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泣哭轅門
李鴻星這幾日正在忙碌建立水寨之事,這時一名親兵匆忙來到近前,啟稟道,從階州城來了名信使,持有王主薄的書信,前來求見。
李鴻星聞后,便連忙回轉(zhuǎn)營中。那名風(fēng)塵仆仆的信使見著李鴻星后,方從懷中取出一份書信,遞于一旁的親兵。
親兵接過信后,先翻看了一下,方遞于一旁的李鴻星。李鴻星接過信后,便將其鋪在案上,取過小刀,將覆蓋著蠟印的封口劃開。取出信瓤后,在細(xì)細(xì)觀瞧起來。
待其看過信后,便不由的微皺眉頭。信中主要言道,前期階州亂兵作亂,州府便向鞏昌府和臨洮府派出信使求援(明朝階州行政歸鞏昌府管轄,軍事歸臨洮府管轄)。
近日,由副總兵賀虎臣領(lǐng)著一千的援兵,已至階州城。只是其營中兵卒多驕橫無禮,與百姓多有沖突。
如果可以的話,王主薄希望李鴻星盡快率大軍回歸階州城,而且耿知州和城內(nèi)的官員百姓,也是如此所愿。
李鴻星看完信后,深知階州城萬萬不能有失。隨后便召集眾將,分派人手,準(zhǔn)備啟兵回歸階州城。
待李鴻星匆忙率軍趕回階州城時,已是三日之后了。王主薄和陳虎已在東門外等候多時了。
李鴻星見只有王主薄和陳虎在此迎候,卻不見城中官員相迎,不由的有些詫異,輕皺眉頭,緩聲問道:“為何不見城內(nèi)官員和百姓前來?難道有事發(fā)生?”
王主薄和陳虎聞后,先相對苦笑了一番,隨后王主薄緩聲回道:“啟稟大人,今日城內(nèi)還果然有事,城內(nèi)官員士紳百姓都去了西門外,官軍的營地去了。”
李鴻星聽聞官員百姓都到官軍的營地去了,不由詫異的問道:“哦,這是所謂何事呀?”
這時陳虎在旁憤憤的言道:“還不是那些來此的官軍惹的事呀。那些官軍不僅驕橫無禮,與城內(nèi)百姓多有沖突,更可恨的就是其竟然在田地中牧馬。那田間禾苗才剛剛泛綠,便被其馬匹啃食殆盡。此事鬧的城內(nèi)是民怨沸騰,這不,耿知州便帶領(lǐng)著城內(nèi)官員、士子,前去軍營理論。”
“哦,那官軍軍營在何處駐扎?”李鴻星緊皺眉頭,急聲問道。
“便在西門外的鐘樓灘處,出了西門不遠(yuǎn)便是。”陳虎連忙應(yīng)聲回道。
李鴻星稍微沉思片刻,便朗聲言道:“我等也先不要急于回營了,直接領(lǐng)人全部趕赴鐘樓灘?!?p> 王主薄聞其欲率大軍直接趕赴鐘樓灘,擔(dān)心其會與那里的官軍發(fā)生沖突,連忙問道:“大人,為何如此呀?”
李鴻星先淡淡的看了王主薄一眼,然后朗聲言道:“那些都是些粗鄙軍漢,吾擔(dān)心耿知州等人會出意外,便率軍前去,替其壓陣。只要那官軍不出手傷人,我等自會一旁觀瞧了?!?p> 言畢,李鴻星便下達(dá)命令,令大軍不用停留,直接往西門外的鐘樓灘處駛?cè)ァ?p> 待其領(lǐng)大軍來到了鐘樓灘附近,只見一座軍營立于此處,但營門緊閉,只有幾名兵卒站在箭塔之上,冷冷的向下觀瞧著。
而在軍營的大門外,還聚攏了數(shù)百人群。更有那不少身穿官服、儒袍的官員、士子,正在那轅門外號泣不已。
李鴻星見此,一望便知,定是那營中主將不予接見,耿知州等人便對門而泣。
李鴻星也沒有急著上前拜見,而是直接讓大軍在轅門外立下軍陣。
待其在轅門外立下軍陣后,轅門處箭塔之上的兵卒見此情景,不敢怠慢,直接就有一人快速下了箭塔,快步向營中跑去。
營中帥帳之內(nèi),副總兵官賀虎臣坐于帥案之后,看著下面在吵鬧不已的將官們,更是面沉如水。
當(dāng)收到階州府的求援信后,其更是親率人馬,火速趕到這里,不想此地亂兵,已被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一支民團(tuán)給平定了。
見亂民已然被平定掉了,賀虎臣也算是松了口氣。可正由于亂民是被旁人所平定掉的,城內(nèi)之人便對其不甚熱情,只是派人送了幾百兩的銀子,和少量的草料而已。
這么少的東西哪夠大家分發(fā)的。有心想向城內(nèi)多討要些錢糧,可畢竟亂民不是被其所破,一時之間,也是難以張口。
可底下兵卒對此卻頗有怨言。本想來此能夠撈上一些好處,可不想亂民已被平定,城內(nèi)也只是送了少量的錢糧,待分到兵卒手中,已是所剩無幾,真當(dāng)是打發(fā)叫花子的呀。
為此,營中兵卒多有怨氣,更是與城內(nèi)民眾多有沖突。昨日更有兵卒牧馬田地之中,使的今日城內(nèi)官員、士子聚集在轅門之外。
對此,賀虎臣也只能躲避于營中,緊閉轅門,不予接見??蔂I中的眾將官可就不愿意了,一些人更是紛紛嚷道,要給轅門外的眾人好看。
正當(dāng)賀虎臣頭疼不已之時,這時帳外有人通報,言道轅門外又有了新的變化。賀虎臣聞后,連忙宣人進(jìn)帳回稟。
隨后,一名小?;琶M(jìn)入帳中。來到帳中,啟稟道:城內(nèi)官員、士子正在轅門外號泣不已。另外營外又來了一只近千人的大軍,掛李字將旗。兵容威整,皆批黑甲,且火炮眾多,目前已在營外五六十丈處,立下軍陣。
剛才還大聲叫嚷著,要給營外眾人給已顏色的眾將,聽聞外來了支千人大軍,皆批黑甲,且火炮眾多時,都不再言語了。
賀虎臣聽聞來的軍隊(duì)掛李字將旗,且身披黑甲,便知曉是前次救援階州,打退亂民的李鴻星到了。
其看著帳中都不再做聲的眾將,好一會,賀虎臣才緩聲言道:“汝等到是說說看,本帥該如何處置方好?”
眾人聞后皆面面相覷,默然無語。賀虎臣見此番情形,心中不由的輕嘆一聲。
賀虎臣隨后又看向站于眾人之前的李卑,緩聲問道:“李參將,依汝之意,該如何處置?”
其副將李卑聞其問話,抬頭緩聲言道:“回稟大帥,依本將之意,還是置之不理的好。那些人鬧一鬧,自然便會退去了。”
賀虎臣聞后沒有言語,但下面的一名小將,其子賀贊卻大聲言道:
“啟稟父帥,您乃堂堂朝廷副總兵,官居從二品,豈能讓區(qū)區(qū)從五品的知州欺上門來,而置之不理。依在下之意,父帥應(yīng)打開營門,擺下儀仗,讓那些人前來拜見,方是正理。不然的話,此事傳揚(yáng)出去,豈非讓人笑話,有損父帥的聲威呀。還望父帥定奪。”
賀虎臣聽完其子賀贊之言,不由氣的是渾身顫抖。其用手指點(diǎn)指著賀贊大聲呵斥道:“混賬東西,只會胡言亂語,還不速速退在一旁?!?p> 賀虎臣雖嘴上呵斥兒子,但其和帳中眾將聽聞賀贊之言,心中也是感慨萬分。但近期非比往日,更非是那太祖和成祖時期,武將吃香的日子。特別是經(jīng)土木堡一戰(zhàn)后,武將的地位就越來越低了。
想那一代明將李成梁、戚繼光那么了得之人,但其見了大學(xué)士張居正也是自稱:門下沐恩小的某。有個姓牛的副將拜見張居正時,更是自稱‘走狗扒兒’。
賀虎臣思慮半響,最后還是長嘆一聲:“此些事宜,本身我等已不占理?,F(xiàn)如今城內(nèi)官員領(lǐng)著士子、百姓在轅門處哭泣不已,即使我等閉門不見,又能如何。其若是天天領(lǐng)人來此哭泣,到時此事更難收場。
到時其一道奏章通報上去,朝中、省上的文官們,必然不會為我等分辨,到時倒霉的還是我等。與其那樣,還不如退一步海闊天空,忍一時風(fēng)平浪靜。一會,本帥親自出營謝罪,你等自便之。”
言道這里,賀虎臣又想了一下,便狠心言道:“另外將那幾名在田地里面牧馬的兵卒,給我責(zé)打二十軍棍后,游營示眾。”
帳中眾將聽聞賀虎臣要親自出營謝罪,都紛紛勸道:“不可呀,大帥。將那犯事的兵卒責(zé)罰即可,您怎可親自出營謝罪呀?!?p> 賀虎臣聞后,猛然將帥案一拍,大聲喝道:“噤聲,我意已決,不用規(guī)勸。都給我退下?!?p> 當(dāng)轅門外的眾人還在號泣不已之時,緊閉的營門緩緩的打開了,一名赤袒著上身的中年男子,領(lǐng)著數(shù)十名身披重甲的兵將走了出來。
這名赤袒上身的中年男子正是營中主帥賀虎臣。其走出營門外,來到眾人面前,朗聲言道:
“在下乃延綏副總兵官,都督僉事賀虎臣。近日營中有那不法兵卒,騷擾地方百姓,吾心痛之。那違紀(jì)兵卒,吾已讓人施以軍棍責(zé)罰,并且游營示眾。吾治軍不嚴(yán),已致地方民怨沸騰,吾身為主將,自不能免責(zé)。特此出來向大家請罪,還望大家責(zé)罰?!闭f完后,深施一禮,躬身不起。
當(dāng)營外還在號泣的眾人見到這一出時,頓時都愣住了。大家面面相覷,默然無語。
這時同知張朝忠輕咳了一聲,并用手輕輕捅了一下愣在旁邊的知州耿應(yīng)烈。耿應(yīng)烈被這一捅,隨后也明白了過來。對方已然服軟了,現(xiàn)在就是要見好就收了。
作者說明:
階州知州耿應(yīng)烈領(lǐng)人在轅門外號泣之事,是歷史上真實(shí)發(fā)生的,記載在《武都縣志》中。
崇禎二年四月,階州士兵周大旺率眾起義,不久被明副總兵賀虎臣部鎮(zhèn)壓下去。
耿應(yīng)烈,云南九滇舉人。崇禎二年,知階州。鎮(zhèn)兵剿叛,至州,秋禾方茂,鈐轄不肅,軍士縱馬躪食。公率士民數(shù)百,號泣于轅門請命。帥聞之,肉袒謝罪。自是秋毫無犯(《葛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