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尚未散盡時，馬靈悅正站在菱花鏡前系仙使綬帶。
緋色披帛垂落窗欞，驚醒了檐下打盹的靈雀，她伸手接住飄落的鳳凰金羽，忍不住對著銅鏡轉(zhuǎn)了個圈——昨日鄒云逸親手系在她腰間的玉鈴鐺，正隨著動作在晨光里碎玉般作響。
“靈悅師姐！“捧著早膳的小仙侍撞開雕花門，食盒里的碧粳粥潑出半盞，在青磚地上洇出暗色，“執(zhí)事堂那邊......他們說你偷了司寶閣的七竅琉璃盞！“
鳳凰金羽飄落在粥漬里。
馬靈悅指尖的金紋突然灼燙，幻靈之眼不受控制地睜開。
檐角垂落的晨露在她瞳孔里碎成萬千光斑，那些裹著惡意的竊竊私語正順著風(fēng)攀上窗紗。
“才晉升就敢偷鎮(zhèn)宮之寶......“
“聽說她前日剛?cè)ミ^司寶閣領(lǐng)仙使令牌......“
廊下飄來熟悉的鳶尾香，馬靈悅猛地推開木窗。
柳如煙雪青色的披帛正拂過九曲橋，身后跟著七八個執(zhí)刑司的仙侍，腰間縛仙索的銀光刺得人眼疼。
“馬師妹晉升后倒是清閑?！傲鐭煹ま徇^橋欄盛放的金絲曇，“不像我們這些勞碌命，追查失竊寶物流水似的奔波?！八砗笙墒塘⒓炊堕_卷軸，七竅琉璃盞的幻影懸浮空中，三十六個棱面映著朝陽，在墻垣投下血色的光斑。
馬靈悅腕間金紋突突跳動，幻靈之眼穿透琉璃盞的虛影，看見柳如煙藏在袖中的左手——尾指正詭異地滲著墨色，分明是接觸過魔淵穢土的痕跡。
“師姐的尾指沾了魔淵泥。“她突然輕笑，指尖凝出鳳凰火，“需要師妹幫你燒干凈么？“
柳如煙猛地把手背到身后，腕間玉鐲撞在橋欄上發(fā)出脆響。
這個動作讓執(zhí)刑司眾人下意識后退半步，檐角銅鈴忽然無風(fēng)自動，有人踏著滿地碎金走來。
“我可以作證，靈悅師妹昨日整夜都在藥廬幫我分揀雪魄草。“韓立肩頭還沾著夜露，藥簍里冰藍的草葉閃著光，“倒是柳師姐昨夜子時......“他故意頓了頓，看著柳如煙瞬間蒼白的臉，“在魔淵結(jié)界附近賞月？“
圍觀人群突然炸開低語。
柳如煙突然甩出縛仙索，銀鏈如蛇纏住馬靈悅的腳踝：“既然各執(zhí)一詞，不如請執(zhí)刑司搜查居所！“她指尖彈出道傳音符，琉璃盞幻影突然暴漲，“若搜不出，我自去刑堂領(lǐng)三百打神鞭！“
馬靈悅被拽得踉蹌半步，腰間玉鈴鐺碎在青磚上。
幻靈之眼刺痛加劇，她看見柳如煙發(fā)間玉簪閃過魔紋——分明是能藏納靈器的須彌簪。
“搜便搜?！八蝗粩財嗫`仙索，鳳凰火裹著殘鏈砸向柳如煙面門，“但若搜不出......“余燼飄落在對方顫抖的睫毛上，“我要師姐那支能藏乾坤的玉簪做賠禮?！?p> 日影西斜時，執(zhí)刑司眾人已將小院翻得狼藉。
柳如煙倚著院中鳳凰木，看馬靈悅蹲在地上撿拾碎玉鈴鐺。
暮風(fēng)掀起她雪青裙裾，一截裹著魔紋的絹帕突然飄落。
“師姐的帕子掉了?！榜R靈悅指尖燃起金焰。
“別碰！“柳如煙撲過來時，韓立的藥杵已搶先挑起絹帕。
冰藍藥粉灑落瞬間，帕角魔紋突然化作黑蝶，在觸及鳳凰火時尖叫著灰飛煙滅。
執(zhí)刑司眾人手中羅盤同時指向東方。
“魔氣來源在司寶閣方向！“為首仙使御劍而起，“柳仙使不如同去解釋......“
柳如煙突然捏碎腰間玉佩，紫色毒霧炸開滿院。
馬靈悅的幻靈之眼穿透濃霧，清晰看見對方將某物塞進窗下青磚縫——那是塊裹著琉璃光的碎片，正滲出暗紅血絲。
“當(dāng)心！“韓立拽著她急退，卻見柳如煙化作流光遁向魔淵。
執(zhí)刑司眾人追去的劍光劃破暮色時，馬靈悅腕間金紋突然灼痛，幻靈之眼映出青磚縫里緩緩蠕動的血絲。
晚風(fēng)卷著鄒云逸的劍穗落在院墻上，那枚留影石在屋檐投下蛇形暗影。
馬靈悅蹲下身，看著血絲在幻靈之眼中漸漸凝成琉璃盞的棱面，突然聽見魔淵方向傳來悶雷。
暮色將墜未墜之際，馬靈悅的幻靈之眼突然泛起針扎般的刺痛。
她借著整理碎玉鈴鐺的動作俯身，金紋流轉(zhuǎn)的瞳孔里映出青磚縫隙——數(shù)縷暗紅血絲正蛛網(wǎng)般蔓延，裹著琉璃碎片的棱角在泥土下泛著詭光。
“柳師姐的帕子這般金貴？“她捻起沾著藥粉的絹帕，指尖金焰忽明忽暗，“不如讓執(zhí)刑司驗驗這魔紋的成色？“
柳如煙雪青裙裾無風(fēng)自動，腕間玉鐲撞出細碎清響：“師妹倒是伶牙俐齒，可惜......“她丹蔻輕點滿地狼藉，“等搜出七竅琉璃盞，看你還笑不笑得出來！“
話音未落，執(zhí)刑司仙使手中的窺靈鏡突然嗡鳴。
鏡面倒轉(zhuǎn)照向窗欞，青磚縫隙迸出刺目霞光，琉璃盞碎片破土而出的剎那，三十六個棱面同時折射出血色光斑，將滿院暮色染得猩紅。
“馬靈悅！
你還有何話說？“柳如煙廣袖翻飛，縛仙索銀鏈如蛟龍出水。
鳳凰金羽突然自食盒殘骸中騰起，馬靈悅雙指并攏劃過眼前：“幻靈，開！“金紋瞬間爬滿脖頸，那些折射的光斑在她瞳孔里重新排列組合，竟顯出一幅完整的光影圖——子夜時分的司寶閣，柳如煙尾指滲著魔氣將琉璃盞按進青磚。
“師姐可知雪魄草遇魔氣會凝霜？“韓立忽然掀開藥簍，冰藍草葉上滾動的露珠在霞光里折射出奇異軌跡，“昨夜我分給靈悅師妹的雪魄草露，此刻正在執(zhí)事堂的卯時錄影石里閃著光呢?！?p> 柳如煙踉蹌半步，腕間玉鐲撞在鳳凰樹上震落滿地金花。
馬靈悅趁機并指為刃，鳳凰火順著琉璃碎片的棱面燒灼，竟在虛空勾勒出殘缺的魔紋，與柳如煙袖口暗繡的符咒完美契合。
“三個月前藥田枯死三十株靈參，上個月藏書閣《伏魔錄》失竊......“馬靈悅踏著滿地流光逼近，金焰在她發(fā)梢躍動如冠冕，“師姐的尾指，每次都會染上墨色呢。“
圍觀人群突然寂靜如淵。
柳如煙突然捏碎腰間第二塊玉佩，紫霧中迸出萬千魔紋毒蝶。
馬靈悅的幻靈之眼精準捕捉到那抹遁向魔淵的流光，正要追擊，青磚下的血絲突然暴漲成鎖鏈纏住腳踝。
“小心！“韓立藥杵橫掃，冰藍藥粉與魔氣碰撞出刺目電光。
混亂中有人撞翻了石燈籠，搖曳火光里，馬靈悅分明看見柳如煙遁走前用唇語說了句：“游戲才剛開始?！?p> 執(zhí)刑司眾人追著魔氣殘留奔向東天門時，暮色已徹底沉入云海。
馬靈悅蹲下身觸碰青磚裂縫，幻靈之眼突然映出詭異畫面——那些血絲正在地底蜿蜒成陣，陣眼處赫然是柳如煙發(fā)間消失的須彌簪。
“當(dāng)真是連環(huán)扣?！八砥鹫粗獾哪嗤?，金焰焚毀的剎那，遠處魔淵方向傳來鐘磬般的悶響。
韓立遞來新的玉鈴鐺，冰藍穗子卻在她接過的瞬間結(jié)滿霜花。
三日后清晨，馬靈悅在謄寫仙籍時筆尖突然迸出火星。
幻靈之眼不受控制地望向穹頂，琉璃瓦縫隙間似有黑影游過，待要細看時，卻只剩穿堂風(fēng)卷著落花掠過硯臺。
“靈悅師姐？“負責(zé)灑掃的小仙侍怯生生探頭，“方才......方才西偏殿的銅鈴?fù)蝗蛔约喉懥??！?p> 她擱下狼毫推開窗欞，正看見鄒云逸的劍光掠過瑤池。
池面倒影晃動的剎那，幻靈之眼突然刺痛——池底似乎有什么東西睜開了眼睛，但定睛再看時，唯有錦鯉攪碎滿池霞光。
這場看似勝利的較量后，馬靈悅在澆灌藥圃時總感覺石燈籠的陰影比往日濃重，而每當(dāng)她背對長廊，后頸總會泛起被視線撫摸的顫栗。
直到某個星子墜落的深夜，她突然發(fā)現(xiàn)昨日修補好的玉鈴鐺里，不知何時多了粒會呼吸的魔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