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老太太一早就知道夫妻生分,裝作沒看到。王氏怯怯不敢就走,侍立在旁。不時掀掀眼皮子偷看四老爺,紀四老爺總不理她,王氏再垂下頭,暗自傷心。
家里沒有不透風的墻,姑娘們或早或晚都知道父母親大吵,她們不敢久站,閑話一時辭出來各自回房。紀老太太原本想和王氏說孫女兒親事,王氏心緒不佳,也沒法子說,只能還是說閑話。
紀四老爺回過母親:“下午去大姑爺家?!本统鰜硗饷鎭?。心頭第一件事,就是許王選側妃,會允老世家的女兒參選。
四老爺揣著銀子,一行走,一行尋思著找什么人打聽最穩(wěn)當。
街上行人擁擠,雖然是秋末冬初,四老爺硬擠出一身汗。取帕子擦拭額頭汗水,一抬眼見王大寶和個青年,說說笑笑往酒樓上去。
選妃的消息是王大寶最先知道,想不到法子打聽的四老爺一想,一個人在這里犯難沒用,不如跟著這小子,興許有點兒門路。
他們去的這酒樓四老爺去過,墻板不關風不說,年青人又從來嗓門兒高。得,紀四老爺一合計,跟他們后面聽聽去,興許說自己想聽的話。
王大寶約朋友說的,還就是許王選側妃的話。他認識的這個人,母親是許王府里管事人。平時仗著王府里勢力,在外面干點兒壞事,也能法不律他。
心里揣著四表妹的王大寶,只想趕快把這事問成了。第一,四表妹到了手;第二,免得兩位姑母,一位嫁到武家,一位嫁到紀家,這兩位見天兒讓人來催促:“可問了沒有,快去打聽!”
一進包間,酒菜還沒有到,王大寶就敲桌子:“快說,這事兒是真是假,何處聽來?王爺的親口話不是?王爺說話,你是哪里聽來的?你母親聽的,中間傳話有沒有錯?”
他一氣問上十幾個問題,聽話的人不耐煩。聽話的這小子叫侯興,眉頭一緊,眼睛似瞍非瞍,肚子一挺,險些把桌子頂出去,嗓門兒更高:“你嚷什么!侯爺告訴你的,還能有假?我們王爺,哎,你滿都城里打聽打聽,能文能武,會上天可入地……”
“上天的是黑老鴉,入地的是甲魚?!蓖醮髮毞诺吐曇?,和他笑罵。冷不防衣領子被侯興擰住,這一位著了急:“走,你說誰呢?去見我們王爺,咱們說理去!”
王大寶連連告饒:“哥哥,兄弟我一向嘴賤,這不是著急聽事兒。你知道,我爺爺有兩個女兒,我呢,就有兩個姑母。這兩個姑母,嫁誰不成,一個嫁到武家,是個老世家,一個嫁到紀家,是個老世家?!?p> 想想王氏早幾年不讓自己抱表妹,王大寶往地上重重吐一口:“呸!老世家,外面看著光,里面快精光!這不,王爺選妃要在老世家里選,我這個侄子,得為姑父上上心!”
紀四老爺剛巧到隔壁,聽到這一句,氣不打一處來。姑父要你上心?他忍忍氣,低聲問小二要過兩盤子菜一壺酒,側耳到板壁上,聽這小子如何為自己上心?
“安陵國知道嗎?”侯興重歸座位,大大咧咧,擼袖子摸耳朵,好似坐不住。王大寶嗤地一聲笑:“提起來人人嚇三跳,怎么,又要打起來,依我說,咱們總打不過,干脆投降吧,全當安陵國民多好!”
侯興白眼他,雙手合著往上一拱:“我們王爺就打得過,”王大寶嬉皮笑臉:“那一天三道圣旨,宣的是哪一位回朝?”
“得了,和你這人不能談國事,我們直截了當吧!”侯興道:“王爺不是贏了幾仗,安陵國來了人,說許王殿下英勇多智,可配公主。這公主就配上了!王爺要迎親去,他在府里一宿一宿的睡不著,他急呀,府上無人可迎親。以王爺之尊,至今沒有側妃,公主來了,她一準兒笑話,你們這國家窮的,王爺娶不起側妃?!?p> 這兩位說話好似說書,聽得紀四老爺這中規(guī)中矩的人面上紅一陣白一陣,沒有王法、不要國體的東西!
侯興說得興致勃勃:“王爺要納側妃,好和他一同迎親。不然他一個人去,光桿兒似的,安陵國笑話。他左思右想,嗯,還是老世家最好,就有這話出來?!?p> “你倒是親耳聽到的,還是你母親親耳聽到的?”王大寶急了:“是誰聽到的,原話,給我說一遍,什么地方說的,有沒有前話后話?”
紀四老爺呼一口氣,草包侄子難得精明一回。
他聽得聚精會神,沒注意門外一個人打起簾子,頭一伸道:“這一間也有人了?!眱蓚€人互相打個照面,都愕然。
“紀老四?”
“顏老五?”
來人是父親輩里走動的顏家五爺。顏家還在官位上,十數年不和紀家走動。今天見到,顏五爺來了精神,幾步過來,伸手抓住紀四老爺的手,從沒有過的熱絡勁兒:“老四,聽說你們家女兒生得都好?”
紀四老爺心里轉的全是女兒,聽話知竅,一下子臉通紅,舌頭打結:“你……說什么?”耳邊熱烘烘的,是顏五爺貼過來:“許王殿下要和親,放出話來,在老世家里選側妃?!?p> 瞬間的幸福感,擊穿紀四老爺的嚴肅面容。他一陣天旋地轉,好在手上握著顏五爺手,借他一點兒力站穩(wěn)了,面上浮出呵呵笑容:“老五,有日子不見,你拿兄弟玩笑也罷了,侄女兒的玩笑開不得?!?p> “誰和你開玩笑!”顏五爺一臉認真,以示他正兒八經。有時候街上遇到大家互作不認識的顏五爺,今天一臉循循:“老四,以前多有得罪,以后多多仰仗。”
紀四老爺更加穩(wěn)得?。骸皝恚抡f?!?p> 隔壁有人,不方便喊小二。門簾外探身,對小二招手過來,低聲道:“好酒好菜,再送碗盞來?!?p> 才回來坐下,沉吟著打算先述舊,隔壁嗓門兒又高起來,那個“說書的”扯開嗓門道:“沒道理!這是你令表妹婿?我看不得,走,下午我和你一同前往,你的表妹如同我的表妹,把他們家門頭摘下來,才是爺爺我!”
紀四老爺驟然面龐漲紅,隔壁這一對混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