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總以為,隱瞞是不讓一個人知道真相,而繼續(xù)奔赴前方的籌碼。
風(fēng)輕云淡地把所有事情畫上句號,然而真正的風(fēng)起,正在慢慢涌出來。
“你確定要離開嗎?”
我用盡最后一點力氣,把這句話說出來,內(nèi)心卻已經(jīng)沒有任何想法,對于現(xiàn)在的我們來說都很脆弱,顧沉一聲不吭的站在旁邊,在他轉(zhuǎn)頭的瞬間,我看到了一絲淚光閃過。
“對不起,許久,我真的做不到現(xiàn)在這個事實,我覺得我們,不是朋友了吧,其實我早該發(fā)覺,那天晚上,我們見到的并不是陳亦哲,而是一個跟陳亦哲很像,并且有血緣的人,我怎么會想不到呢,呵,我真傻,我竟然連不是陳亦哲都感覺不出來,許久,你明明知道,他不是陳亦哲,你也不告訴我,我就像一個傻子,被你們玩的團團轉(zhuǎn),一個是我最好的朋友,一個是我最喜歡的人,真可笑,你讓我怎么去面對!”
何玲手里的行李箱,拉桿被握的手虎口處,發(fā)出泛白的一些印記,我知道,這些都是我跟陳亦哲的愚蠢犯下的錯。
我有勇氣去撒這個慌,卻沒有勇氣,把這個慌圓了。
“何玲,你確定你想好了嗎?我知道這件事,對你打擊很大,不止你難受,我們也難受,今天在這,就我跟許久能過來看看,發(fā)生的事情這么多,都要搞得支離破碎,你們友誼難道比不上那點插曲嗎?”
一雙手抓住了何玲的行李箱,顧沉想用這些話來挽留何玲,但似乎一點用也沒有。
她沉默了一會,我依稀看到地上那幾滴印記,等她轉(zhuǎn)過頭來,顧沉看到她的臉就愣住了。
陳亦哲離開那天,我跟何玲,顧沉趕到了現(xiàn)場,但很可惜,我跟何玲都未見到陳亦哲的最后那一面,留給我們的,只有顧沉那句,陳亦哲在里面進行移植手術(shù),經(jīng)過一番等待,出來的只有陳亦哲的弟弟陳亦落,那個跟他長相一般的少年。
具體怎么樣,只有顧沉知道,顧沉比我還要來得早知道陳亦哲的情況,藏的比我們還深。
原來顧沉跟陳亦哲早就相識。
葬禮定在了我們?nèi)ヒ婈愐嗾艿暮筇?,來回奔波的煩累,就沒再回學(xué)校,顧沉幫我們打點好請假的事,給我們定了間房間,這兩天也就在這里度過。
可我們都心知肚明,各自心里掩飾著難受,還是安靜的度著這兩天時間,所有的相聚歡樂,都被打破。
我們離開醫(yī)院前,陳亦哲媽媽也在,顧沉指著前面那個坐在走廊邊的椅子上,臉色十分差,憔悴,疲倦,都聚集在她臉上,頭發(fā)一夜間白了,大概就是這么說的吧。
“阿姨,喝杯溫水吧。”
我倒回去拿了一次性杯子給陳亦哲媽媽裝了一杯溫水,遞到她手里。
“謝謝?!?p> 陳亦哲媽媽接過水,點了點頭。
“阿姨,我們是陳亦哲的朋友?!?p> 顧沉半蹲下來,手撫著阿姨的背,安慰著她,因為動作的原因,衣服緊繃了一下,衣袖上去一截露出了表盤上的點點閃光。
“謝謝你,小沉?!?p> 阿姨轉(zhuǎn)頭,這句道謝,讓我一下子有了好奇心。
“阿姨,你不要太難受,沒事的,等會陳亦落出來了,我們也該走了,陳亦哲的女朋友在這,我們不敢讓她見到陳亦落,以免她想起陳亦哲更加難受。”
我站在一旁,陳亦哲的媽媽是個微微有些胖,臉上的頭發(fā)隨意扎起,但是臉上不失友好的面容,讓人更加親近。
這是我為數(shù)不多的聽見陳亦落這三個字,陌生中帶著熟悉。
“我懂,何玲是個好孩子,代我謝謝她了,只是可惜了,小哲沒有那個福氣,希望何玲以后能找個更好的人,阿姨什么都懂,陳亦哲最放不下的就是她,跟我說起很多次關(guān)于她的事情。”
走的時候,我回頭看了一眼,看向了坐在走廊邊椅子上的女人,可她還不能倒,還有個陳亦落是她的精神支柱點。
那是我第一次見陳亦落,他就靜靜躺在病房里,那張臉跟陳亦哲一模一樣,我差點以為那就是陳亦哲回來了,可我知道他不是,事實讓我不得不去面對這一切。
“是不是跟陳亦哲很像?!?p> 顧沉在我耳邊低聲了一句。
我漫不經(jīng)心的應(yīng)了一句,仔細看著病床上的陳亦落。
他睡的很安靜,房間里有微弱的心電嘀嗒聲,一聲又一聲。
那一刻,難受漫了上來,我轉(zhuǎn)身,抱住了旁邊這個男人,聲音很小,小到只有我自己聽見的哭泣聲,他沒有推開我,輕輕的拍著我的肩膀。
他沒有問我怎么,任由我埋進他的胸前,眼角的液體滑進他的脖頸間。
因為我知道,那微弱的心電嘀嗒聲,一聲又一聲。
原來陳亦哲還在,他從來沒有離開這里,只是換了一種方式存在。
葬禮時間如期而來,這這種接近窒息的相處,讓我想逃離這個房間。
從醫(yī)院回來,何玲沒說過一句話,她安靜的讓我害怕,這種虛無縹緲的恐懼感,一直持續(xù)到葬禮開始。
很可惜,無論我們多快,到達時,陳亦哲的最后一面還是沒能趕上,因為移植的時間十分短促的,所以,第一時間,就被推了進去,還好手術(shù)成功,以至于我們還能再次聽到陳亦哲的心跳聲。
何玲很平靜,從廁所出來,我看到她的里泛著紅,我知道她只是想一個人去廁所偷偷哭泣了。
大概是真的不想讓我們看到她的難受而擔(dān)心,面無表情淡淡的提出了要離開這里的請求。
一天后的天氣變得十分的好,本是陰云密布的雨天,很快就變成了晴朗的晴天。
太陽出來了,陰天也要過去了,一切不好的也在這一刻翻篇了。
“雨后天晴的陽光真好。”
拉開窗,看了一眼外面的天空,轉(zhuǎn)頭看著何玲提了一句,天沒有理我,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手還在扣著衣服上的紐扣,一個又一個扣上,麻木的像個機器,不帶感情回復(fù)著腦海里的指令。
這兩天冷漠讓我已經(jīng)習(xí)慣了何玲現(xiàn)在這副模樣,我也不再自找無趣。
顧沉也因此一段時間沒有時間去學(xué)校授課,干脆就辭了這份工作,顧沉爺爺還是高興的,對于顧沉來說這不是主業(yè),公司里的事情也繁雜的讓他有些提不開時間,可那個學(xué)校就像有個魔力,吸引著顧沉不愿離開。
咚咚咚。
門外傳來了敲門的聲音,我趕緊放下手里的手機,跑去門把手一扭,門被外面的人推開,映入顧沉那張萬年不變的冰山臉。
“嗨?!?p> 下一秒,他身后探出一個頭,看清了臉,才知道原來是陸川河。
今天的主題就是黑色,我們的衣服都換成了黑色的正裝,顧沉臨時按照我們的身型去購的,果然有了顧沉,什么事情都變得簡單起來。
沒想到,陸川河也還算及時,與我一樣,經(jīng)過上次探望陳亦哲,就沒再見過陳亦哲,印象也停留在那天。
“你們太過分了,那天去醫(yī)院都不叫我,現(xiàn)在就這樣了,這么悲傷的時候,怎么樣,最后見到陳亦哲了嗎?”
陸川河從顧沉身后出來,擠了進來,說起話來一點兒也不嫌事大。
“噓?!?p> 我做了一個食指放嘴唇上的動作,又指了一下不遠處在整理衣服的何玲。
他立馬會意,捂住了嘴。
無論我們在門口的說話聲,動靜有多大,何玲的手都沒有停下來。
“進來吧?!?p> 顧沉杵在門口,手里還提著一個袋子,他摸了摸鼻子,我伸手把他拉了進來。
“收拾好就走吧,時間也不早了,陸川河,你去把衣服換了?!?p> 顧沉把手里的袋子丟給他,一點也不留情。
“你干嘛不剛剛買的時候,換上啊,真是麻煩,還要臨時換,也差不了這一時?!?p> 我不滿的瞥了陸川河一眼。
“不好看,烏漆麻黑的,一點也不符合我的氣質(zhì)?!?p> 陸川河抱著陸川河丟過來的衣服,口里在抱怨,卻還是嘟著嘴進了浴室。
房間又剩下我跟何玲,顧沉三個人,誰也不理誰,只有浴室里陸川河傳來衣服窸窸窣窣的聲音。
從來沒有人在面對朋友離開時能假裝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
陸川河也不例外。
當(dāng)他出現(xiàn)在顧沉身后探出個腦袋,臉上帶著嬉皮笑臉的模樣,我特別想開口罵他,可我卻怎么也罵不起來。
換完衣服后的陸川河完完全全變了個風(fēng)格,本來就生得膚白,配上這黑色正裝,多了幾分穩(wěn)重。
“喲,不錯啊,你這完全不是一個人氣質(zhì)都不一樣?!?p> 我的聲音剛落,顧沉跟何玲的目光也望向了陸川河,他低著頭檢查領(lǐng)口從浴室緩緩走出來。
時間穿梭,把陸川河一生中最珍貴的那一天,完美的形象疊在一起,那時的陸川河笑容不是現(xiàn)在少年時的羞澀,而是成熟之后的含蓄,面對臺下的眾多來賓沒有少年上臺時的羞怯。
顧沉帶領(lǐng)我們繞到地下車庫,車庫里的味很大,我不禁皺著眉頭把鼻子捏住,防止氣體跑入鼻腔中。
“哇,你看看這個車,真帥?!?p> 陸川河指著不遠處一輛車,的確,那輛車很高大,四個輪子粗獷的大輪子往坑坑洼洼的山地也不在話下。
“別看了,趕緊上車吧?!?p> 我拍拍陸川河的肩膀,讓他趕緊上車。
時間有些緊迫,離開始時間,也只剩不到一小時半的時間,陳亦哲家的小院子也就得大概一小時路程,緊湊一點,還是能剛剛好。
顧沉手里提著我們的東西,繞到車后面,按下車鑰匙,打開了后面的空間把東西放了進去。
“坐前面去,不好暈車?!?p> 我手感碰到車門的把手,里面就傳來了顧沉的聲音。
“憑什么,我也暈車?!?p> “就憑我的車?!?p> 一句話,把陸川河說得無話可說。
陸川河不滿,他站在前面的右手位,有些為難。
“還是讓他坐吧,陸川河暈車厲害?!?p> 我笑了笑,想起陸川河上次探望陸川河時,下車蹲在路邊排泄胃里的東西,有點心疼陸川河再次這樣。
顧沉沒有說話,把帶子拉過去扣著,透過后視鏡看到他的目光有些凌犀利。
一路上因為拿到好位置的陸川河,手伸出去感受風(fēng),都被顧沉說了幾頓。
“再伸出去,就給我下去。”
顧沉冷冽的聲音傳到陸川河的耳朵,他一下就焉了,撇了顧沉幾眼,只好安安分分的,生怕顧沉真的因為這個把他丟在路邊。
從上車到現(xiàn)在,何玲依舊沉默不語,我輕輕的把她頭往我這邊靠,頭靠在我肩膀上,她好受多了。
有一種浸濕感在肩上綻放開來,我低頭一看,原來是何玲的。
我輕輕拍拍她的背,安慰她別太難受。
她抓著我的衣服,埋了臉,肩上的濕度面積越來越大。
此刻無聲的安慰,勝過有聲的勸導(dǎo)。
大家都在無言之中,心懷著各自的心事。
我看著陸川河那張笑意枉然的臉,表面風(fēng)輕云淡,只是因為答應(yīng)那天探望離開時,答應(yīng)陳亦哲,他離開時,我們不要表現(xiàn)的太難過。
到達陳亦哲家院子門口,這是我第二次來這里,以往不同的是,那時候的陳亦哲還好好的,而現(xiàn)在,只有陳亦哲媽媽坐在門口,她眼睛盯著院墻邊的一棵樹。
本是生機的葉,卻蒼老的掉落。
一片又一片落在地上,很輕很輕。
“阿姨?!?p> 我們四個異口同聲,端坐在院子里的人兒,微低著頭看向我們,那眼神,無助,又落寞,身為一個母親失去一個孩子時的無能為力,一夜之間,把發(fā)染白了。
她轉(zhuǎn)頭朝屋里喊了一句。
“小冉?!?p> 門里走出一位少女,等她抬起臉,我才發(fā)現(xiàn),原來是陳亦哲的表姐。
陸川河也絲毫不意外,之前因為要隱瞞陳亦哲的事,事先打好了招呼。
“你們有車嗎?我這車可能容納不了這么多人,要不我再叫個人來送你們。”
這時候顧沉意識到一個問題,人多車少,可能有些麻煩。
“沒事,我們有車,等會小哲的叔叔會來接我們?!?p> 陳亦哲表姐攙著阿姨,她的眼眶也有些微微的紅,眼里有些浮腫,我一看就明白了。
她之前跟我說過一些關(guān)于跟陳亦哲小時候的美好往事,感情自然也是不一樣。
有了好的方案,我們就開始出發(fā),顧沉不放心,又讓我們在原地繼續(xù)等待,跟陳亦哲叔叔的車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