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害群之馬】
棠兒不服氣了,櫻桃小嘴翹得老高:“牛三叔,你今兒個是咋了?干嘛盡幫著這個臭小子說話?”
牛老三一張老臉有些委屈:“二小姐,俺也沒轍啊,這娃子說的確實都是實話,俺也納悶??!……娃子,你快給俺解釋一下,你咋曉得的?忒神了!”
黎青山俯身將那四塊青磚一一挪到樹根旁放好,拍了拍手上沾到的泥土,“牛伯,這些事不是明擺著的嗎?這馬兒自己都招了?!?p> 牛老三莫測高深地望著眼前的娃子,舔了舔有些發(fā)干的嘴唇:“娃子,你……你會相馬?”
“怎么這么說?”
牛老三頓時肅然起敬:“俺聽說,有些相馬大師,只需瞧上一眼,便能將馬的前世今生說得頭頭是道,俺瞅著你,就像是這樣的高人……可是俺又聽說,那些相馬大師,大都是些老頭子,個個胡子比俺頭發(fā)都長,你一個半大小子,俺瞅著又不像……”
呃,我會告訴你我上輩子就是靠跟動物打交道混飯吃的?這兩下子要是沒有,我黎青山還混個屁啊。
他望著牛老三那張滿是崇拜神情的老臉,歪著頭想了想,這才淡淡一笑:“這也沒什么神不神的,牛伯,我也不會相馬,只是恰巧學過一些粗淺的養(yǎng)馬知識?!?p> “這還粗淺???”牛老三有些難以接受這個說法,“看一眼就曉得這馬咋樣咋樣的,還叫粗淺???……不行,娃子,你別拿這些話糊弄俺老牛,快跟俺說說,到底咋看出來的?不說個明白,俺今天不讓你走了,回頭還叫你家老爹揍你一頓。”
“老爹才不會因為這種事情揍我,不過這也沒什么好賣關子的?!崩枨嗌叫α艘幌拢钢谴簏S馬,“牛伯您瞧啊,這馬兒雖然給拴在這根樹樁上,但是剛才啃草的時候還不忘用口唇不停地牽拉嬉弄那根韁繩,甚至還幾次將韁繩銜入口中咀嚼,一看就是平常沒好好管著,這才有了惡癖?!?p> “餓……屁?”牛老三有些聽不懂了,“這是什么鬼,餓了……然后放屁?”說得旁邊的兩位小姐偷偷的笑。
黎青山有些凌亂,連忙糾正他:“是癖,癖好的癖,具體來說,這馬有解韁癖和嚼韁癖。”
牛老三興奮起來,一抬手再次扯住黎青山的袖子:“啥叫解韁癖,啥又叫嚼韁癖?俺老牛伺候了大半輩子的騾馬,頭一回聽說這玩意,娃子,快給俺說道說道?!?p> 黎青山袖子被他扯住,掙了兩下沒掙開,只好耐著性子解釋了一番。
解韁癖和嚼韁癖是馬屬動物眾多惡癖中的兩種,前者是因為馬長時間不使役,閑得沒事干,耐不住寂寞,便用口唇嬉弄繩結,偶爾解開一兩回,這畜生便會喜不自勝,從此便樂此不疲。
后者原因也差不多,馬吃飽后閑心難耐,便開始咀嚼韁繩,多嚼上幾回,韁繩便會被嚼斷,獲得自由后馬顏大悅,從此便上了癮,久而久之,遂成惡癖,不嚼上幾口,總覺得牙癢難耐。
“韁繩畢竟不是食物,嚼得多了,多半會引發(fā)口疾和腸胃病。馬一旦脫了韁,便會在廄舍里四處流竄,騷擾鄰馬,吃鄰馬的口糧。馬雖然是牲口,但有一點跟人一樣,你搶我的地盤,吃我的口糧,我肯定不干,換誰都這樣。如此引起對方反抗后,兩邊還會打起來,反正就是你踢我,我咬你這些,影響很壞……”黎青山解釋完這一大串,這才可憐兮兮的望著牛老三,“牛伯,我知道的都告訴你了,現(xiàn)在可以放過我的袖子了吧?我就這一件像樣點的衣衫,可別給我扯壞了?!?p> 牛老三不好意思的笑笑,這才把手放開,低著頭開始獨自消化著剛才這些新奇的說法。黎青山連忙假裝過去看馬,離得他遠遠的??梢豢吹侥瞧ゴ簏S馬,又有些傷感起來。
剛才說的這些這個癖那個癖的,這樣的事情以前在動物園里見得多了,有段時間整天干的就是這個,照顧各種動物的飲食起居、衣食住行,大到生娃下崽、病痛老死,小到大小便不通,甚至處于發(fā)-情期寂寞難當,都在他職責范圍之內。此時回想起來,這些情景仿佛便發(fā)生在昨日,沒想到,自己卻已是再世為人,只怕再也回不去了。
唉,事已至此,多想無益,黎青山將思緒猛得拽回來,指指那馬的腹下那根長長的話兒,“這還是匹公的,若是脫了韁,又碰到鄰馬正好是匹母的,那啥,牛伯,你懂的……”
“俺懂的,俺懂的……”牛老三愣了一下,但馬上便會過意來,頓時點頭如搗蒜。幾天前就有匹母馬一不小心慘遭脫韁后的此馬蹂躪,還好發(fā)現(xiàn)得早。當時他喊了好幾個幫手,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這匹害群之馬從受害者身上拉開。
“懂什么?牛三叔,你們在說些什么?”棠兒在旁聽得云山霧罩,懵懵懂懂地追問起來。
牛老三老臉一抽,跟二小姐解釋這些實在有些奇怪,旁邊的陳若蘭臉上掠過兩片飛紅,咳了一聲,連忙尋個話頭帶過:“黎公子,這馬兒既有此兩種惡癖,可有方子醫(yī)好?”
黎青山偷笑著望了一眼滿頭霧水的棠兒,轉頭繼續(xù)說道:“馬的種種惡癖,都是因為平日里管理或飼養(yǎng)不周全,一些細微之處沒人在意,天長日久下來才形成的。倒不需要開方尋藥如此麻煩,只需多注意一些細節(jié)的改進,比如……”
當下便將自己知道的幾個方法告訴給牛老三,比如將韁繩末端系于高處,或是在馬的頰部作結,讓馬的口唇無法觸及繩結等,雖是細枝末節(jié),但是只要堅持下來,對于解韁癖的治愈效果還是十分明顯的。如果實在嚼韁繩嚼得厲害,可以收集一些豬毛制成韁繩,豬毛堅硬扎嘴,無法嚼咬,馬兒只要咬上兩回,吃了痛,以后一看到韁繩就會條件反射,這個法子對那些有嚴重嚼韁癖的馬來說,絕對是立竿見影、百試百靈的。
這些偏實操的小竅門,常人自然不會知曉,即便是像黎青山這樣專門學習生物學的專業(yè)人員,如果沒有真正的養(yǎng)過馬,也是不會知道的——有些知識是書本上沒有的。
大學畢業(yè)后黎青山就到了某市一個動物園工作,專業(yè)對口,理論加上實踐,在專業(yè)上一直沒有落下,這時說起來自然頭頭是道。牛老三倒會舉一反三,驚嘆之余,不忘把自己遇到的其他問題也一一相問,說到咽氣癖咬槽癖挑食癖等,黎青山無不給出對應解決的法子。
牛老三長期照看牲馬驢騾,一聽便曉得都是些切實可行的法子,只恨沒有帶紙筆在身上,頻頻叫黎青山講得慢些,他才能吃透記牢。中間激動起來,數(shù)次又想扯住黎青山的袖子,好在黎青山知道他這個奇葩習慣,機靈的躲開了。
“牛三叔,這臭小子的話你也信?”棠兒見兩人相談甚歡,反而有些擔心,因為先前的種種事情,她對黎青山似乎成見頗深,已經有些先入為主,所以對黎青山的話始終抱著懷疑態(tài)度。
“二小姐,別的事俺老牛不熟悉,也不敢妄下判語,但若說是飼弄騾馬這些下等雜事,俺也干了大半輩子了,這可是俺吃飯的本事,俺也算曉得些皮毛。這位小兄弟方才說的,確實都是些好法子,回去一試便知。若是他信口胡謅,于俺們也沒有多大損害,二小姐無需擔心!”
一番經驗傳授之后,陳若蘭聽牛老三連稱呼也由娃子娃子的變成了小兄弟,便知道黎青山確實不是在忽悠人。只有棠兒始終在旁冷眼旁觀,幾次想插口,可牛老三實在太興奮,逮著黎青山問個不停。
黎青山怕他又扯自己袖子,所以打一槍就要換個地方,這就導致兩人的站位有些飄忽不定,所以陳若蘭根本就插不上話。
陳若蘭知道妹妹的心思,再加上她自己也是好奇得很,等了許久,終于等到一個合適的站位,連忙插話問道:“黎公子,聽說你在……馴養(yǎng)江邊那些野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