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聲，防空情報中心的大門被一腳踢開，幾個身上還染著血污的飛行員仿佛一團火似地沖了進來，不久前發(fā)生在巫家壩機場的空戰(zhàn)給空軍帶來的憤怒和不甘心已經(jīng)讓這些飛行員們?nèi)虩o可忍！
辦公室里正在打電話的工作人員們驚駭?shù)乜粗@些飛行員，心想你們到底想干什么？這里是防空情報中心，不是你們空軍的機場哨所！
一個佩著上尉軍銜的家伙仿佛是他們的長官，他皺了皺眉，大聲斥道：“你們是哪一部分的?讓你們的長官來說話，難道一點規(guī)矩都不懂嗎？這里不是你們這些家伙可以亂闖的地方！”
但這位上尉話還沒說話就神情緊張地閉上了嘴——因為一支黑洞洞的槍口頂住了他的額頭，只聽為首的那位飛行員沙啞著嗓子說道：“把你們主任叫出來！我有話要問他！”
上尉臉色陣青陣白，忽然大聲說道：“拿開你的手槍，少尉，別忘記你的軍階！”
那位飛行員根本不理會他，說來說去都是那句話：“叫你們主任出來！我們有事要問他！”
上尉冷笑道：“有什么事情直接問我！”
這時，那位飛行員臉上的肌肉跳動了一下，他一把揪住上尉的領子，盯住他的眼睛，一字字地問道：“我們要知道，為什么直到日本人的飛機都快到我們機場上空時，防空情報中心才給我們警報？”
今天，日軍海軍航空隊從海南島沿海的軍艦上起飛，出動十八架飛機對昆明做試探性的進攻和轟炸，但和上回能提前監(jiān)察到日機來襲不同，這次直到日機飛臨到巫家壩機場附近時，防空總部才把情報發(fā)到空軍部隊中。雖然由于運氣原因，第七隊有幾架飛機正好要升空作巡邏飛行，這才沒有釀成太大的損失，但依然有兩架伊－15被擊毀在跑道盡頭，一架霍克3在空戰(zhàn)中被擊落。雖然在以往的空戰(zhàn)中，損失比這慘重的戰(zhàn)斗多的是，但這次卻是飛行員們最不甘心的一次。尤其是看著戰(zhàn)友被炸死在跑道盡頭的方嘯云，想起那種毫無意義的陣亡，他簡直就想把眼前這群防空情報中心無能的混蛋們一個個全都斃了！
方嘯云重重地一把把那個上尉撞在門上，狠狠地說道：“你知道就因為你們這些混蛋，我們今天平白無故地死了多少人嗎？”
趙鷹踏上一步，狠狠地一拳砸在那上尉的臉上，怒道：“把你們的主任叫出來！今天非要。。。”
防空情報中心其余的工作人員連忙圍了上來，兩個人立刻扶起被打倒在地的上尉，奇怪的是，他們望著這群上門來惹事生非的飛行員們，眼神中卻沒有什么敵意，反而充滿無奈和悲哀，連那位一直對方嘯云不滿的上尉神情都變得奇怪起來，那是一種同情的神色。
只見那位上尉緩緩地擦了擦嘴角流出的鮮血，澀聲問道：“今天死了多少人？”
在得知今天空軍因為自己部門的緣故而受到重創(chuàng)后，那位上尉的神情迅速暗淡下去，他指了指不遠處的那些電話電報機，慘笑著說道：“這難道全是我們的錯嗎？你們可以去試試這東西和防空監(jiān)視哨的聯(lián)系到底怎么樣。。?！?p> 陸長楓大步走過去，擺弄著那十幾臺電話電報機，過了一會兒，抬頭方嘯云說道：“有很多是壞的。。。你們怎么不修好它們？”
其中一個工作人員苦笑著回答道：“我們這里還算是好的，那些防空監(jiān)視哨，已經(jīng)有很多連專業(yè)望遠鏡都配不上——只能盡量爬到山上目測，主任只得讓我們優(yōu)先保證負責從懷杰和武漢方向敵機的防空監(jiān)視哨，上次你們打下的那架偵察機，就是那些監(jiān)視哨報告的。可我們沒想到，這次日本人的飛機是從海南島附近的軍艦上飛來的。。?！?p> 另一個工作人員低聲說道：“我們根本沒有足夠的儲備來補充損壞的監(jiān)視儀和通訊器材，如果壞了一臺，就只能報廢一臺，因為我們也沒有零件可以更換。。?！?p> 這種情況飛行員們非常了解——因為他們的戰(zhàn)機也是一樣，進口的武器物資首先無論先進與否，在日常維修和維護上就有著許多無法克服的問題，但他們沒想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連空軍監(jiān)視哨所都無法配置足夠的通訊器材和監(jiān)視儀了。或許，今天的事情真的和那位上尉說的那樣，并不完全是他們的錯。
方嘯云踏前一步，正想說些什么，就在這時，不遠處的主任辦公室忽然傳來一聲沉悶的槍聲，所有人都是心頭一震，那位上尉立刻大叫道：“長官！長官出事了！快去叫醫(yī)官！”
說著一把掙開扶著他的人，砰地一聲撞在桌子上，但他卻全然不顧疼痛，拼命跌跌撞撞地往主任辦公室沖去。這群飛行員們也都吃了一驚，緊跟著擁了過去，沖進那間小小的簡陋的辦公室后，他們發(fā)現(xiàn)了那讓人郁郁難言的一幕。
只見堆滿雜物文件的辦公桌上趴著一名軍官，他手中虛握著一支還冒著青煙的手槍，鮮血從太陽穴附近的傷口處汩汩地流淌出來，已經(jīng)把放在他頭邊的那本“昆明防空綱要”的手冊染紅了大半，顯然，這位負責昆明防空系統(tǒng)的情報辦公室作戰(zhàn)主任已經(jīng)自殺了。
那名上尉呆呆地跪在旁邊，俯首望著這位顯然已經(jīng)死去的軍官，嘴里喃喃說道：“長官，這不是你的錯，這決不是你的錯。。。可如果一定要有人來負責，應該是我。。。”
說著，他臉色木然地從死去的軍官手里拾起那支手槍，然后對方嘯云他們慘然一笑，說道：“這確實是我們防空總部的責任，我們會承擔的！”
他一邊說著，忽然舉起手槍對準自己的額頭，正要扣動扳機，反應迅速的陸長楓立刻一個箭步?jīng)_上去從他手里奪下手槍，怒聲叫道：“你是不是瘋了！”
這時，邊上一個工作人員低聲對飛行員們說道：“他是葉主任的獨生子，今年剛從作戰(zhàn)部隊調(diào)到防空總部。。?！?p> 忽然，這間簡陋的辦公室中寂靜無比，飛行員們默然不語地站在那里，緩緩摘下自己的飛行帽，對這一跪一坐的軍官父子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軍禮——在這一刻，他們忽然明白，并不只是空軍要面臨戰(zhàn)爭中這些不甘心和無奈，在這個環(huán)境下，所有的軍人都有這種難言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