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雅搜刮著大腦，想找點詞諷刺回去。
但轉念一想，這不是她想嫁的人嗎，時機這不是來了嗎，怎么能這樣干呢——？
可不能讓他誤會自己和阿瓦爾有什么。
安雅看了阿瓦爾一眼，想把手從他的臂彎中拿出來，不料他的胳膊一緊，阻止了她向回抽的手。
阿瓦爾與迪特里希四目相對，兩人皆是眼神冰冷。
過了幾秒，阿瓦爾率先放開了手。他總是笑得很陽光，安雅極少見他露出這樣冷酷的表情。
但安雅此刻也無暇去考慮男人心海底針的議題，她滿腦子都是其實她不想和迪特里希跳舞但又必須和他跳還得想辦法勾引他。
出于不想再被全場人盯著看的動機，她昏昏沉沉地抬起手交了出去。
迪特里希把弗朗西斯卡邀舞被拒、安雅幼稚報復的那一幕從頭看到了尾，他知道，安雅不會有意在阿瓦爾與他之間周旋。
但不知為何，在他看到兩人狀似親密的舉動時，竟然有些失態(tài)。安雅怕他，他一眼就看出來了。這也不是怪事，怕他的人多了去了。
她縮在阿瓦爾的肩膀后面，不自覺地把他當成了靠山。迪特里希清楚阿瓦爾的底細，如果安雅同他更親近，也是理所當然的。
這是理所當然的，跟他有什么關系？
迪特里希看清了事實，那就是他不愿看到他們親近。
這不應該。
***
“習慣性走神是你的個人特色嗎？還是說和我跳舞很乏味？”
安雅被近在咫尺的聲音拉回現(xiàn)實，猛然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被迪特里希操縱著，慢慢旋轉在舞池中央。
她覺得那雙腳已經不再是自己的，只是憑借長年累月的禮儀訓練，跨著本能而機械的步子。
既僵硬，又不優(yōu)美。
有無數(shù)人成雙成對地滑下了舞池，有許多對眼睛，盯著安雅一點也不優(yōu)美的舞姿。
耳邊還傳來了一些“什么呀，怎么又是她？”“呵，可以呀，真看不出來她本事這么大?！边@樣的竊竊私語。
說是私語，可是說的人無意避諱。
連她未受訓練的耳力都能聽到，迪特里?？隙牭酶忧宄?，不過他并未對此作出反應。
安雅覺得迪特里希的氣壓有些低，但她不明白自己為什么這么想。
“明天就是開學第一天，你知道自己要做的事了嗎？”他突然問道。
“當然，我已經準備好了明天的課表。開學第一周后要選通選課，我打算明天晚上去試聽一下感興趣的……”
說到這里，安雅猛地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
“……有個叫尤利塞斯的法師找到我，要我跟他學習魔法，我覺得，必須征得您的同意才行。”
安雅狗腿地交代著這件事，為了不讓旁邊跳舞的人聽到，她緊貼在迪特里希懷里，用蚊子一樣大的聲音呢喃。
“嗯。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想跟他學嗎？”
“這、這當然全聽您的，我的意見不重要。”
女孩涉世未深。
雖然她表現(xiàn)得順從，但放在迪特里希肩膀上的那只手不自覺地抓緊了一點他的衣服。
“你很想跟他學習吧。”
“是、是的……”
在安雅看來，迪特里希的舞蹈禮儀很完美，他的眼睛沒有盯著身為舞伴的她。
安雅努力配合迪特里希的舞步，一邊想著要怎么勾引他，一邊注意聆聽他的問題，還要小心不要踩到他的腳。
她覺得自己真是牛逼爆了，居然能一心多用干這么多事，雖然目前她只能做到不踩到他的腳。
“他說，我有黑……”安雅想了想，還是把這難以啟齒的事情說出了口。
“我知道?！?p> 迪特里希帶著她飛快一轉，安雅急忙跟上他的腳步，未出口的坦白被掐死在了腹中。
“尤利塞斯是個強大的法師，得到他的指導，對魔法修行益處非凡?！彼唤浶牡?。
“所以，我可以跟他修行那個、那個魔法嗎？導師，您可是神殿騎士呀?！?p> “那又怎么樣？”迪特里希笑了起來，安雅仰頭有些呆滯地看著他的笑顏，感受著他胸膛上傳來的震動。
“只要能派上用場，手段不重要?！?p> ——就該這樣，成大事者不拘小節(jié)！
安雅幾乎要拊掌叫好，果然迪特里希能當上大統(tǒng)領，不是沒有緣由的。就這股子讓她學黑魔法的豪氣，誰能比得上？！
迪特里希沒有理睬安雅崇拜的眼神，也沒有看她，語調依舊平淡。
“不過，這件事不能聲張，不要對任何人說起那個人。我在市郊的瑪拉湖畔有幢別墅，每個月來待七天，我會親自負責你的戰(zhàn)斗訓練。”
***
迪特里希無言地攬著安雅跳到了最后。
雖然安雅全身僵硬，還幾次差點踩到他的腳，但他覺得，自己是享受的。
這是他意料之中的結果。初次見面時，他就知道自己可能會失敗。
但他不愿相信。
自欺欺人的下場就是更加深刻地認識到了失敗。如今，迪特里希無可奈何地看著自己走上了預想的道路。
他有了一種難以啟齒的欲望，一種發(fā)自虛偽與自私的丑陋。他看到安雅被他關在一個地方，眼中只能看到他，卻沒有了光彩。
無論如何，安雅注定與他牽扯在一起。不管她是美是丑，是天才還是廢物。
這不是他自愿的，他從不愿意。但不管愿意與否，他都走上了這條道路。
命運。
***
安雅并不知道有人心中的交鋒，她孱弱的身體已經有些累了。
她已經沒有余力思考該怎樣勾引別人，只能暗自祈禱這首舞曲快點結束。
安雅覺得自己像一只木偶，被迪特里希用幾條線控制著，極為別扭地捱到了終點。韋伯的《邀舞》樂聲漸弱，余音仍在耳邊回響。
迪特里希把安雅帶出了舞池，他依舊沒有看她，但是他也不走。
安雅就這樣看著他身邊人來人往，有人搭訕有人吹捧，還有不少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明示暗示想與公爵共舞，都落得了婉拒的結果。
“公爵閣下，真是很久不見了。您也不給妾身捎點消息，讓妾身很是掛念啊?！?p> 貴婦人優(yōu)雅行禮，深紫色的絲質長裙如水波般流淌。
她的腰間系著五條不同顏色的絲帶，七條長至小腹的珍珠項鏈疊在胸前，頭頂戴著裝飾著天琴鳥尾羽的帽子，上面鑲嵌著大小不一的祖母綠和青金石。
這堆東西有些俗麗，但不可否認，它們把主人點綴得非常氣派。
“當然，這是我的過失。向您致歉，伯爵夫人?！?p> 迪特里希笑得迷人：“如果黑暗精靈能消停點，也許我就不用錯過與像您這么迷人的女性相處的機會了?！?p> “啪”地一聲，伯爵夫人打開手里捏著的水晶小扇子，掩住嘴發(fā)出了愉悅的笑聲。
“對了，您身邊這位可愛的小姐是……”
大串廢話后終于說到正題了。
安雅這樣想著，微笑著看向伯爵夫人。
“她是安緹諾雅·范·拉弗萊特，拉弗萊特伯爵的幺女?！钡咸乩锵５f道，“她是今年的新生，我是她的導師?！?p> 幾乎整座禮堂都陷入了寂靜。悠揚的舞曲不知疲倦地回響在人們耳邊，將氣氛襯托得更加怪異。
但大家都不是小孩子。
短暫的沉默眨眼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就像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
唯一有所不同的是，原本投向安雅的帶著敵意和審視的目光，現(xiàn)在大多變了味道。
它們變成了略顯虛假的贊賞，有些甚至是諂媚。
***
安雅有點無奈，同時又隱約松了一口氣。
她早就覺得如果自己與迪特里希的關系曝光，會給以后的生活減少很多麻煩。
其實安雅也想把這件事公之于眾，好令色瞇瞇看著她的男同學們收斂。但是這只能由迪特里希自己宣布，不能由她來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