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就算是武順仍然對于亡夫有著悲痛之情,但是也看出來自己這個二哥狀態(tài)絕對不對。對自己未免太過于熱情了,先不說小的時候他們對自己就十分不好,縱使是昨天武元慶的態(tài)度就可以看得出來,絕對是沒安好心啊。
“唉!多謝二哥可憐我們這孤兒寡母!”武順假模假式的又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淚水。但是這次賀蘭敏之能看出來了,這絕對就是逢場作戲而已。
“你我兄妹之間,說得這是哪里話?大妹不用客氣,你就先在大哥家陪著母親,倘若日后住膩了,待得煩了。去二哥家,你二嫂啊又快要生了,正好你也陪陪她?!蔽湓笫忠粨]顯得異常的豪氣。武元慶端坐在主座之上也是面帶微笑,整個場面就是兄友妹恭,母慈子孝的一副美好畫面。
不知道怎么的,賀蘭敏之突然從心底里生出一種莫名其妙的厭惡之感,對于武家兄弟的厭惡,對于這種逢場作戲的厭惡。但是卻沒有辦法,自己必須適應(yīng)熟悉這種場景,最起碼現(xiàn)在武元爽絕對有著不可告人的目的。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眾人都已經(jīng)吃的差不多了。最后一道湯品也盛了上來,正在飲湯消食之時,武元爽突然開口了。
手里端著小湯碗,用湯匙一點一點的和弄著,時不時的喝上一口。目光也仿佛完全集中在這碗湯中:“大妹有沒有意思再嫁???”
仿佛是不經(jīng)意間的親人問候一般,但是無論是楊氏還是賀蘭敏之武順都提著精神呢,誰又會真的以為這只是不經(jīng)意間的問候。
“唉!夫君才走了這么短的時間,自然是不想再嫁?!蔽漤樞木w惆悵的說道。
“誒,如果哥哥沒記錯的話,小妹今年剛剛過了花信年華吧?倘若一生孤苦這可怎么辦??!”滿滿的都是為了武順著想,武元爽語氣之中充斥著對于妹子的擔(dān)憂。
“怎會一生孤苦?夫君是走了,之兒月兒還在啊。將來啊,等之兒長大了娶了媳婦,幫月兒操持著找個好人家,有兩個孩子倒也不覺得孤單?!?p> “這夫妻之情,兒女總是給不了的嘛!”
“啪”楊氏夸大的手掌拍在小幾上止住了這場談話。用鳳目緊緊地盯著武元爽:“元爽啊,你到底想說什么?”
看了看楊氏,對于她拍桌子瞪眼睛,武元爽完全不在意,也不放在心里。
“母親,兒也是為了大妹考慮嘛。如今時日尚短,還不覺得如何。日后時日長了,這孀居的辛酸自然是體現(xiàn)的出來?!币桓笔ト说目谖?,為人著想的語氣。
“說”縱使他巧舌如簧又怎能夠瞞得住楊氏的眼睛。絲毫不信,也不為所動。
“這么說吧,大妹喪夫,如今正在孀居之中。長安韋氏,韋仲禮韋侍郎喪妻一年多了,如今也是希望能夠續(xù)弦。而且,他也還算為人剛正,也沒想娶黃花閨女。就想找個門當(dāng)戶對的世家小姐,踏踏實實的過日子,兒覺得正好?!泵鎺⑿?,說出了真正意圖。
賀蘭敏之看著這個笑瞇瞇的舅舅,不由得背脊發(fā)冷。相對于武元慶來說,武元爽心機(jī)深沉了不知道多少倍。
讓母親再嫁,一可以堵住悠悠眾口,讓世人不覺得是武家兄弟將自己三人掃地出門。
同時又可以與一門閥世家聯(lián)姻,在朝中共同進(jìn)退。而且這長安韋氏,縱使是自己也多有曉得,同樣是一個歷史悠久的家族。其發(fā)源可以追溯到西漢時代。倘若是與韋家聯(lián)姻,武家的地位有可以上升很大一部分。
一邊是背脊發(fā)冷,一邊是怒火中燒。
聽到他要將自己的母親外嫁,賀蘭敏之雖然表面上目前還沒有什么動作,但是心中早已將武元爽列在黑名單。待得不久之后,武則天登臨后位,必定要找個機(jī)會除掉他。
“住口,老二。。?!睏钍戏蛉藲獾亩疾唤形湓拿?,張口吐出了一句老二。大手拍在小幾上,胸膛一起一伏,銀白的頭發(fā)抖已經(jīng)仿佛要豎起來了一樣。兇狠的眼神仿佛要直接吃了武元爽。已經(jīng)足足七十歲的高齡了,驟然經(jīng)此一怒實在是有些難以說話。
身后的兩個老奴婢,惠姨和蘭姨趕緊上前替她撫摸著背部順氣。
看到她如此,武元爽完全沒有一絲動容。仍然是一副微笑的表情看著她:“母親何故如此動怒?這不是兩全其美的好事嗎?哈哈哈?!?p> 武順直接就愣在當(dāng)場不知道說些什么,賀蘭敏之默默的從她的身邊站了起來。
走到武元爽的小幾之前看著他,嘴角也同樣掛起了一絲笑容,不過是冷笑而已。
“外甥敢問舅舅,舅舅可是讀書人?”
“哼!”武元爽沒有回答,他完全可以不用回答。
但是賀蘭敏之也完全沒理他,直接繼續(xù)說道:“敢問舅舅可曾度過《周易》?可曾讀過《禮記》?可曾知曉三綱?”
“沒讀過?沒讀過無妨,外甥替舅舅解惑?!吨芤住酚性疲簨D女貞潔,從一而終?!抖Y記》有云:一與之齊,終身不改。你可知曉????你枉為讀書人,你枉在廟堂為官?!?p> 問道最后一句已經(jīng)是厲聲爆呵了,雖然身軀仍然顯得很是幼小,但是不得不說此時的賀蘭敏之確實有一種特殊的威懾力。
“我用你來質(zhì)問我?恩?”武元爽也不甘示弱,站起身來死死地盯著他。俯視的視角更讓人產(chǎn)生一種壓迫感。但是賀蘭敏之明白,他沒有什么可怕的。
“漢朝董仲舒曾經(jīng)說過,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今日我父親尸骨未寒,你就逼迫母親下嫁他人,你將這三綱五常放于何處?武元爽,你大不敬,你不敬君,不敬父,不敬天地倫常,你枉在世上為人?!敝钢湓?,跳著腳的大罵出聲。一向有的氣度都已經(jīng)完全消失了,但是確實給人以歇斯底里的感覺。
“你。。?!蔽湓仓钢R蘭敏之,之前這些亂七八糟的經(jīng)書,他讀過也好沒讀過也罷,都不重要,但是這句話誅心了。常年在政壇混跡,武元爽清楚的很。董仲舒的學(xué)說在那幫子文人心中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地位,也明白社會統(tǒng)治的基礎(chǔ)就是這個所謂的三綱五常。
有些事情可以做,但是不可以被說出來。不說出來,只是被輿論譴責(zé),但是說出來,傳出去。武元爽就是藐視三綱五常,就是不服從王道教化,這是誅心之論。這要是傳道御史言官嘴里,是要丟官罷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