)壁游移，光斑停駐在暗藏的檢修梯前，“要試試昭和工匠的登高方式嗎？“

　　鐵梯的銹屑簌簌落在蘇晴的安全帽上，顧承宇始終保持著兩階的距離，卻在轉(zhuǎn)角處伸手抹去她肩頭的蛛網(wǎng)。當他們的呼吸在狹窄空間里交織成網(wǎng)時，他忽然說起祖父修復長崎鐘樓時發(fā)現(xiàn)的秘密夾層：“據(jù)說每個時代的情侶都會在機械艙里藏信物?！?p>　　檢修臺的日光燈管忽明忽暗，蘇晴的扳手不慎碰落墻板，1943年的銅制情書匣滾落腳邊。顧承宇用袖口擦拭匣面，露出外祖父與外祖母并列的姓氏縮寫——與她正在設計的社區(qū)紀念墻字體完全相同。

　　梅雨季的暴雨讓社區(qū)圖書館的地下檔案室滲水，蘇晴跪在積水里搶救藍圖時，顧承宇的防水手電筒光暈突然籠罩住她。他默不作聲地拆下門板墊在她膝下，潮濕的襯衫透出肩胛處淡青的刺青——振翅的夜鷺爪間抓著她設計的母嬰中心徽章。

　　“冷的話...“他遞來保溫壺，姜茶里浮著的梅干刻成櫻花形狀，“林小滿說是防潮氣的古法?！?p>　　蘇晴啜飲時嗆咳，顧承宇的手帕已經(jīng)候在唇邊。布料角落繡著褪色的“晴“字，針腳與她少年時縫在解剖模型上的標記如出一轍。程遠突然踹開防潮門，舉著抽水泵壞笑：“二位要不要在淹水前先搶救下心跳？“

　　暴雨聲中，顧承宇將最后一份藍圖舉過頭頂，蘇晴不得不緊貼他胸膛保持平衡。老式除濕機轟鳴著吞沒心跳聲，卻藏不住他腕表秒針與她脈搏的同頻震顫。

　　社區(qū)兒童在修復完成的鐘樓舉辦光影展時，蘇晴發(fā)現(xiàn)了顧承宇的隱秘饋贈。他重制的青銅鐘錘內(nèi)部，竟用微雕技術復刻了她散落在各處的速寫稿——便利店雨夜的咖啡漬、母嬰中心陶土管的指紋，甚至那年北海道溫泉里氤氳的睫毛倒影。

　　“這是...“她摩挲著放大鏡下不足毫米的細節(jié)。

　　“工匠的觀察練習?！邦櫝杏钫{(diào)試著投影儀的手微微發(fā)顫，“要精準復原歷史零件，必須記住每個氧化斑點的形狀?！?p>　　林小滿突然切換燈光，鐘樓內(nèi)壁浮現(xiàn)出兩人重疊的身影。顧承宇欲后退時，蘇晴的卷尺勾住了他工具帶，1997年的維修記錄簿應聲落地。泛黃的簽名頁上，她外祖父的字跡旁赫然是少年顧承宇的稚嫩筆跡——那年他隨祖父來實習時，曾在暴雨夜為她搶修過漏雨的畫室頂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