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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風錦瑟

第五十七章 端午邀約(四)

唐風錦瑟 甬城金雀 2939 2014-01-23 21:54:13

  王三娘正欲打開艙門,卻被鄭瑞攔了下來,她冷冷看他。

  鄭瑞趕緊解釋,“穿戴齊整再出去,外面人多眼雜?!?p>  “與你何干?”王三娘冷笑,繼續(xù)開門。

  鄭瑞卻寸步不讓,見王三娘犯倔,他不假思索,一把將她抱起來,重新按在榻上,隨手取來衣物要替她穿上。

  王三娘拼命掙扎,不肯配合,嘴里怒氣沖沖的嚷嚷,“我不要你管!既然不喜歡我,為何要救我,你讓我死在水里便是了,誰要你假好心!”

  “錦兒,聽話!”

  “你是我的誰,憑什么命令我!”見鄭瑞將她圈在懷中,不肯退讓,王三娘使出了殺手锏,“郎君是想非禮三娘?”

  聞言,鄭瑞紅了臉,趕緊起身退開。

  王三娘得了自由,迅速走到門邊,打開了艙門。

  “既然你救我一命,我王三娘也不是不知好歹的,這條命還你就是!如此咱們便兩不相欠了!”

  聽到這話,鄭瑞哪里還管什么男女授受不親,又上前將王三娘抱了回來,急道:“你這是做什么!你若要死,我與你一起,如何?!”

  王三娘被鄭瑞死死的鉗制著,她掙扎不過,怒道:“我的死活與你何干,快放手!”

  王三娘的怒吼起到了無與倫比的作用,沒想到鄭瑞當真聽話的放了手,讓王三娘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反應(yīng)。

  卻見鄭瑞抽出一把匕首塞到王三娘手里,自己則大喇喇的堵在艙門前,“你要尋死,我無權(quán)阻攔,可若要出這扇門,就先殺了我!你可看清了,刺這里,立時斃命!”他點了點自己的胸口,清亮的眸子透著一股子強硬。

  “你……”王三娘舉起匕首哆哆嗦嗦的指著鄭瑞,又氣又惱,怒罵道,“你這個大騙子!”

  王三娘死死瞪著他,眼前鄭瑞的臉,漸漸與記憶中那個倔強的小小少年的面孔重疊了起來,他果然是那個可惡的元瑟!

  “元瑟……你為什么總要拋下我!”王三娘滿心的委屈忽得全涌了上來。

  “你知不知道,那一日阿喬走了,再也不會回來了……可是我想,我還有元瑟,為了我挨了一鞭子的元瑟,卻沒想到那一日元瑟也不聲不響的消失了……一日之間,我最最記掛的兩個人都離我而去,你知道那是什么樣的感覺嗎?后來,我央著老管家將整個洛陽城都找遍了,卻連一點音訊都沒有……如今你回來了,我卻還像個傻瓜一樣找著那個七年前的元瑟……我還記得那年的雪好大,凍死了好多人,我真的以為你也死了……”

  王三娘淚流滿面,語不成句。

  那一年臘月,她又獨自溜出了王府,跑到了城外的亂葬崗里,她聽人說凍死的無人認領(lǐng)的尸體都會被送到那里,整整一夜,她揣著滿肚子的驚惶和恐懼翻遍了所有裹在草席里的一具具僵硬猙獰的死尸,最后無果,她帶著一絲希冀暈倒在了雪地里,若不是次日早晨來掩埋尸體的官差發(fā)現(xiàn)了她,怕早已是兇多吉少了吧。

  鄭瑞聽著王三娘泣聲訴說,當真是愧疚難當、心如刀絞,他沒想到那個受著父母嬌寵的咋呼小女娃,竟能為他做到如斯,他情不自禁的輕輕擁住王三娘,欲開口說些什么,卻一時間笨嘴拙舌的不知該如何言說。

  王三娘狠狠哭了這一通,心里好受了許多,她扯了鄭瑞的袖子擦了把臉,忙不迭從鄭瑞懷中掙脫出來,抽噎道:“我都說了……該你了吧?”

  看了一眼哭得跟花貓似得王三娘,又瞅了一眼自己沾了一把鼻涕眼淚的袖子,苦笑道:“你可真行,哭鼻子還不忘報復人的!”

  面對這樣的王三娘,他再也說不出任何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話語,只好娓娓道出了自己離開王家之后的一切,也包括自己的身世。

  “錦兒,以后莫要再說什么輕生之語……”鄭瑞輕輕握住王三娘的柔荑,清亮的眸子里滿是認真,“七年前我已經(jīng)嘗過一次失去親人的滋味,那種痛苦我不想再承受,你可明白?”

  鄭瑞的一番訴說,深深觸動了王三娘,她沒想到當年那個小小的元瑟竟然有如此慘痛的遭遇,而自己卻身在福中不知福,除了惹是生非、差點害死了二兄,竟沒能做出一件像樣的事來,她痛恨自己的不懂事,又無比同情鄭瑞的身世,她覺得自己應(yīng)該為他做些什么,才能讓自己的心里好過一些,于是開口道:

  “你放心,我以后不會胡亂惹事,更不會輕言生死,我還要做你的幫手,一起幫你查出真相,為你報仇,可好?”

  “你這番好意我自然是領(lǐng)會的!”鄭瑞從懷中取出一條由紅、綠、藍、黃、白五色絲線纏繞而成的繩縷,遞給王三娘,“我只希望你照顧好自己,沒病沒災(zāi),如往日里一般無憂自在便好!”

  “五色長命縷?”

  這是端午時節(jié)的厭勝佩飾,也稱‘長壽縷’、‘續(xù)命縷’,顧名思義是希望佩戴此縷的人能健康長壽,不被惡鬼捉走或被兵刃所傷,有祈福免災(zāi)之意。

  “這是你送我的天中節(jié)禮物?”

  “我替你系上?”

  見王三娘不接,鄭瑞便拿起長命縷想要系在王三娘的手腕上。

  王三娘卻將雙手藏到背后,問他,“你要不要修改答案,我可以再給你一次機會!”

  這小女子真夠執(zhí)著的!鄭瑞苦笑,拿著長命縷的手尷尬的懸在空中,進退兩難。

  “我只要你一個真心的答案,無關(guān)其他?!币娻嵢皙q豫,王三娘趕緊補充,“若你無心,我們……”

  她本想威脅兩句,好逼他說一句真心話。

  “我心悅你!”

  “你說什么……你再說一遍……”

  忽得聽到這句她期待已久的話語,王三娘恍惚的以為自己幻聽了。

  “元瑟心悅錦兒?!?p>  鄭瑞溫柔而專注的看著他心愛的姑娘,一字一頓,清楚明白,語氣是從未有過的鄭重。

  笑容在雨過天晴的小臉上緩緩綻開,“你再說一遍?!?p>  少女語氣輕快,聲音清脆,像一只快樂的小黃鸝。

  少年卻忽然羞澀起來,連著耳根都紅了,他晃了晃五色長命縷,柔聲道,“我替你系上?!?p>  她伸出白生生的手腕,眼中盛滿了歡喜。

  他垂首,細心的替心愛的女孩系上長命縷。

  她卻說,“你這系法不對?!?p>  鄭瑞疑惑。

  王三娘狡黠一笑,解開長命縷的一端,系在了鄭瑞的手腕上,如此兩只手便被同一條五色絲縷綁在了一起。

  鄭瑞抬了抬手臂,笑問,“這是什么說法?”

  “這叫同舟共濟!”王三娘得意的晃了晃五色縷道,“你為我續(xù)命,我自然也要為你續(xù)命,無論以后我們有何遭遇,都要記住,我們是一根繩上的螞蚱,誰也不能離開誰!”

  鄭瑞忍俊不禁,逗趣道:“還以為你會說永結(jié)同心呢!”

  王三娘抿唇一笑,“如君所愿?!?p>  一條彩繩系著兩只手腕,一只白嫩纖細,一只修長有力,就像一段以無形化有形的情絲,纏繞住了一對少年男女,從此再不言棄,永不分離!

  船艙外,秦綠枝被蘇柳娘一路拽到了船頭。“你不幫我也就算了,為什么還要從中作梗呢,你還是不是我的好姊妹?!”秦綠枝憤憤的撇開蘇柳娘,一雙妙目帶著幾絲憤怒。

  蘇柳娘無奈嘆息道:“你不是答應(yīng)了要忘了鄭郎君么?”

  秦綠枝如弱柳一般輕靠在船舷上,望著斜陽映照下的粼粼水面,道:“我為何要忘?我比誰都明白自己的處境,若不趁著自己還年輕貌美好好爭一個如意郎君來,待年老色衰了,還有何人會稀罕一個風塵女子?!”

  她回眸看向蘇柳娘,“你何其有幸,尋了個知冷暖懂情趣的,將來沒準還能做個官宦人家的妾。而我呢,自小到大看過多少薄情嘴臉,還能分不出好賴人?我終于找到一個重情義,又如此優(yōu)秀的男人,你為什么就不能幫幫我,莫非你要眼睜睜的看著我,一朝紅顏變白發(fā),最后伴著青燈孤獨死去?”

  “綠枝……”蘇柳娘如何會不知道這些,她們這樣的女子若是不能找個好歸宿,終究是要落個孤獨凄涼的下場,可是,“我看得出來,鄭郎君的心里除了三娘子怕是再沒有別人了。若是你們兩情相悅,我自然是樂見其成的,但感情的事怎能強人所難呢?”

  “姐姐可真是天真!”秦綠枝嫵媚一笑,“我們這樣的人,不爭,如何會有人真心在意?不爭,難道還等著老天爺來垂憐?”

  “綠枝,你要做什么?可不能干什么傻事!”蘇柳娘聽秦綠枝的口氣,心中暗道不好,便想要勸上兩句。

  而一心撲在鄭瑞身上的秦綠枝,哪里能聽得進蘇柳娘的勸說,“我自有主意,你若真拿我當好姊妹,就不要做什么破壞咱們感情的事!”她淡淡的撇下這句話,扭著腰肢離去,蓮步款款,水袖輕揚,嫵媚之態(tài)宛若天成。

  行至畫舫一側(cè),她忽然回身一笑,與蘇柳娘道:“看來好戲才剛剛開始!”

  “阿恕,我讓你去探望錦兒,你怎么把她探望進河里去了?!”王二郎見到徐恕登上船來忍不住埋怨了起來。

  “是我沒能照看好她!”徐恕也是歉疚,他頗為緊張的問王二郎,“錦兒現(xiàn)在如何了?她在哪里?”

  “呃……”王二郎的氣焰一下子矮了一截,若是讓鄭瑞與徐恕碰上面,這個后果可不堪想象,他連忙阻了徐恕的去路,“醫(yī)生正在問診呢,你先在外邊坐會兒吧!”

  畫舫之上的其他人見到徐恕,都露出了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因著鄭瑞入獄的事情沒能瞞多久就人盡皆知了,鄭瑞的頭號鐵桿裴恒想了個損招,幫著散布了關(guān)于徐恕和鄭瑞爭美吃醋的流言,雖然此舉掩蓋了鄭瑞私闖州府的實情,卻將徐恕抹黑成了假公濟私之徒,若不是徐恕平時為人孤傲朋友不多,否則定要打上一場嘴架不可。在‘三人成虎’的效應(yīng)下,眾人毫不費力的接受了這個破綻百出的小道消息。

  今日二人救美之事恰巧印證了之前裴恒所言,可謂是歪打正著。

  崔芳儀頭戴帷幕儀態(tài)萬千的站在自家的畫舫船頭,對徐恕道:“我這條船暫時不走,你若想離開,我可以送你一程!”

  徐恕聽了崔芳儀意有所指之語,眉心一跳,一絲不好的預感直上心頭,他按捺下心中的不安,禮貌的與崔芳儀道了謝,卻聽另一廂傳來一道柔柔的女聲,讓他再也按捺不住。

  “二郎怎么糊涂了,哪里來了什么醫(yī)生!想必此時王小娘子也正等著郎君來呢,這位郎君,且隨奴家進去吧!”

  “秦綠枝,你唯恐天下不亂是吧!”王二郎忍不住怒斥秦綠枝,攔在她身前不讓她往前半步。

  秦綠枝淡淡掃了一眼王二郎,對徐恕道:“一層最里面的艙室,還不快去!”

  徐恕聞言果然步下生風的向那艙室行去。王二郎狠狠一跺腳,手指著秦綠枝氣得說不出話來,拂袖轉(zhuǎn)身去追徐恕。

  他捉急忙慌的趕到徐恕身邊,卻見徐恕定在了艙門外,他不解的上前想說上兩句,卻見艙門開了半邊,從這里向內(nèi)看去,鄭瑞正坐在榻前與倚在榻上的王三娘說話,兩人的手腕用五色長命縷系在了一起。

  此時正對著門的王三娘終于發(fā)現(xiàn)門外有人,不禁出言問道:“外邊是誰?”

  王二郎正要開口,卻見徐恕突然間轉(zhuǎn)過身去,大步朝著船頭走去,王二郎忽然覺得徐恕轉(zhuǎn)身時的一剎那帶起的風竟透著一絲難言的涼意。

  徐恕在眾人不解的目光下重又登上了崔芳儀的畫舫,就這么一言不發(fā)的飄然而去,一如他來時的那般突然。

  緊追出來的王二郎見此,不禁深深嘆了口氣,他輕輕握住身旁蘇柳娘的一雙纖纖素手,目送著身披晚霞余暉漸行漸遠的徐恕,“看來他已經(jīng)知道了錦兒的選擇……”

  蘇柳娘靠在王二郎的懷中,感慨道:“看得出來,徐郎君也是十分鐘情三娘子的……要拒絕這樣一個男子,若我是三娘子,卻是萬萬說不出口的!”

  “錦兒沒說什么,她甚至不知道他來過!”王二郎忽然間有些同情徐恕了。

  “那他怎么?”

  “可能他是聽到了錦兒邀請鄭瑞參加及笄禮的話吧!”

  “及笄么?看來三娘子當真是鐘意鄭郎君的,只是可惜了這位徐郎君,不知該如何傷懷了!”蘇柳娘說著話,眼神卻落在了秦綠枝身上,心中不禁蒙上了一絲揮之不去的愁緒。

  王二郎聽出了蘇柳娘言語中的擔憂之情、同病相憐之感,以為是蘇柳娘的自憐自嘆,不禁柔聲安撫,“柳娘,你且放心,我心里自然只有你,待我與父母說了你我之事,我便明媒正娶。柳娘,做我的妻子,好嗎?”

  斜陽彩霞水光盈盈,黃昏下的美好誓言一如這景兒一般美不勝收,蘇柳娘一臉的甜蜜,柔美幸福的笑顏讓王二郎看直了眼,他心中又堅定了幾分,便是為了這樣甜美的笑容,他也要努力做到他的承諾。

  蘇柳娘依偎著王二郎,眸光落在漸漸消逝的霞光里,終究只余下一片昏暗,嫣然而笑的唇邊一滴清淚悄然間滑落。

  唯嘆息,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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