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早飯，弟弟妹妹們不約而同地告辭而去，明顯接下來另有安排。
四個弟弟步調(diào)一致地行禮、轉(zhuǎn)身、邁步——排著隊，看樣子多半兒接下來的行動說不定就是步操。
莊夫人沖夏小冬微笑了一下，直接開始了‘后媽——前妻嫡長女’的談話。
和軍營一樣，這宅子里的人都各司其職十分精簡，每個主子毫無例外地只有一名丫鬟或小廝服侍——后來夏小冬才知道，主子要盡量自己照顧自己，干不過來的才要人服侍，不得不說，在這個時代，這是相當另類的理念。
這樣安排的好處至少是：說話辦事都挺方便，不需要動不動就來上一句‘你們都退下去’。那些為數(shù)不多的‘你們’都忙著呢，沒空在主子身邊閑站。
“你今年十五歲了，再過兩個月就及笄?！鼻f夫人一開口就解決了夏小冬一直頭疼的年齡問題，“到了考慮婚事的年紀了。所以你父親前兩天告訴我派了人去接你回來，我覺得很合適。”
“按說，這事兒本該我來安排。不過，打從你小時候起，你父親就跟我打過招呼，你的事情他來安排?；仡^婚事也是必要你自己喜歡的，嫁妝當年你娘也早就備好了?！?p> 莊夫人大大方方地說著，好像跟一名少女談?wù)撍幕槭?，是一件天?jīng)地義到了時間就該做的事情，完全不需要什么婉轉(zhuǎn)啊羞澀啊或是別扭之類。
這樣挺好。
“這幾****會安排一下，讓你到閨學(xué)里去。如今閨學(xué)請的老師很不錯，你可以去長長見識，多認識些人?！鼻f夫人如是說。
直到三日之后，真的進入閨學(xué)的時候，夏小冬才明白，莊夫人口中的‘多認識些人’是什么意思。
閨學(xué)并不是夏家的閨學(xué)。肅州的閨學(xué)只有一家，其實全名是明理學(xué)院，聽名字倒像是士子們讀書的地方，據(jù)說是新來的老師給改的，意思是女子應(yīng)當明白事理的意思。
與夏玉容一道站在書院門口，夏小冬有些疑惑。
書院的大門很小，不過是尋常宅院門戶的模樣，可是……這大門兩側(cè)掛著兩塊牌子，一塊是‘明理書院’，另一塊是‘三味書院’，難道是傳說中的一套班子兩塊牌子？
“咱們肅州文風(fēng)不勝，兩個書院都是張伯伯上任做知府之后才開設(shè)的?！毕挠袢菀娤男《⒅鴷旱呐谱涌?，連忙解釋道：“因為書院的人數(shù)少，所以這院子里分做兩塊兒，咱們要去的閨學(xué)就在進門左手邊兒。”
人數(shù)少所以一分為二？夏小冬扭頭看了看夏玉容，看到一張稚氣未脫還帶著嬰兒肥的小臉兒。好吧，只有小姑娘們才會相信這樣的理由。如今也只能姑且聽之姑且信之了。
繞過寫著‘文以載道’幾個大字的影壁，果然里面涇渭分明，另有矮墻間隔開來。穿過月亮門，一座軒敞而不失精巧的書齋，便是閨學(xué)所在了。
“哎！新來的！”身后忽然傳來興奮的招呼聲。
夏小冬回頭一看，透過月亮門，正好可以看到院子另一側(cè)，五六個半大少年挨挨擠擠正張望過來，也不知這句話是其中哪一個說的。
好一堆中二少年！只見年長的能有十七八歲，年幼些的也就十三四歲模樣，借著人多膽壯，齊刷刷向?qū)﹂T的女同學(xué)看過來。
夏小冬忍俊不止，居然在這里找到重上初中的感覺，真是太有趣了。
本來她不笑也還罷了，對面諸少年只覺眼前一亮，此時佳人含笑，明眸善睞貝齒生輝，站在前面的幾位登時便呆了，話也不知道說了，手腳也不知道如何放了，直如木雕泥塑一般。
偏生又有兩個從后頭趕過來，一時看不到前頭，又推又擠之下，轉(zhuǎn)眼間竟跌做一團，將前頭兩三人壓在底下，后頭四五個七扭八歪亦是站不穩(wěn)腳。反將最后一位少年讓了出來。
那少年穿的不過是書院統(tǒng)一的青色長袍，只是熨得極其平整，頭上束一條大紅發(fā)帶，襯得臉龐如白玉一般，手中一柄紫竹折扇，掛著白玉吊墜兒。
這位可以去演賈寶玉了。夏小冬隨意想著，略看了一眼，便轉(zhuǎn)身繼續(xù)往里走。
被擠得摔倒在地的少年匆匆爬起來，覺得失了面子，一把揪住后來的一名少年，大怒道：“你趕著去投胎么，推什么推？”劈手就要打去。
旁邊諸人自然趕緊拉住，勸道：“大家斯文人，動手動腳失了體統(tǒng)。小伍也是無意，中午讓他請個東道便是?！币粫r人言紛紛且是熱鬧。
少年們一邊說話一邊偷眼往另一邊看過來，可惜佳人影兒都不見了，立時興致大減，要打架的也不打了，正勸架也懶得勸了，不多時怏怏散去。
只剩下折扇少年仍站在原地，悵然若失。
夏小冬一路往里走，一路倒想明白了。昨晚莊夫人便讓人送來了新裁的衣裳，并幾樣兒頭上的插戴，特意囑咐去閨學(xué)要好生打扮，莫要失了夏家的體面。今日看來，這閨學(xué)到底學(xué)什么尚未可知，可男女書院的布局，分明是非誠勿擾的節(jié)奏嘛。
門口雖有個小插曲，總算閨學(xué)里跟夏小冬想象之中大抵相同。不過是與常規(guī)的教室差不多，老師的位置在前，學(xué)生的位置按序排列而已。
從座位情況來看，學(xué)生竟有二十多人。這閨學(xué)的規(guī)模不小啊。
阿爽輕手利腳地幫夏小冬擺好筆墨等物，服侍夏小冬落座，才坐了下來——每位姑娘身后都有一張比椅子略矮些的圓凳，是給隨身的丫鬟們坐的。
“你就是夏指揮使家的嫡長女么？”右邊兒傳來一句有些無禮的問話。
夏小冬扭頭一看，乃是一名看起來略年長的姑娘，總有十七八歲了，衣飾鮮明，頭上一支三股鳳釵金晃晃發(fā)亮，鳳頭銜著一顆小指肚大小的紅寶石，正隨著主子的腦袋左搖右晃。
“嗯?！毕男《瑳]有計較她的無禮，笑道：“我叫夏小冬?！?p> 新來嘛，還是隨和些。
“等會兒讓你的丫鬟去一趟稻香齋，將各樣點心都買些回來，休息的時候請大家吃吧。”那姑娘理所當然地吩咐道：“特別是八寶糕，一定要多買點兒，那個我最喜歡了?！?p> 夏小冬將翹起的嘴角收起，靜靜地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