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雨心穿高跟鞋逛街這件事，是關家慧的杰作，她正努力要將她重塑成一名大方得體的淑女。
高跟鞋丟了以后，桑雨心又驚又喜，在關家慧面前絕口不提高跟鞋的事。
蒙在鼓里的關家慧興高采烈地告訴桑雨心，她的二十八歲生日禮物已經準備妥當，和一名叫張子安的警察，相親。
桑雨心差點倒在地上打滾。
關家慧心想著小妖怪要是見到張子安，會開心得睡不著吧！
“你送我去尼姑庵吧！”桑雨心哭喪著臉說。
關家慧氣得自己想去尼姑庵。
“如果有一天關家慧不在了，我就一個人孤獨終老?！鄙Ｓ晷拇罂谖渲槟滩?，差點被一顆淘氣的珍珠果噎死。
“亂講話的下場。”苗欣從后面抱住她，雙手用力頂她的肚子。
桑雨心吐出那顆淘氣的珍珠果，重新活過來，苗欣要求她報答剛才的救命之恩。
“去相親。”苗欣說。
桑雨心抬了抬腿，忍下想滅口的沖動。
苗欣看過相親節(jié)目，覺得有點殘忍，但除了相親，桑雨心似乎沒路可走，除開那位學長，她連曖昧的對象都沒有過。
唐十三拎著莎夫人生日蛋糕來了。
苗欣最喜歡吃莎夫人家的蛋糕，因為很貴。她高興地跑到桑雨心房間。
“唐十三叫我來慰問你。”
桑雨心躺在床上哼了一聲。
“他自己怎么不來？”
“他在客廳?！?p> 桑雨心爬起來和苗欣一起去客廳，唐十三大學畢業(yè)后就在西城賣電腦，堅持每個周末坐一個小時的大巴車來言城見苗欣。
苗欣迫不及待地告訴唐十三，桑雨心要去相親了。
唐十三木訥地望著桑雨心問：“和男的？”
苗欣笑瘋了，桑雨心從生日蛋糕上摳起一砣奶油糊到唐十三臉上。
唐十三抹掉臉上的奶油木訥地望著桑雨心問：“和女的？”
苗欣笑得更瘋了，桑雨心將整個生日蛋糕扣到唐十三的腦袋上。
唐十三不聰明，口才也不好，但他的一名大學女同學還是想邀他一起賣電腦，女同學家里開酒店，五星級，她覺得賣電腦比開酒店酷，她對唐十三說：“我出錢，你出人?！?p> 唐十三羞紅了臉?！拔矣信笥训??！?p> 女同學啪他一耳光。“我也有男朋友的。你懂電腦嗎？”
“懂。”唐十三捂住臉說，他懂電腦是要插電的，停電了，電腦就等于是一堆廢鐵。
“成交?！迸瑢W抓住唐十三的右手大拇指放進紅色的印泥盒，在雇用合同上按下鮮紅的手印。
女同學很胖，有一個長得很帥的男朋友，對她言聽計從。
“你喜歡我的錢嗎？”女同學經常用胖乎乎的手撫摸著男友帥氣的臉龐問。
“我也喜歡你的人?！蹦杏焉钋榈赜H吻著她那胖乎乎的手，肉多又軟，無骨似的。
帥男友不喜歡唐十三，常在背后說他是世界上最笨的男人，一個月領著三千塊底薪的笨男人。
“他就是老實。”女同學很同情唐十三，他每天勤勤懇懇地呆在電腦城賣電腦，女同學和帥男友偶爾會過去看看電腦的銷量。
電腦的銷量不好，帥男友怪唐十三，說不如請個美女來站店。
“那你來站店吧！你也長得美?！迸瑢W笑著說。
帥男友便不敢再提，每天睡到日上三竿的日子是她給的，她是他的衣食父母。
唐十三每個月領三千塊的底薪，有銷量才有提成。
“呸，銷量不好還給他發(fā)工資，這樣的廢物他配嗎？”男友在酒吧里和一幫損友喝得七葷八素，拿唐十三出氣，電腦銷量不好，店里的開支卻一分不少，女同學等于是白花錢養(yǎng)著唐十三。
女同學有時也會安慰帥男友別吃醋，她不會白花錢養(yǎng)唐十三，好比養(yǎng)一條狗，寂寞時還能作個伴，遇到壞人還能警個醒，并不是一無是處。
帥男友從廁所里吐完出來吼道：“唐十三長那么丑，笨頭笨腦，除了當看門狗有什么用？那臭娘們兒就是錢多?！?p> 朋友們起哄?！板X多你就多拿點唄。”
帥男友抱著廁所門口的裝飾木桶哇哇大哭，他家里窮，上完初中就出來混社會，到農家樂做服務員，胖女友穿著一條花連衣裙跟著父母來農家樂吃飯，看見他在魚缸前撈魚，胖女友也想撈，帥男友就把舀子給她，她伸出舀子去撈最上面魚缸里的魚，結果把連衣裙撕破了，她讓他把上衣脫給她穿，他給了，后來，把整個人也給了她。
她送給他一條金鏈子。
“我家里親戚喜歡送這些，你喜歡就拿著。我家里還有好多呢！”胖女友很善良，供他吃供他穿還在外面給他租了一套房子。
帥男友想，娶這樣一個老婆多好?。?p> 帥男友討厭唐十三，他怕胖女友把唐十三養(yǎng)著會養(yǎng)出感情來。
唐十三擁著苗欣從桑雨心家出來。
“去酒店嗎？”苗欣問唐十三。
唐十三有點害羞又有點內疚。
“對不起，我一定努力存錢，買一套屬于我們自己的房子?！?p> 苗欣苦笑，那是一個很遙遠的夢，但仍有絲絲甜蜜，她恨自己心軟，她的夢想是嫁個有錢人，有錢到至少能給她買一套丹桂園的別墅。
苗欣住在幼兒園的集體宿舍，她心疼去酒店開房的錢，唐十三能存下多少錢？電腦銷量又不好。
“改行吧？”苗欣摟著唐三十的脖子說。
酒店招牌的霓虹燈在窗外閃爍著。
“工資每月都按時發(fā)呢！”唐十三是個知恩圖報的好男人，他按了紅手印，他對女同學要負責到底，她沒說讓他改行，他就一直賣電腦。
“她比我還重要？”苗欣生氣地背對著唐十三。
“你是我的愛人，她是我老板。你們倆身份不同?！碧剖莻€公私分明的人。
苗欣從酒店出來，走過一個十字路口便到了星光幼兒園。
唐十三走之前悄悄在苗欣的枕頭旁放了兩百塊錢，苗欣醒來時，唐十三已經走了，她將那兩百塊錢朝空中一扔，大哭一場?！百I支口紅都不夠啦！老娘就值兩百塊?。 ?p> 苗欣傷心地哭著打電話給桑雨心。
“怎么了？”桑雨心正在理發(fā)店里，理發(fā)師拿著亮锃锃的剪刀正對著她的腦袋，嚴陣以待。
“我要當花很多很多錢才能買到的賤貨?！泵缧啦还痔剖粋€月領三千塊錢薪水的他，已經盡力。
“那也是賤貨。”桑雨心抬眼看一下理發(fā)師，理發(fā)師以為她同意剪了，開始下剪刀。
“兩百塊錢的賤貨和兩百萬的賤貨沒區(qū)別嗎？”苗欣舉著手機站在窗前跺腳，霓虹燈早就熄滅了，燈箱后面交織的各種電線纏在一起難看得要命。
“反正都是賤貨?！鄙Ｓ晷难劭粗约旱念^發(fā)隨理發(fā)師的剪刀在空中飛舞。
“那我也要當兩百萬的賤貨！”苗欣哭著抹淚，她不怪唐十三，唐十三一個月領著三千塊的薪水，已經盡力，電腦銷量不好。
“等我有錢了，找唐十三買兩百臺電腦。”苗欣對著丑陋的電線發(fā)誓。
理發(fā)師收起剪刀，問桑雨心滿意嗎？
滿意個大爺??！鏡子里是哪個丑八怪？前面一層厚厚的劉海蓋住了眉毛，后面短得像狗啃了似的，腦袋上就像頂了個雞窩一樣。
“滿意嗎？”理發(fā)師又問。
你個大爺！桑雨心抬了抬腿，對著理發(fā)店的招牌發(fā)誓，再也不會來光顧了。
關家慧看著頂著個雞窩頭回來的桑雨心，眼淚不禁在眼眶里打轉，說好的淑女呢？
關家慧晚上做惡夢，夢見張子安被桑雨心嚇跑了，她也被嚇醒。
線人死了以后，張子安連胡子都沒心思刮了。
張子安提著方便面和礦泉水坐在線人墓前，一坐就坐到天黑。
“這地方好吧？特意給你選的，可以看得很遠呢！也能看到星星?！睆堊影猜錅I，線人以前不是住橋洞就是地下停車場，他沒有好好看過星星。
“兄弟，好好看星星，等著我?！睆堊影苍俅温錅I。
線人再也不會坐在橋洞口，晃蕩著雙腿，腳上的土渣子晃到水面上，等張子安送方便面和礦泉水來了。
天黑了，起風了，張子安被風吹得眼睛都快睜不開，守墓人拿著遠光手電筒晃見他。
“又是你??！”守墓人拿開手電筒。“又來看他了？”
“嗯?！睆堊影策熘曇艋貞宦?。
“你愛人？”
“我大哥?！皬堊影驳难劭羲嵬础?p> 守墓人還是不信，誰會對大哥這么深情？隔三岔五就來墓前坐著，一坐就上癮，天黑才走。
不管怎么樣，那雙高跟鞋還是要還給桑老師，張子安一想到她間接害死了線人，便忍不住淚如雨下。
桑雨心頂著雞窩頭點了一杯黑咖啡，不加糖，喝得她的胃直發(fā)抽，約定時間是下午五點鐘，還有十分鐘到點。
張子安拎著高跟鞋準時走進餐廳，一眼望見坐在窗邊的桑雨心，雖然她頂著難看的雞窩頭，化成灰也能認出她。
“桑老師?！睆堊影财πχ缴Ｓ晷膶γ?。
桑雨心驚得吐出嘴里的咖啡，掉進杯子里漾起一朵小水花。
猝不及防啊！
“身份證給我看?！鄙Ｓ晷牟敛磷彀?，對張子安說。
張子安有點發(fā)愣，這句話他倒是常講。
身份證上的張子安，青澀得像名剛出校門的學生。
張子安收回身份證?！澳愕哪?？”
“什么？”桑雨心不想讓他看見身份證上的照片，比現(xiàn)在還丑呢！
拍身份證照片那天，她吃了一碗韭菜味的餃子，還吃了兩串炸臭豆腐，拍照的時候，打了一個嗝，差點沒把自己熏死，照片出來后，拍照的人問要不要重拍，桑雨心當時覺得只是一般丑，后來才發(fā)覺根本拿不出手，每次需要出示身份證，別人都會拿著她的身份證，憋笑成內傷。
丑怎么了？就不配有自尊嗎？
張子安朝桑雨心伸著手。
桑雨心回過神來。
“借錢沒有。”
張子安掂量著手掌。“別打岔！把你的身份證給我看?！?p> “我餓了?！鄙Ｓ晷乃酪膊粫o他看。
張子安只是想確認她究竟是不是比他大一歲，她不肯，他也沒辦法，他拿起手機撥打桑雨心的號碼，桑雨心煞有其事地接電話，還溫柔地說你好。
張子安笑得將嘴里的咖啡吐出來，掉進杯子里漾起一朵小水花。”這是我的號碼，麻煩惠存！“
桑雨心窘得差點推開旁邊的窗戶跳下去。
吃完飯，張子安將高跟鞋還給桑雨心，叮囑她不要再隨便扔鞋。
我愿意扔就扔，警察還管這個？桑雨心在心里嘀咕道。
以為鞋子再也找不回來了，不曾想是落在警察手里。
“我不喜歡穿高跟鞋。不過這是我媽送我的生日禮物，我也不想扔的?！鄙Ｓ晷氖栈匦樱Ф鴱偷?，總要表現(xiàn)出得體的歡喜。
“我凈身高一米八二，你可以穿高跟鞋，不用擔心配不上我?！睆堊影矝]皮沒臉地說。
關你屁事??！誰要配你??！臉皮真厚啊！我愛穿不穿。桑雨心默不作聲地提著鞋子走出餐廳。
張子安開車送桑雨心回家。
“你為什么當老師？”
桑雨心頂著雞窩頭靠著車窗，望著外面反問他：“你為什么當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