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寒冰之雪（三）
原來這蘇小姐在中秋之前賣掉她的首飾贖回了柳生的船，又趁著中秋節(jié)那晚人多嘈雜，偷偷跑到了柳生的船上。蘇小姐第一次和柳生在西湖湖心泛舟，小舟飄飄蕩蕩，微風(fēng)心曠神怡，岸上的燈光和焰火恍如隔世，仿佛此刻才是永恒。
不過柳生畢竟是個無父無母的窮書生，他們兩個人的事情蘇員外是一定不會答應(yīng)的，但是蘇小姐知道明年就要科舉考試，而柳生熟讀詩書，胸懷抱負，不出意外一定會金榜題名。等到柳生中了科舉之后父親一定會對柳生另眼相看，可是眼看婚期將近，父命難違，于是蘇小姐決定逃婚，并和柳生私奔躲起來。
當(dāng)年柳家在經(jīng)營酒館的時候曾經(jīng)在**山后陰涼處起了個倉庫做酒窖，夏天的時候方便藏一些藥酒于冬天銷售，自那火災(zāi)之后那倉庫就閑置了。柳生和蘇小姐私奔后就將那倉庫修葺一新住了下來。
柳生專心讀書備考，而蘇小姐也終于脫離了琴棋書畫，開始學(xué)著做飯洗衣。因是被約束慣了，到了這山上之后蘇小姐也偏愛到處逛逛，采些應(yīng)季野菜回家料理，之后就遇上了那蔭雪。蘇小姐又渴又熱，加上秋季看到白雪心中高興，便吃了些，之后便被蔭雪冰封了身體。后來柳生久等不見蘇小姐歸來，外出尋找便看到蘇小姐躺在雪地里渾身冰冷，一睡不醒。柳生將蘇小姐抱回木屋卻束手無策，為了救命只得連夜將蘇小姐帶回了蘇府。
蘇員外怕家丑外揚，將柳生請進宅門叮囑他永遠別再靠近蘇府，之后便將柳生趕了出去。柳生和蘇員外同是讀書人，也知道蘇小姐和自己私奔讓蘇府蒙羞，雖擔(dān)心蘇小姐卻也只得聽些風(fēng)聲，不敢前去探望。
那書生回憶完又落著眼淚說：“先生鍋里煮的那菌菇野菜正是幼娘得了雪癥那天采回來的，我看到那些東西便想起幼娘，心中難忍故此落淚?！?p> 徐霞客和樂樂游游聽了書生的話都倍感唏噓，這時樂樂又問：“那后來你又是怎么被這蔭雪所傷的呢?！?p> 那書生說：“開始我并不明白幼娘為何會渾身冰冷一睡不醒，后來才發(fā)現(xiàn)跟那片奇怪的雪有關(guān)，為了不讓更多的人被那雪所害，所以我曾試著將雪鏟除，但是我每次鏟完舊雪就會有新雪落下來，而我自己也得了這雪癥，都說百無一用是書生，我既救不了幼娘，也除不掉這雪，別無他法，只得每日守在附近以防有新的人被這蔭雪所害。”
等柳生講完樂樂的小眼眶里已經(jīng)被感動的盈滿了淚水，樂樂一邊擦眼淚一邊央求徐霞客說：“霞客哥哥，我們快去救蘇小姐，讓他們有情人團聚可好？”
徐霞客點點頭說：“好！那我們明日一早就啟程到蘇府去幫忙救治蘇小姐吧！”
當(dāng)天夜里起了寒風(fēng)，柳生因體內(nèi)還有殘留蔭雪渾身抖個不停，樂樂游游又采了蔭雪為柳生熱敷了一遍，柳生才終于止住發(fā)抖，面色也略帶紅潤，只是心中記掛蘇小姐，仍愁眉不展。徐霞客心想看來只有讓那蘇小姐完好如初的站在柳生面前才能解開柳生的心病了。
次日，杭州城寒風(fēng)瑟瑟，氣溫從未如此寒冷，冷的商人駐了馬，西湖結(jié)了冰，整個杭州城內(nèi)見不到幾個人影。西湖邊蘇府貼的告示被寒風(fēng)刮的瑟瑟發(fā)抖，但是已經(jīng)好久沒有人再在告示前駐足了。
蘇府是杭州有名的大宅門，也是家教甚嚴的書香門第，可是誰卻知蘇員外極少出閣的千金小姐竟在中秋節(jié)那天夜間失蹤了，蘇府上下派人找了數(shù)月都杳無音訊，沒想到最后竟被一個書生抱了回來。
蘇小姐回來的那晚，人們看見一個書生抱著蘇小姐叩響了蘇府的大門，蘇府仆人打開門發(fā)現(xiàn)書生懷里的少女正是他們失蹤的蘇小姐，連忙丟了燈籠就往回報信。蘇府上下亂作一團，他們喜憂參半，喜的是中秋節(jié)失蹤的蘇小姐終于回來了，憂的是他們發(fā)現(xiàn)回來的蘇小姐渾身冰冷就像凍僵了一般。
最后蘇小姐被人抱回了蘇府，而書生被當(dāng)成救命恩人請進了宅門，但是半個時辰之后西湖賞月的游人卻看見書生被蘇家的護衛(wèi)趕出了大門。
沒有人知道書生到底說了什么，也沒有人知道蘇小姐這段時間去了哪里，人們只是知道蘇府廣貼告示尋找可以治好蘇小姐急癥的神醫(yī)。蘇員外甚至說如若有人治好蘇小姐的急癥賞銀千兩，就算治不好也有十兩銀子的診金。
于是此后的兩個月里，每天登門的郎中和江湖術(shù)士踏破了蘇府的大門，但是卻沒有一個郎中拿走那千兩賞銀。每一個出來的郎中都搖頭說蘇小姐的病很奇怪，說蘇小姐呼吸均勻，脈相平穩(wěn)，看起來就像睡著一樣，但是體溫不知為何卻像冰雪一樣冰冷，所有郎中對這種怪病聞所未聞，束手無策，一個個都搖頭而去。
這時一個戴著遠游巾背著背簍的旅人從斷橋邊下來，看見了那張在寒風(fēng)下顫抖的告示，他在告示前駐足停下良久，直到他的書簍里面鉆出兩個奇怪的小人來。
那小人一個通體碧綠像條龍，一個渾身橙紅似個鳳。那鳳道：“看來這就是蘇小姐府上貼的告示了?！蹦驱堈f：“那我們快去敲門醫(yī)治蘇小姐吧?！?p> 原來這旅人和兩個小人正是徐霞客和樂樂游游。徐霞客點了點頭，揭了榜來到蘇府門口叩響了蘇府的大門。
很快有人開了門，一個仆人縮著頭，袖著手問徐霞客何事叫門。
徐霞客拱手致意說：“我是游方的郎中，可以看你家小姐的病?！?p> 仆人懶懶的看了一眼，心里充滿了不屑，這兩個月來他不知道接待了多少類似的郎中和江湖術(shù)士，“我可以治好你家小姐的病”類似的話也不知道聽了多少，招魂弄影的法事也不知道做了多少，但是兩個月過去了，小姐依然冰冷安靜的沉睡在床上沒有任何好轉(zhuǎn)。
“又一個來騙錢的?！逼腿诵南?，但是雖然心里這么想，還是讓徐霞客進了門，因為蘇員外知會他只要是郎中就必須接待。
“真希望小姐的病早點好啊。這樣就不用每天都看到這些騙人賣假藥的江湖騙子了。”仆人心里一邊心里想著一邊領(lǐng)著徐霞客去見蘇員外。
蘇府不愧是杭州的大戶，園林式的庭院足有好幾進，徐霞客在仆人的帶領(lǐng)下左右穿梭這才見到了在會客廳皺眉飲茶的蘇員外。
蘇員外五十上下，衣著簡單而得體，兩月來，無數(shù)郎中術(shù)士登門問診均無成效，雖早已對來客不報任何希望，但是見徐霞客到來，依然起身引了座，看了茶，招待不失禮節(jié)，透著書香門第的溫文爾雅。
一番寒暄之后蘇員外將徐霞客引至蘇小姐閨房。蘇小姐的閨房正是對著那西湖，打開窗戶便能一覽西湖全景，徐霞客循窗望去遠遠望見那斷橋孤零零伏在西湖上，陰冷的天，既無太陽也無雨雪，連游客也不多見。
蘇小姐的床前隔著一層白紗屏風(fēng)，蘇小姐正靜靜的躺在那屏風(fēng)后面的床上如同睡熟了一般。
為了對蘇小姐的病體有個大概了解，徐霞客喚出了樂樂游游，好讓游游查看了蘇小姐的病情。
“這兩位是？”蘇員外看見樂樂游游不由驚詫。
“他們是天上的精靈，是太上老君派下界和我一起尋找混沌之靈的，蘇小姐的病正是和混沌之靈有關(guān)。”
“哦哦，原來如此！”蘇員外連連點頭：“我還以為幼娘她真的是如同之前的那些郎中術(shù)士所說被惡鬼奪了魂魄去呢。既如此，快請小仙幫小女診治診治?！?p> 游游飛上蘇小姐的額頭，感受了一下蘇小姐的提問和脈相，發(fā)現(xiàn)蘇小姐渾身寒冷似冰，但呼吸均勻脈象平穩(wěn)，確實是被蔭雪所傷的癥狀。
“蘇小姐是被蔭雪凍傷了，由于時間太久，蔭雪已經(jīng)冰封了蘇小姐的全身，如果再拖下去后果不知會如何?！庇斡未_診了蘇小姐的病情。
“那小女現(xiàn)在還有救嗎？”蘇員外急道。
“當(dāng)然有救！”游游非常有成就感的從蘇小姐額頭上下來，然后轉(zhuǎn)頭看向樂樂：“不過要問樂樂才行，她最懂得解救的辦法?！?p> “那快請樂樂大仙救救小女吧！”蘇員外繼續(xù)求道。
“員外您不要著急，所謂解鈴還須系鈴人，祛除蔭雪其實很簡單?！睒窐氛f：“蔭雪雖寒，但是卻懼怕我體內(nèi)的三昧真火，尋?；鹧孀疃嗄軐⑹a雪稍稍融化，而三昧真火卻可以將蔭雪化成蒸汽。醫(yī)治的時候只需要將蔭雪用三昧真火煮沸成蒸汽對小姐進行熏蒸，這樣就可以在不傷害到蘇小姐的情況下將小姐體內(nèi)的蔭雪融化以汗的形式發(fā)出來?！?p> “既有辦法，那快請兩位大仙救救小女吧?！碧K員外連連拱手。
“小姐已經(jīng)被蔭雪侵襲太久了，熏蒸的時候最好在水里混上用活血醒腦的草藥，這樣熏蒸才會更有作用。”被蘇員外左一個小仙右一個大仙叫著，游游不禁開始飄飄然起來，自作主張的說。
“活血的草藥府上多的是，人參靈芝也是不缺的，只要小仙吩咐，要多少盡管拿來?！碧K員外說。
游游說：“有人參當(dāng)然更好，最好是千年的老參效果才會最佳，還請員外快去準備吧，?！?p> 蘇員外聽了吩咐連忙下去安排了。
樂樂見蘇員外走了詫異道：“為蘇小姐熏蒸用的著人參嗎？”
“蘇小姐用不著我用的著啊?！睒窐吩谛煜伎偷念^上翹起二郎腿愜意的說：“唉，長途跋涉這么久，又在冰天雪地了被你給欺負了一頓，這回我可得好好補上一補?！?p> 徐霞客和樂樂：“……”
很快蘇員外準備好了人參靈芝等其他活血的草藥交給樂樂游游用于熏蒸，小青則服侍蘇小姐沐浴，沐浴過后蘇小姐和著單衣躺在熏蒸專用的內(nèi)室床上，樂樂已經(jīng)在內(nèi)室用三昧真火融化了蔭雪，蔭雪化成的水沸騰成蒸汽充滿了整個內(nèi)室。
蘇小姐自被蔭雪侵襲之后渾身寒冷如冰，用盡了辦法都不能改變分毫，結(jié)果熏蒸了一會兒就見蘇小姐面帶紅潤，再過一會兒皮膚上就開始滲出了微微汗水。
游游見蘇小姐面色轉(zhuǎn)紅，心想再過不久應(yīng)該就可以醒來了，可等一個時辰之后蘇小姐卻依然無法醒轉(zhuǎn)。游游摸了摸蘇小姐皮膚，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和常人無異，應(yīng)該是已經(jīng)將體內(nèi)的蔭雪發(fā)汗發(fā)出來了，但是又熏蒸了一會依然不見任何醒轉(zhuǎn)跡象。
而熏蒸室外面天色已經(jīng)漸黑，蘇府燈火通明，蘇員外和徐霞客在熏蒸室外等候，家眷和仆人們得知蘇老爺終于盼來了能救蘇小姐的神醫(yī)，像寒冰一樣沉睡了近三個月的蘇小姐今晚就要醒了，因此也都在竊竊私語，議論紛紛。
像一汪死水一樣沉寂了兩個多月的蘇府從來沒有像今晚這樣熱鬧，而上一次這么熱鬧的時候正是蘇小姐和柳生私奔的那個中秋節(jié)夜晚。
而此時的柳生也正同他們一起翹首企盼，柳生穿著單薄的衣裳站在高處卻第一次沒有感覺到冷。山下燈火通明但是根本分不清哪片是蘇府的燈火，然而柳生卻依然目不轉(zhuǎn)睛的守著蘇府所在的方向。
“幼娘，你一定要醒過來啊！”柳生祈禱著。
又過了一段漫長的等待，樂樂游游終于從屋里出來了，眾人見樂樂游游出來紛紛圍上去。
“幼娘她醒了嗎？”蘇員外焦急的問。
“我們已經(jīng)將侵入蘇小姐身體的蔭雪祛除了，蘇小姐的身體也已經(jīng)恢復(fù)了，但是蔭雪侵入了她的心中，我們用盡所有辦法都無法溫暖蘇小姐的內(nèi)心。”游游嘆氣說。
“為什么會這樣！”蘇員外聽了連忙跑進屋里，熏蒸室內(nèi)依然充滿了熱氣，朦朦朧朧的水霧間蘇幼娘依然一動不動的躺在床上。
“幼娘，幼娘！”蘇員外握住蘇小姐的手喚著蘇小姐的名字，蘇小姐的手已經(jīng)恢復(fù)了溫暖，但是卻依然沉睡不醒。
很快蘇小姐的房間外圍滿了人，本來大家都是抱著迎接喜訊的心態(tài)，可誰知竟出了這樣的岔子，所有人一時間都不知該如何應(yīng)付，全都默不作聲。
過了好一會兒，蘇員外終于從屋內(nèi)邁著無力的步伐走出來，這時候的蘇員外已經(jīng)沒了之前一貫的文人氣度，步履間透著心力交瘁的痕跡。他本以為兩個月的痛苦就要到頭，可誰知轉(zhuǎn)身卻進了另一個噩夢。
蘇員外徑直走向徐霞客和樂樂游游深深做了個揖，用一種近乎哀求的語氣說：“徐先生，兩位小仙，你們既然有能力解除小女的寒冰，就一定有主意讓小女蘇醒過來，我求求你們再救小女一救好不好！”
“我們也已經(jīng)是盡力，但蔭雪已經(jīng)冰封了小姐的內(nèi)心，我們目前也實在是想不出別的方法?！睒窐氛f。
“我求求你們，一定要想想辦法救救小女，只要能治好小女，不管你們要金要銀，還是舍下這片家宅，蘇某人我什么都答應(yīng)你們，徐先生，兩位小仙，你們就發(fā)發(fā)慈悲吧?！碧K員外哀求道。
雖然樂樂游游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但是看蘇員外如此哀求，徐霞客只好先應(yīng)了下來。
當(dāng)晚蘇員外要騰出房間讓徐霞客留宿，但是徐霞客因為記掛著柳生執(zhí)意和樂樂游游回山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