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它的那一刻，安雅的氣息就紊亂了。
她很害怕，非常害怕。
但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這樣害怕在幻境中有一面之緣的山羊。
她以為，自己已經忘記了這頭畜牲，此時卻也不得不承認，盡管一直刻意忽略，但它一直潛藏在她心底的黑暗一角。
安雅試圖說服自己，這種恐懼源于人族的光明信仰。
因為從幻境出來后，安雅就變成了見光死的準黑暗牧師，也許每天路過祭司院時，她都在害怕某個高階光明牧師突然跳出來揭穿她，一錘將她砸成肉餅吧。
也許她的害怕，是因為這頭山羊象征著黑暗的道路。
凌亂的思緒整理得倒是很快。在安雅突然想通后，紊亂的心悸感就不見了。
羅杰學長臉色青紫，五官扭曲，捂著心口跪跪倒在地。
戈利尼眼疾手快，一個箭步沖上前將他抱起，他才沒有摔倒在自己掉的匕首上。
教室里先是寂靜無聲，隨后立刻爆發(fā)出了毫不掩飾的大聲議論。
“天哪，怎么會發(fā)生這種事……”
戈利尼的語調莫名的慌張，安雅覺得很奇怪。
魔法課上死個人，不是很常見的事嗎？聽說在黑暗之后沒有拋棄人類時，修道院里的死靈大導師還會當庭表演大剖活人。
教室外立刻沖進來兩個全副武裝的大漢，從戈利尼懷里接過了羅杰學長。這位學長不算太矮，但在講師和大漢們的手中輕飄飄的，像一團棉花。
其中一名大漢迅速掏出一個護身符貼在羅杰胸前，那護符被包裹在一層護符盒中，安雅看不清它的樣子。當它接觸到羅杰的身體時，他臉上那不過血的紫色頓時得到了好轉。
另外一名大漢低聲對講師說了些什么，撿起掉在地上的酒瓶底眼鏡，與同伴帶著羅杰離開了教室。
這副眼鏡的鏡片真是太厚了，被這樣猛烈的力道甩在地上，依然完好無損。
“……真是意想不到的發(fā)展，還好虛驚一場。”
戈利尼遠眺著大漢們的身影消失在走廊遠處，回身望著安雅厲聲訓誡：“拉弗萊特小姐，在課堂訓練中對同學施展這種致命法術，是否過于惡毒了？我們大家都知道你很有天賦，沒必要特地用這種方式證明自己。”
“……不是的，我、我之前也不會這個，我連這個法術叫什么都不知道……”
安雅不太在乎羅杰學長是死是活。她覺得自己被黑暗之后腐化了，然后又立刻打消了這個念頭，并在心里請求女神的寬恕。
無上的夜之女神啊，請饒恕我的不敬吧。您教授的殘酷不是腐化我的毒藥，而是庇佑我存活的訣竅……
“剛才在學長攻過來的時候，我心里一急，身體里的魔力就像有了生命，然后發(fā)生了什么，我也不清楚……”
安雅一邊覺得雖然我說的都是實話，但是他們也不一定會相信，一邊突然哭了起來。
不管別人相信與否，她都必須辯解，還要扮得很可憐才行。
……
美人哭得梨花帶雨，喧鬧的教室立刻陷入了一片寂靜。
安雅微微側身，低頭用手背抹著眼淚，她的動作有點不優(yōu)雅，帶了些孩子氣，卻格外純真，格外惹人憐愛。
“……竟然有這種事?！?p> 戈利尼長滿了大胡子的臉憋得通紅，半晌才擠出話來：“你真的不知道這是什么法術嗎？其實我剛才也奇怪，憑你的水平，怎么連詠唱都沒用，就放了個五級法術……”
“這到底是什么樣的天賦啊……神啊……”
與其說在問安雅，他此時更像在自言自語。安雅不知道該怎么辦，只能站在原地無聲地抽泣。
戈利尼終于從震撼中找回了自我，示意安雅回去坐下。
安雅低著頭快速走回座位，眼眶周圍一片通紅。路上經過的同學被這風情吸引，皆是目不轉睛，像傻了一樣。
“羅杰先生會沒事的?！?p> 戈利尼不愧是專業(yè)人才，他平復了一下情緒，開始繼續(xù)授業(yè)：“在座諸位有很多好學的都猜到了，剛才拉弗萊特小姐使用的法術是【詭影】，也是一個五級幻術。它可以模擬出每個人心中最害怕的東西，使敵手精神紊亂，甚至猝死?！?p> “以施術者為中心10英尺內的所有智慧生物，包括施術者本人都會受到影響，但施術者受的影響相對較小。如果施術者無法通過詭影的考驗，那他本人也會被法術反噬?！?p> “曾有些無能的幻術師使用這個法術時沒把敵人怎么樣，反而把自己給嚇死了?！?p> “哈哈，哈哈哈……”
“遜斃了……”
此起彼伏的笑聲響起，稍微緩解了被變故嚴肅的氣氛。
“這是很嚴肅的事，不要笑！”
戈利尼也笑了幾聲，但立刻又板起臉來斥責：“法術反噬無能的術師，并不是少見的事。在我們預言系中，被錯誤的施法順序或其他原因反噬的法師也不算少見！”
“各位請謹記，務必嚴格遵守施法程序和步驟，將誤差精確到無限接近于零！施法不規(guī)范，親人兩行淚！”
戈利尼開始繼續(xù)預言系的法術教學，可此時安雅無論如何也跟不上他的思路了。
原來那個法術叫詭影啊……
那我現(xiàn)在最害怕的，是那頭長著邪惡翅膀的山羊嗎？
安雅想起了山羊血紅色的眼睛，和那對橫線狀的瞳孔。
看上去實在太邪惡了……如果這就是我的道路……
安雅的左腳在與羅杰比斗時扭了，當時過于激動，沒有太大的感覺。此時靜下來坐著，傷處就一跳一跳地，發(fā)出陣陣隱痛。
怪不得同學們都不愿告訴別人自己看到了什么，安雅心想，有誰愿意被人知道自己最害怕的東西呢？
那么羅杰學長究竟看到了什么，居然嚇得心肌梗塞了……
***
所有預言系新生在第一年都要購買《瑪雅文化的興起與衰落》這本書作為教材之一，預言系講師一般會在課堂的最后十分鐘給大家科普瑪雅文化曾經的輝煌，和他們的悲慘命運帶給后人的警示。
“瑪雅人滅族的根本原因是外族的貪婪和愚昧，但大災變的預言也是不可忽視的因素?！?p> 渾身是戲的戈利尼此時一臉嚴肅，以非常正式的語氣認真講道：“預言，是神明贈與我等預言法師的禮物，但有時，這位神祇也可以是死神。”
“諸君請切記，你無意中作出的預言可能會給許多人帶來不同的影響，招致許多可能的后果?！?p> “預言是非常，非常嚴肅的事！如果任何一位同學覺醒了靈視者的天賦，看到了什么令你迷惑的未來，請一定不要自作主張，先來向我或任何一位預言系教師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