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我一路想著事情回到了相府,也沒心思去和應(yīng)酬別人,把自己關(guān)到書房里就開始對著名單冥思苦想,想了一個下午也沒有結(jié)果,晚上從書房里出來,夫人道姚冬苑已經(jīng)被叫到刑部去問話了。
吃過晚飯,我在院子里的觀音柳下的石桌子上自己和自己下棋,一邊下一邊想事情,突然聽見一個聲音道:“相爺一個人下棋好不無聊,不如我來陪相爺下一局?!?p> 這聲音我從未聽過,夜里我瞧不見,只覺得有個人走到我面前坐下,借著石桌上的燈,我看到了一張我從未見過的面容。
“閣下夜闖相府,不怕我抓你起來?”
“相爺若知道我是誰,便不會抓我了?!蹦侨诵Φ?。
“那你是誰?”
“我姓楊,我叫楊禹賢?!?p> “哦。”我在腦海里搜索了一下這個名字,“沒有聽說過?!?p> “我就是薩庫勒的教主?!睏钣碣t微笑道。
我突然警覺起來,瞪著他,他卻開始收棋子:“相爺不必驚慌,我并沒有武功在身上,剛剛來相府也是倪酴醚送我來的,他卻已經(jīng)走了。”
“你來找我做什么?”我打量著他,看起來比我大幾歲,也很年輕,泰然自若,有種令人討厭的從容淡定。
“我來和相爺下棋,順便和相爺說件有趣的事兒?!笔蘸昧似遄樱?,“黑子先行。”
我落子,道:“說吧?!?p> 他也落一子,道:“八號和十號被人殺了,這事兒倪酴醚大概已經(jīng)和你說過了?!?p> 我心一驚,不動聲色地落子,道:“是?!?p> “他們是被誰殺的,倪酴醚是不是沒有說?”
“他不愿意說的,我不會問。”
“相爺這性格倒是很招人喜歡,不過我可以告訴你,八號和十號是被十三號殺掉的?!?p> “十三號為何要殺他們?”
“因為他們倆后悔了,想收手了。相爺或許不知道,八號和十號是戀人關(guān)系,二人早就厭煩了暗衛(wèi)的打打殺殺,本想隱居去過好日子去的,沒想到被抓到了水牢里?!?p> “但是他們逃出來了,不是嗎?”
“相爺覺得他們是怎么逃出來的?”
“你干的?”
楊禹賢大笑:“你很聰明,不錯,是我叫人把他們倆救出來的。我得了消息,十三號已經(jīng)回了戊城,便把他們倆救了出來?!?p> “但是他們倆后來的行蹤,也是你告訴十三號的,是不是?”
“你說的不錯,正是對了我的心意,看來如果你是我,你也會這樣做?!?p> “可惜我不是你,我也不想成為你。”我落子,“打吃?!?p> “你不想成為我,我卻想成為你。”
“你為什么要救出八號和十號,又讓十三號殺了他們?”
“這很有趣不是嗎?”
“確實有趣?!蔽依湫Γ白约喝藲⒘俗约喝?,有趣。”
他拍桌大笑:“是吧,我也說有趣,可是他們就是不懂,沒想到你懂我?!?p> “其實倪酴醚告訴我一些事,你是知道的,也是默許的,這是為什么?”
“因為你也很有趣。”楊禹賢笑道,“我管不了倪酴醚,他不是真正的薩庫勒的人,只是我有恩于他,他報我的恩,他告不告訴你,我不能強求?!?p> “你倒是想得開?!蔽液吡艘宦?。
“我想得開,我當(dāng)然想得開,所以我也睡得好?!?p> 這晚我們下了一晚上的棋,直到秋茗來院里找我,他又突然消失在我眼前。姚冬苑很晚才從刑部回來,這會兒吃了夜宵,來院子里消食,見我坐在院子里,眼前是未完的棋局,問:“怎么了,傻坐在這里?”
“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
“邢沅陵的案子多半是薩庫勒干的?!?p> “薩庫勒?為何?”
“應(yīng)仲卿回國后,楊禹賢就應(yīng)該跟著他回國了,這會兒又出現(xiàn)在辰國,必然是在辰國要有什么大動作,他搞出八號和十號的事情來,就是想吸引我的注意力,叫我不要去想邢沅陵的事兒,不過他就錯在今晚來找我下棋,欲蓋彌彰,反而叫我想通了?!蔽艺f了一大堆,姚冬苑疑惑地看著我:“彧藍,你在說什么,你是不是魔障了?”
我站起身:“去客棧找長孫嘉樹,我想通了!”
我連夜去找了長孫嘉樹,長孫嘉樹叫我鬧醒,還是睡眼惺忪:“相爺…這么晚…什么事兒…”
“你還記得,壽宴那天,邢沅陵那桌,和他周圍幾桌人,是怎么坐的嗎?”
長孫嘉樹撓撓頭:“我想想,我想想?!闭f著就開始咬著筆頭在紙上畫起來,我足讓他畫了十幾桌,突然就瞧出些門道來。
“邢沅陵和葛天欹是背對背坐的?”
“是,邢駙馬和葛大人中間剛好有個過道,怎么了?”
我想起上次何允晟來我家,和我說起邢沅陵長得像葛天欹的事兒,再看葉闋城的位子,剛好在這兩桌中間線上。加上葉闋城是薩庫勒的人,我突然有了一個大膽的設(shè)想:其實葉闋城想帶走的人是葛天欹,壓根兒就不是邢沅陵!只是當(dāng)時人多,兩個人長得也像,葉闋城也沒見過葛天欹,照著畫像,興許抓錯了,抓走了邢沅陵,而葛天欹反而沒事!
說得通,說得通!
我渾身像通了電似的,一個激靈蹦起來,就出門騎馬直奔宮里去,長孫嘉樹在后面叫了我兩聲,我也沒去搭理他。
此時已過了四更天,我聽見打更的敲了五聲,算來竟快天亮了,我一晚上沒睡,卻精神得很,我一路騎馬到了宮門口,侍衛(wèi)叫我嚇了一跳,以為是夜闖央日宮的。我亮出了牌子他才讓我進去,我下了馬,走進去時,那侍衛(wèi)說了一句:“相爺,這都快天亮啦,身子要緊啊。”
不知為何我心上一動,竟有些感動。人有時候就是這樣,至親之人的關(guān)心不太放在心上,一個陌生人的關(guān)心總是能牽動情緒。我提著那侍衛(wèi)給我的小燈直奔紫金閣,本來還擔(dān)心國師已經(jīng)睡下了,不想紫金閣里竟然還有光亮,我在門口徘徊了一會兒,里面國師的聲音傳來:“彧藍是嗎?進來吧?!?p> 國師這等神通廣大不用看人也知道誰來了的本事我已經(jīng)見識過許多次,見怪不怪,于是就走了進去。國師果然沒睡,坐在書桌前看書,以手支頤,他面容又年輕,燈火下看著,一頭白發(fā)也映成了橘黃色,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哪家公子在夜里看書呢。
“身上可冷?”
“不冷不冷?!蔽蚁肫鹫聛恚靶香淞甑陌缸?,我已有了眉目?!?p> 國師道:“昨兒下午刑部才開堂審的,當(dāng)時你也沒去,怎么現(xiàn)就有了眉目?我也沒叫你管這事兒,怎么這么熱心?”
我撓撓頭:“這個嘛,我也算有點門路吧?!?p> 國師樂了:“那你有了什么眉目,說給我聽聽。”
我想起倪酴醚給我送情報這事兒絕不能讓國師知道,八號和十號失蹤的事兒刑部已經(jīng)知道了,好在我已經(jīng)去李大人那里壓下了這事兒,暫時不想讓國師知道。楊禹賢來和我下棋的事兒更不能和國師說了,我就把我的猜想和國師說了,國師邊聽邊點頭:“說倒是說得通,只是你是如何得出這樣的結(jié)論?”
“這就是我的門路了?!蔽也缓靡馑嫉馈?p> “可以,你也有自己的門路了,這很好,只是你也得小心,不要事事都去尋門路?!眹鴰煹?,“不過,就算我信了你的,你如何讓天下人都信你?”
“抓到葉闋城?!?p> “話是不錯,只是葉闋城豈是你說抓就抓的?你要如何抓他?抓到他之后如何讓他交出邢沅陵?如何確保邢沅陵的安全?”國師看著我,“彧藍,你這回可別想又跑到蒼州去抓葉闋城,巳國使團一走,咱們就多了許多要處理的事兒,加上北邊打仗,這回我是不依你了?!?p> “我不去蒼州,但是你要派另一個人去蒼州?!?p> “你不要告訴我,那個人是葛天欹?!?p> “就是葛天欹!”
國師笑道:“你這么有把握,葛天欹就能抓到葉闋城?”
我道:“雖然我不喜歡他,但是我也得承認(rèn),葛天欹確實非常厲害。”
國師大笑:“有了自己的門路,也會正視別人的優(yōu)點了,彧藍,你算是又長大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