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厲的北風(fēng)呼嘯著掠過北方的原野,將壘在村外的雜草和苞谷桿堆紛紛吹散在黑暗的夜里。雖然遠處依然不時傳來幾聲槍響,但村子里的燈光早就熄滅,在這兵荒馬亂的年代,人們早已習(xí)慣早早上chuang睡覺,免得去惹那些不必要的麻煩。
忽然,村里的狗只忽然都狂吠起來,過了一會兒,村頭的那家院子吱呀一聲開了門,只聽里面一個女人的聲音低聲道:“大翠,外面似乎有點不得勁,是不是有賊?”這家院子外面都是整齊的青磚大瓦,在滿目殘破的村屋里面顯得非常顯眼,顯然,這戶人家是這村子的首院大戶。
隨著星星的燈光在黑暗中出現(xiàn),一個穿著花格子棉襖的女孩挑著氣死風(fēng)燈在院子外面看了一遍,回頭說道:“媽,黑漆漆的什么都沒有啊。。。你是不是聽錯了?這些天來總是這么擔(dān)驚受怕的。。?!?p> “哎,閨女,這年頭,不知道多少人盯著咱們家呢,你爹又出遠門了,不小心點能成么?”
這時,她忽然驚聲叫了起來,聲音中充滿了恐懼,但立刻就按住自己的嘴巴,指著她的女兒大翠的身后,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道:“你。。。你是誰?”
大翠回頭一看,一個身影已經(jīng)跌跌撞撞地撲進門來,喘息著說道:“水。。。有水嗎?”
微弱的燈光中,只見這人滿身滿臉都是血污,嘴唇上到處都是干裂的口子,臉色蒼白的可怕,身上卻穿著一件破破爛爛卻怪模怪樣的衣服——其實就是飛行服,只不過大翠母女倆不認識而已。
是鬼子嗎?還是游擊隊?這些念頭在大翠心頭一閃而過,這時那人又說道:“快給。。。我水。。。”
大翠來不及多想,連忙答應(yīng)一聲就往櫥下跑去,她母親不敢和那人一起呆在院子里,也跟到廚房里,低聲對女兒說道:“大翠,我看這人路數(shù)不好。。。你說他到底是什么來路,不會是土匪吧?”
大翠沒有吭聲,快手快腳地打了一碗水送到院子里的那人面前,那人已經(jīng)站不住腳,只能靠在對在院子里取暖用的苞谷桿堆上面,他接過大翠手里的碗,咕嘟嘟地一口氣喝完,忽然劇烈地咳嗽起來,然后又說道:“還。。。要!”
大翠卻搖了搖頭,說道:“你剛受傷,不能喝太多的水,你到底是誰?”
那人眼中露出一絲驚異的神色——眼前這位女孩居然懂得這個,而且看起來也絲毫沒有害怕的神色,只怕不會一個普通的村姑那么簡單。
他喘息了一會兒,才掙扎著從懷里掏出個牌子,低聲說道:“我是。。。中國飛行員,這是我的飛行胸章。。。你們這附近有游擊隊嗎?”
這時村頭的狗又吠叫起來,大翠臉色變了變,立刻說道:“快進去說,這些天苦水鋪過鬼子。。?!?p> 說著,她示意已經(jīng)嚇得目瞪口呆的母親,把這位負傷的飛行員攙扶到屋內(nèi)——這位飛行員就是方嘯云,跳傘以后雖然他暫時躲過日本人的追捕,但身上的槍傷越來越讓他步履維艱,好不容易在一條干涸的水溝里躲藏到天黑,但日軍和漢奸部隊依然在到處搜尋跳傘的中國飛行員,對他們來說,捕獲一名飛行員的榮譽甚至要超過第一個沖進洛陽。要知道,開戰(zhàn)以來,日軍還從來沒有俘虜過任何一名中國空軍的飛行員,而沈崇誨的事跡卻已經(jīng)被日軍隨軍記者在日本國內(nèi)被大肆報道,頗有點讓皇軍臉上掛不住的感覺。
跳傘之后由于追兵來的太急,方嘯云甚至連飛行背包里的干糧和飲水都沒有拿出來,到了晚上,用急救包處理過的傷口更加隱隱發(fā)燒起來,顯然已經(jīng)開始發(fā)炎,加上饑渴難耐,實在是支持不住了。方嘯云也知道,如果在這里躲到天亮,就算自己能支持不昏暈過去,也不可能還不被人發(fā)現(xiàn),于是只得冒險去村子里面尋找援助——只希望這附近能有中國軍隊的游擊隊活動。
大翠攙扶著方嘯云到北方屋里常見的熱炕上躺下,在溫暖的燈光下,炕里的苞谷桿正燒得旺盛,這對又冷又累的方嘯云無疑是個巨大的誘惑,但方嘯云卻掙扎著推開大翠的手臂,低聲說道:“不,我不能躺下休息,這樣。。。這樣會讓我暈過去的,這是哪里?”
方嘯云知道自己現(xiàn)在需要的是保持清醒——他并不想在昏迷中毫無抵抗的就成為日本人的俘虜,這并不是說他不信任眼前這位村姑,而是他并不以為她能做好這件事情,這村子并不是什么秘密基地,只要天一亮,方嘯云不認為這位村姑和她的母親能藏住自己。他現(xiàn)在只想知道這附近有沒有中國的武裝力量。
這時已經(jīng)嚇得臉色發(fā)白的母親忍不住插嘴說道:“大翠。。。你這樣做會惹禍的!日本人我們是惹不起的。。?!?p> 大翠回頭看了母親一眼,皺眉道:“媽,你別在別人面前這么嘮叨,快去睡覺吧,這里我就能對付?!?p> 看來這位女孩雖然年齡并不大,卻成了一家之主,那位膽小怕事的母親雖然還是忐忑不安,但還是一邊低聲絮叨著一邊走出房門。
大翠輕輕地把油燈撥亮,在燈光下仔仔細細地看著那塊飛行胸章,似乎在確定著什么,過了一會兒才說道:“這里是韓家村。。。你就是下午被打下來的中國飛行員嗎?”
方嘯云勉強點了點頭道:“你怎么會知道?”
大翠隨手把飛行胸章遞還給方嘯云,說道:“今天鄉(xiāng)長保長都來村里傳訊了——日本人有賞,抓到你是兩百塊大洋。。。蕭縣的國軍也在找你,而我們。。。也在找你?!?p> 方嘯云“嘿”地一聲冷笑,說道:“才兩百塊大洋?看來是我打得他們還不夠。。?!?p> 但方嘯云立刻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盯著這位膽大的有點過分的北方村姑,一字字地說道:“你怎么會知道這么多事情?你們。。。你到底是誰?”
大翠淡淡地笑了笑,說道:“我就是你要找的游擊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