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愿拿全部去換對方的安然無恙，讓自己陷入泥潭掙扎。
這是讓我覺得愚蠢至極的事情。
因為那個人不是我。
那是在事情過去很久之后，我從朱涵的口中得知這件事的后續(xù)過程。
混亂之中的朱涵，慢慢恢復(fù)了理智，當(dāng)她意識到要反抗卻已經(jīng)來不及了，事情即將就要發(fā)生，大家都亂了套，涌了上來，他們互相推搡著。
罵罵咧咧的詞匯在房間里回蕩沒有停止過。
妄念沖上腦海里便拋開了一切本來有的束縛。
墮入黑暗和坦蕩光明之間，只在一瞬，那一晚，朱涵差點墮入了黑暗，靈魂得不到洗白。
因為被地上那些碎片渣，朱涵沖動盲目的行為，她差點連著自己也搭了進去。
當(dāng)恐懼爬滿了全身，她以為自己今晚要完了，這輩子都要完了，她好想能像電視劇里那樣，關(guān)鍵時刻，能有人出現(xiàn)阻止這一切。
最終還是她低估了陸川河對她的愛。
“你知道嗎，我特別害怕，我覺得自己馬上就要完了，再也沒有任何臉面見任何人，當(dāng)感受到混亂中一團重量全放在了我的身上，整個人都在顫抖，我后悔了，我后悔輕易相信了別人，那次生日宴，也不過我拿來的借口罷了，我只是想騙陸川河帶你一起來，很早之前，我就聽說，他跟我結(jié)束之后，很快就與你一起，我見過他愛我的樣子，所以我想見見他愛別人的樣子?！?p> “我掙扎的同時，臨近絕望，努力從那幾個人的間隙中尋找陸川河的聲影，那個時候只有陸川河能幫我，恍惚中瞥見陸川河蹲在桌腳旁邊，他拉著你的手心，嘴里還在嘟囔著什么，我想，我是真的輸了，輸?shù)奶貏e徹底，是我親手將你推到了險境，陸川河也不會原諒我，于是我放棄了掙扎，最后那點防線即將崩塌?！?p> “陸川河兩眼呆滯扶著桌子站了起來，隔著不遠的距離，他看著這一切的發(fā)生，我妥協(xié)了，接受了這屬于我的懲罰，就在那一刻，我變得輕松了，滑落在地上，可我突然意識到，因為我，陸川河這一生再也抹不去那一點了?！?p> “但我還是要說句對不起，我會離開他的，我欠他很多，這輩子，也是還不清了。”
“還有，許久，我欠你一句對不起，我看著你失去了以往的平靜，我特別恐懼，我多么希望你沒事?！?p> “對不起?！?p> 我靜靜聽著朱涵的道歉，心里沒有一絲的波瀾，撇開面對她的眼，飄向了窗外。
如果那晚不是陸川河，她又會變得怎么樣呢，墜入的是她而不是陸川河。
身為陸川河的朋友我完全不想接受這樣的道歉。
我又想起那個故事，你把釘子錘進樹根，然后再給他取出來，留下的洞，無法抹去。
你傷害過之后再道歉，試圖回到最初，還是會有疤痕在，不完整的。
朱涵也正如陸川河口中所說的曾經(jīng)，褪去了另一張臉的俗氣。
她回來了，陸川河卻走了。
“吃點東西吧。”
大概是窗外的動態(tài)，讓我出了神，忘記了顧沉的到來。
他總是能在我需要的時候出現(xiàn)，冥冥之中好像有了一線的牽連。
“好?！?p> 我回答的很淡然，想抬手，發(fā)現(xiàn)手里扎著一根細長的管。
“我?guī)湍惆伞！?p> 身后的枕頭被朱涵移動到我背上與床頭相靠，可我沒辦法依靠那點柔軟。
弄完她朝我微微笑著，雙眼清澈的像湖底世界，一眼而得，恍惚間，我總算明白陸川河為什么到最后還是選擇了保護她。
顧沉緊皺著眉頭，每看一次朱涵的眼神里，我都能感受到冰凌刺骨直沖骨子里。
手里的袋子，被他輕輕放在剛被朱涵從床邊扳動上來的小桌上。
打的結(jié)被散開，封存的香氣一下就冒了出來，飄在了房間里，把那些原本刺鼻嗆人的消毒味給掩蓋住。
我卻瞬間失了胃口，細管子上的小瓶里滴水還在落。
“多少吃點，這段時間瘦了挺多，阿姨見了你這樣心里也不好受?！?p> 在顧沉的勸說下，我才代表性的勺了一口飯送進已經(jīng)沒有味覺的口腔里。
顧沉扶著虛弱的我，右手的細管迫使我只能用左手一勺一勺的慢慢往嘴里送。
他小心翼翼的盡量往我胳膊邊靠，手輕輕的搭在我的肩膀上，很輕很輕，盡量不給我太多壓力的樣子，生怕我有痛覺，我差點忘記了他是顧沉，那個與我冰冷的顧沉。
眼里印出他側(cè)邊的碎發(fā)，多久不見的下巴冒出來許多黑短的根。
“你走吧，再不走，許久媽媽來了，你應(yīng)該也不想那么難堪，畢竟生為父母，是不允許自己的孩子受到什么傷害的，就算阿姨不計較，我也心疼許久?！?p> 我很驚訝，顧沉說出這番話，昏迷這幾天，迷迷糊糊還能聽到我媽跟顧沉的談話，隔著耳邊的呼喚，如同塞了棉花，我還是沒法睜開眼看看他們。
顧沉就是這樣一個人，該說的時候，從不含糊，可大多時候都是寧愿爛在肚子里。
朱涵被顧沉的話說的有些發(fā)愣，她想彌補自己的罪過，所以才會在這招呼。
我始終忘不了，顧沉告訴我，接到陸川河電話，他連忙從被窩爬起來，路上闖了好幾個燈，才終于輾轉(zhuǎn)到了醫(yī)院，緊急的心理一遍一遍告訴自己沒事沒事，豆大的汗珠從他額頭像止不住的泉眼，如同正經(jīng)歷了一場大雨后的濕漉漉。
陸川河來回在醫(yī)院門口走動，他的肩膀上染了一大片的鮮紅，在白色襯衫上格外引人注目，等待到顧沉的聲影，他終于是松了一口氣。
得知我躺著被送了進去，他的臉色一下變得十分陰沉，晴朗的天空，一瞬間就布滿了陰雨，傾斜而下。
朱涵嚇得整個人蹲在墻角，嘴唇還在打顫，手里也沾滿了鮮紅，已經(jīng)干枯變得暗紅。
頭發(fā)被手抓的打結(jié)成一團。
本來不打算告訴我媽，帶著藍色帽子的人從里面出來，面露嚴(yán)肅，跟顧沉交談幾句，顧沉還是決定打電話通知我媽。
知道消息之后，很快，我媽也匆匆趕來，身上的碎花衣，還沒來得及換，腳跟還沒站穩(wěn)，還沒來得及問顧沉具體情況，朱涵就先撲通一聲出現(xiàn)在了我媽的腳下，哭腔還有大把的淚水，一時間奔盤。
朱涵肩膀在顫抖，手捂著臉，只能從指縫中流出來。
朱涵哭著腔說，對不起，阿姨，都怪我，是我害了許久，對不起對不起....
可她怎么忍心，朱涵也只是個還沒有懂事的小姑娘，她閉著眼，滾燙的液體從他眼角滑落。
她用手把眼角的濕潤抹去，平靜一下說，你起來吧，這不怪你。
話剛說完，外面的鳴笛聲突然響起。
我們總要為自己的過錯而買單。
該來的還是來了。
朱涵被拉起來，像岸上的魚失了氧，臉色蒼白沒有一絲血色，站在一邊嘴唇發(fā)白的陸川河，肩還沒來得及處理，就已經(jīng)被一起帶走。
在那里朱涵充分的體現(xiàn)了一個受害者的委屈，所以她回來了。
我沒有失去陸川河，可卻很難再見面。
直到時間過去很久，我都難以釋懷，更像是一場夢，夢到不想再繼續(xù)的夢。
“媽，我想去看看陸川河，就是那天被帶走那個男孩子?！?p> 當(dāng)我把我心里的想法告訴我媽時，她點點頭表示了贊同，并且讓我跟上次一樣帶點東西去，她還是指著那不遠處的貨架，在眾多甜膩之中，我還是選擇了放棄，去了一家我們經(jīng)常關(guān)顧的奶茶店里點了兩杯波霸奶綠。
很奇怪，喜歡的平常奶茶里是加的是紅茶，而換成綠茶我卻有些接受不來。
但這次，我選擇了陸川河最愛的口味。
那晚，陸川河沖動之后，本來有些嚷嚷的人沒了聲，感覺不對，才反應(yīng)過來，被陸川河嚇得清醒睜大了眼睛，往后退了幾步，害怕陸川河再次行動，這個時候的門及時傳來了敲門聲，朱涵說，那是她聽過最好聽的一次敲門聲，這意味著，這一切馬上就要結(jié)束了。
門吱呀的開了，果不其然，朱涵千盼萬盼的正是手里提著一個透明盒子，中間是個別花精致蛋糕的人。
里面一片狼藉，他察覺到不對，冰冷的地面一片很沉的影。
很快，他就按下了那三個數(shù)字。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我才提到那兩杯冰涼的奶茶，出神的叫排號也差點忘記。
“你還好嗎？”
這是如愿見到陸川河，一時啞語，不知道該用什么話開這個蒼白的場，我們對視了十幾秒，我才想出來，詢問他最近。
我握著手里的電話，仔細的打量他被剃去只剩短短的發(fā)型。
臉上的像癟了幾分，微垂著眼皮，緊緊抿著嘴。
聽到我說完這句話，他才咧開嘴，能感受他臉上舒張開的喜悅。
“你應(yīng)該沒事了吧?！?p> “挺好的，我還給你帶了奶茶呢?！?p> 被我掩藏在下面，為了給陸川河一個驚喜，被我提起來放在他面前，瓶身冒著一層水霧。
他看了一眼，勾勒在他臉上一下就過了好多年的氣質(zhì)，他不假思索的說。
“只是可惜，我現(xiàn)在喝不到?！?p> 的確，雖然我們看對方看得很清楚，但中間隔了一層觸碰不到對方的阻礙物。
我突然暗淡了，跌入了谷里的悲傷，被放大開。
“你好像不喜歡喝波霸奶綠，今天想起來要喝波霸奶綠了，我之前勸你這個多好喝，你都不肯喝，現(xiàn)在卻點了這個?！?p> 他回憶起當(dāng)初在小吃街，我們一同去了一家奶茶店，那家的裝修很安靜唯美，還被陸川河略微點評了一下好感，我們因為加紅茶還是綠茶爭得面紅耳赤，作為紅茶派覺得綠茶香太過于濃郁，而陸川河摸著下巴，一本正經(jīng)說，紅茶太過于平凡的味道，最后我指著那一桶被用來制作的奶茶說，紅茶在奶茶里難道不是必須的搭配嗎？看著我指的方向，他陷入了沉默。
“人都會變的，不是嗎？”
陸川河怔住了，他知道我大概指的是什么。
而我只是輕描淡寫的回答了他這個問題。
“許久，我特別后悔讓你陪我一起去找朱涵，如果不是我，你又怎么會在里面差點跟陳亦哲一樣，我以為，我又要失去一個朋友了，那我永遠也不會原諒自己，但我永遠彌補不了給你帶來的傷害，我也無法再面對何玲和顧沉。”
“值得嗎？”
“為了她值得嗎？”
我再次問，這個問題，我已經(jīng)無數(shù)次想問陸川河，從剛開始的相遇。
他似乎已經(jīng)猜到我會問這個問題，所以他一點也不驚訝，手指尖摩擦著電話線。
“也許是值得吧，我也不知道，我們兩清了?！?p> “說值，我對不起你，把你牽扯進來，說不值，就為了那點卑微的感情，也許我還沒有長大，那一晚的全部，讓我一下就明白了，感情不是生活的全部，灑脫未必不是一件好事，開心快樂過，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p> 他對我說，又像對自己訴說著，自我安慰。
“那你想過你父母沒有，這樣的事，可能在你身上一輩子都抹不掉，你想過沒有，對你以后都有影響?！?p> 那一推，是朱涵用盡了全力，縱身一躍的跌落也不止，密密麻麻的觸感夾雜著刺入表皮，我已經(jīng)忘了當(dāng)時，心里在想什么。
當(dāng)他們從里面出來，告訴顧沉，大塊的能取出來，好在有兩件衣服的遮擋，沒錯，是兩件，另外一件事陸川河怕我感冒給我披上，這個時候也起了作用，細小的要想完全清理干凈，還需要一定的時間，可能好長一段時間，不能平躺。
衣服微微掀起來，露出遍布背部的深深淺淺長長短短的痕，白色紗布里，滲透一點紅色，慘不忍睹，我媽終于忍不住，在顧沉的攙扶下，眼眶里打轉(zhuǎn)著淚珠，整個臉都濕潤。
我媽說，那一晚，她把這一輩子積攢的淚都要流干了。
陸川河呢？家里獨子，又怎么忍心，變成這樣。
他沉默了一會，抬起眼看我，眼眶有點泛紅。
“我會跟他們說聲對不起的，這是作為兒子，我虧欠他們的，我也會為我自己的行為，付出相應(yīng)的代價?！?p> 末了，他想起了朱涵。
“朱涵呢，她現(xiàn)在怎么樣了。”
“人家好著呢，還需要你問，還有，你那時候為什么不想想你這樣的后果呢，你哪怕就算想到，控制點，也不會那么嚴(yán)重，再堅硬的部位，也經(jīng)不起重擊，就算朱涵被你保護住了，你又把自己搭進去了，這些都是她自己應(yīng)得的啊，你想過這些沒有?！?p> “我知道，可我做不到眼睜睜看著她，就當(dāng)是最后一次，沒有下次了，許久，等你真正愛一個人的時候，你就會明白了，比如顧沉，你不知道他急沖沖到的時候，我以為外面下雨了，還問他為什么頭發(fā)濕漉漉，我才知道，他因為著急緊張，出了很多汗，值得一提的是，他連拖鞋都穿錯了，一只棉拖一直涼拖，可他并不在意，不斷詢問你的情況，你們之間的事情，我也不清楚，我還挺想念陳亦哲跟何玲，不然現(xiàn)在是你們一起來看我，多熱鬧?！?p> 他笑嘻嘻的說道，不以為然的樣子，讓我產(chǎn)生了一種他并沒有正視現(xiàn)在事情的嚴(yán)重性。
那天我們說了好多話，他拜托我?guī)退嫌螒蛱?，并讓我記下那兩串?dāng)?shù)字，數(shù)字里夾雜著一些復(fù)雜的拼音，朱涵的名字在那些數(shù)字里出現(xiàn)了好幾次，陸川河尷尬的解釋是以前就改的懶惰換，我才沒有繼續(xù)看著他寫了下去，直到時間到了，我才起身離開。
他背對過去，被他們帶著離開，最后要進入門那一刻，他還是轉(zhuǎn)頭看了我一眼。
那一眼，悔恨，就像他說的他對不起很多人。
低頭看著手中兩杯只剩吸管在杯中孤零零的豎著，陸川河說的沒錯，奶茶里加綠茶的奶綠真的很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