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嫣氣沖沖的剛踏出門檻，就見門房來報，說是外頭有個娘子找她。
柳嫣伸頭一望，瞧見秋月焦急的在門口踱步。顧不上旁的，便快步上前。
秋月含著淚，可憐巴巴急道：“娘子，不好了，家里突然來了幾個大漢說是叫咱們還錢，說在不還就砸了咱們家，還要鬧到正和堂來?！?p> “百靈呢！你有沒有傷到？”柳嫣前前后后仔細(xì)的看了一遍秋月，除了衣服有些臟，旁的倒無礙，這才放下心。
秋月道：“百靈把門從里面鎖了，叫我爬墻出來趕緊通知您一聲?！?p> 柳嫣拉著秋月走到一旁較為安靜的角落，輕聲說道：“秋月，你先別著急。既然百靈已經(jīng)把門鎖上了，那些大漢一時半會兒也進(jìn)不去。你跟我說說，那些大漢有沒有說是哪一伙的人”
秋月皺著眉頭，努力回憶著，“娘子，他們好像說了，他們的莊主叫什么大福。”
柳嫣思索片刻，赫然道：“......大福，你說的是孟大福？”
秋月懵懂點(diǎn)頭，搞不懂自家主子怎會因一個人名，就這么大反應(yīng)。
柳嫣扶著微痛的額頭，同樣不解今年是不是流年不利，欠一屁股債不說還招惹上了那等市儈魁首。
京都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除去'天宮'那一檔的皇親國戚，世家宗族不談。
那孟大福便是從最底層爬上來的，常年游走在階級分層中的灰色地帶，起到承上啟下的作用，在整個京都也是叫的出的一號人物。
柳嫣心里又是把蕭逸的祖宗拉出來罵了一通。
“你先在家附近找個地方躲起來，別讓那些人看到你。我先去想辦法解決這件事。若是那群人硬要往里闖你就立馬去報官?！绷谭愿赖?。
秋月被嚇傻了，愣了好半天才答道：“娘子放心，我這就回去?！?p> *
相比較其他街市的繁榮與穩(wěn)定，北大街就顯得燥亂繁雜。
此處魚龍混雜，來京都討生活的三教九流多聚集于此。
但總歸是都城，街坊街鋪也是一派熱熱鬧鬧的景象。
不過柳嫣頗為感觸，愈往北行，百姓的言行越發(fā)粗獷，市井做派不似東南兩側(cè)那般端著，接人待物也更為接地氣。
做訟師的就是這點(diǎn)好，手里都有點(diǎn)人脈關(guān)系。
柳嫣也是運(yùn)氣好，碰到剛回正和堂的劉之舒，見她神色不虞，嚴(yán)明情況之后，對方二話沒說便向孟大福遞了帖子
此時天色漸灰，孟大福正躺舞坊的溫柔鄉(xiāng)里欣賞胡女的舞姿。
柳嫣也沒什么避諱，直接推門而入。
沒看盡興的孟大福本想發(fā)作，見來人是個美嬌娘，忍了脾氣，不耐煩道：“你是何人？”
柳嫣也沒廢話，直接說道：“孟教頭，您手下去我家鬧了。我夫君叫蕭逸，他在您這連本帶利借了五百貫，但是他跑了，我剛知道這事，想與您談?wù)劇！?p> 孟大福這種事見多了，討上門耍無賴的倒是頭回見，態(tài)度強(qiáng)硬道：“我知道你男人，不就是那個三鋪兩賣的家伙。竟敢在我這抖機(jī)靈。說說吧，你想怎么個談法?！?p> 柳嫣道：“這筆錢雖然不是我欠的，但我認(rèn)，我所有的錢和嫁妝都被我夫君卷跑了，我準(zhǔn)備賣兩處宅子還您?！?p> “這樣啊，聽起來的確很慘?！?p> 孟大福聞言終于正眼瞧了一眼柳嫣，并退左右后，語氣稍有緩和，有些同情道：“你那個夫君，連女人的嫁妝都不放過，到底是不是個男人！”
柳嫣無奈，此事她也不愿多言，便滿眼真誠的說道：“蕭逸不是人，但我是人，這筆錢我肯定還您。只是我有兩個條件。第一，咱就五百貫，不要滾利了。第二，千萬別上門討債了?！?p> 孟大福搓了搓下巴，一拍大腿，爽快道：“行，既然你一女子都把話嘮到這了，五百貫就五百貫。我聽說趙掌柜的錢莊給了你三天時間湊錢，你最終把鋪?zhàn)拥纸o了他。我也給你三天時間去湊錢，夠仗義吧！”
“多謝孟教頭高抬貴手?！绷桃娒洗蟾Ｈ绱舜蠖?，忙作揖感謝后又多了個心眼，提議道：“咱們要不要簽個文書一類的東西，將事情說明白?！?p> 江湖人辦事從不拖泥帶水，孟大福摸爬滾打一輩子，從不做那等下三濫的事，見柳嫣心存顧忌，便大手一揮。
“你放心，我們江湖中人講的是信譽(yù)，吐個唾沫就是釘。我孟大福既然應(yīng)承了你，便是信你，自然我也不會反悔。”
孟大福也不是無賴之輩，柳嫣見狀也不好再堅(jiān)持，事已了結(jié)，就沒必要在此逗留。
北街一行，柳嫣耽誤了不少時間，天已漸暗，不敢再耗費(fèi)時光。
于是又匆匆趕回家，要賬之人已走，秋月和百靈除了有點(diǎn)驚險，其他無礙，便也安心。
如此，她便決定次日一早回正和堂叫上秦瑤一道去大牢探探那李氏的口風(fēng)。
秦瑤沒說愿意或不愿意，柳嫣看她顧慮頗多，也沒難為，取了腰牌便自行騎著棗紅小馬奔著大牢而去。
大牢深處腐鼠般的腥臭味撲面而來，柳嫣按住口鼻穿過陰暗甬道，銹跡斑斑的鐵柵欄后突然伸出枯槁的手，嚇得她暗呼一聲。
獄卒不耐煩地甩著鎖鏈引路：“柳訟師要看的李氏關(guān)在丙字三號，昨夜又哭了半宿，嗓子都啞了。
柳嫣掏出幾個銅板遞給獄卒，美言道：“勞煩大人帶路，這點(diǎn)心意您拿去吃酒?！?p> 獄卒手中一顛，臉上堆出諂媚笑意，轉(zhuǎn)身時鎖鏈嘩啦作響：“柳訟師客氣，人就在前頭，你得快著點(diǎn)，別叫旁人發(fā)現(xiàn)?！?p> 囚室里蜷縮著個灰撲撲的身影，聽見動靜遲緩地抬起頭。柳嫣舉著燭臺湊近，驚覺李氏眼窩深陷如骷髏，發(fā)髻散落成枯草，指甲縫里還殘留著暗褐色的血漬。
想必李氏在這半年中活的生不如死。
“李娘子，我是正和堂的柳嫣?！八湃崧曇?，“你兄長委托我們?yōu)槟阍A事，你可與我講講那晚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柳嫣舉著燭臺湊近，暖黃光暈映亮李氏憔悴的面容。她刻意將“訟事“二字咬得極重，余光瞥見囚室角落蜷縮的影子突然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