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節(jié) 血脈之源
第二天，東皇太一突然在大殿召集眾人。
月神、星魂、大司命、我還有另外三位長老，包括姬如，都在。
看來，似乎有什么大事發(fā)生了。
大家恭敬地站在殿下，而東皇太一遠遠地坐在高位上。
全身蒙著黑袍的東皇太一隱在陰影中，他冰冷的聲音仿佛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
“陰陽家傳承數(shù)百年來，出過不少擁有先知能力的人。這些人有著一個共同的特征，那就是他們或多或少都擁有著一個相同的血脈和先祖。姬如，便是這支血脈的嫡系傳人?！?p> 我看著前方，沒有去看姬如。眼角余光中，也都沒有人扭過頭去看姬如。
這便是陰陽家，一個沒有好奇心、不關注別人只關注目標的地方。
東皇太一接著說道：“這支血脈的先知能力是勿庸置疑的，但是，即便它作為陰陽家內(nèi)最高貴的血脈，這血統(tǒng)中也從未曾出現(xiàn)過擁有天命之眼的人?！?p> 天命之眼！東皇太一在說天命之眼！我大驚，莫非東皇太一發(fā)現(xiàn)我了？！
“少司命，聽說你前段時間在桑海城的大街上暈倒之前，曾雙眼泛紅色光芒。這與古書中記載的關于擁有天命之眼的人的情形似乎完全一樣？”東皇太一冰冷的聲音似審判般響起。
我渾身發(fā)冷，跪在大殿中寒冷的地上。
我無法否認東皇太一的話，也無法承認自己擁有天命之眼。此時此刻，我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能說出絲毫謊言，否則，等待我的只有滅頂之災。而我一旦承認自己有天命之眼，亦就是在告訴所有人，我說了八年的謊。
我拼命用指甲刺進掌心的肉，才能勉強控制自己不發(fā)抖。是的，成為沒有記憶、沒有自我的傀儡是我最害怕的事情，而眼前，我似乎馬上就要落得如此命運。
“東皇閣下，”星魂突然緩步向前，向高座上的黑影躬了躬身后，用一種冰涼的嘲諷口吻道：“或許，她真的擁有天命之眼。只是，她似乎并不知道自己看見的是什么呢。天命之眼，可不是任何凡夫俗子都能懂得它的奧妙?！?p> “既然不懂天命之眼，那么擁有也是一種浪費。”東皇太一緩緩說道，“少司命，你可愿意將天命之眼交出？”
原來，原來如此。東皇太一將陰陽家所有高手都召集到大殿來，就是為了脅迫我交出天命之眼。
眼睛是不可能挖出來的，挖出來也沒用。他們是想把我做成沒有記憶的傀儡，到時，他們叫我看什么我就得看什么，一輩子只能任他們操控。我再也不會知道人間酸甜苦辣，再也無法感受溫涼冷熱，再也。。再也不會記起星魂。
淚水流進了面紗。在這已經(jīng)被包圍的大殿里，我該如何保住自己？
“東皇閣下?！毙腔陱陀终f道，“若把她做成傀儡，天命之眼是否還能起到作用很難保證。不如把她交給我，也許，我可以用讀心術(shù)來看看她都見到過些什么?！?p> “星魂，”東皇太一的聲音明顯帶著懷疑的怒氣，一股寒涼從那高座上彌散開來：“你是對她心軟了嗎？”
星魂緩緩說道：“屬下，不敢?！?p> 可是他一邊說著，一邊卻走到了我身旁，也跪了下來！
我眼睛濕潤了。
星魂如果背叛了東皇太一，那他今日所擁有的一切，他的地位、他的權(quán)力都將化為烏有。我怎么能讓一只高飛的鳥兒折斷翅膀呢？何況即使我和星魂聯(lián)手，大殿里也還有東皇太一和其它六位高手，我們根本逃不出去。
我拼命地朝星魂使眼色，不要管我！
可是星魂卻始終靜靜地垂著眸，沒有理會我。
“屬下也認為，不如先把少司命交給星魂大人處理?！贝笏久蝗灰沧吡顺鰜砉蛟谖覀兩磉?，對著東皇太一說道。
我的淚水滴落在了地上，卻不是因為恐懼。心像是一池吹皺的水在風過后又慢慢恢復了平靜。
誰說陰陽家內(nèi)冷漠無情毫無生機？他們冷漠是因為他們的高傲，他們的目不斜視是因為他們的高貴。他們有資格傲，他們也敢于傲。如果你覺得他們傲，一定是你自己不夠自信。
他們也有情。他們的情，因為不多說一句廢話和一句情話，而顯得格外稀有和珍貴。
只是，我們?nèi)耍策€是不夠?qū)嵙寡矍暗奶幘场?p> “東皇閣下，少司命不能交出天命之眼?！币粋€成**性的聲音響起。
居然是月神！
她為何要幫我？
月神并沒有跪下，她站在大殿里，望著東皇太一說道：“姬姓乃上古黃帝之姓，是以尊貴非凡而源遠流長。姬氏一族均有著或多或少的先知能力，姬如的母親乃是我的表妹，因此我僥幸也能略懂先知。而少司命并非姬氏一脈卻擁有先知能力，也并非偶然。”
“少司命，她有一個比‘姬’姓更古老更尊貴的姓氏，她的真名，姓風?！?p> 竟然姓風！
大殿內(nèi)眾人無不驚訝愕然。
風，那是有史以來的第一個姓氏。
相傳早在黃帝炎帝之前，伏羲氏便是姓“風”。
“正是因為有著‘風’氏這個比‘姬’氏更高貴的血脈，所以，天命之眼并不曾在姬氏一族中出現(xiàn)過。但即便是風氏，少司命也是風氏中少有的幾個擁有天命之眼的人?！?p> “風氏，數(shù)百年才會出現(xiàn)一個擁有天命之眼的人?！痹律竦穆曇粼诖蟮罾锘厥?。
“你如何知道她姓風？”東皇太一問月神。
“一年前她母親自殺前托我尋找她流落在外唯一的女兒，我才知道，她竟是風氏一族的人。她說她有個女兒，叫風妧姝，出生便有著一雙天命之眼。因擁有先知之人見此眼如見浩瀚星空，這才知道少司命就是那位的女兒?！?p> “那位是？”
“正是一年前自殺的咸陽宮貴人，麗姬?！?p> 擁有著名動天下的美貌的麗姬竟然是我生身母親？我怔住了。
盡管曾經(jīng)小時候經(jīng)常被人說與敦厚善良的母親長得一點也不像，盡管我也曾為自己過份美麗的臉暗暗納悶，卻實在沒想過咸陽宮內(nèi)那位有著傾城美貌的麗姬竟然才是我真正的母親。
“既然少司命進入陰陽家時你即知道她擁有天命之眼，為何不早說？”東皇太一對月神緩緩問道。
“擁有天命之眼的人自有命數(shù)，實非我等庸人之輩能泄露此天機?！痹律窠又终f，“況天機昭示，少司命身系陰陽家福祉，恐不容有所閃失?！?p> “還請東皇閣下為陰陽家作長遠考慮?！痹律裾f著，跪了下來。
月神跪下，姬如也跪下了。
現(xiàn)在，跪著的人有五位，沒跪的人加上東皇太一有四位。
東皇太一這才說道：“既少司命乃是風姓后人，便不再追究隱瞞之責。都退下吧。”
“是?！北娙岁懤m(xù)退出大殿。
晶瑩的淺紫色長發(fā)垂腰，同樣淺紫色的雙眼凝眸似水剪心愁，欲語還休。香腮冰潔，胭脂無染，纖指若蘭透骨香；鼻膩鵝脂，眉若籠煙，風吹衣袂飄飄舉。
我站在鏡子前，呆呆地看著自己。
曾幾何時，我無比悲痛自己過于精致美麗的臉害死了父母，是以八年來一直戴著面紗從未在別人面前取下。原來，我害死的不是父母，是養(yǎng)父母。
“你父母荊柯和麗姬剛生下你不久后，秦國便大舉進攻衛(wèi)國。你外公為保護麗姬和荊柯逃往齊國，一度因此而犧牲。你便是在逃亡時，在戰(zhàn)亂中遺失了?！?p> “麗姬來到齊國后四年，一直未放棄過尋找你。四年里，麗姬在齊國艷名遠播，秦始皇慕她傾國之貌，強行召她進宮?！?p> “你父親荊柯在你母親進了咸陽宮后，便去了燕國。一年前，你父親替燕丹謀劃刺秦，但計劃失敗。你父親被蓋聶阻擋，死在御前。你母親也隨后自殺了?！?p> 月神的話又在耳中回響。
從未見過面的生身父母給我的臉，害死了撫育我長大的養(yǎng)父母。
風妧姝，這便是我的姓名嗎？自進入陰陽家以來，從一開始的代號到現(xiàn)在的死亡使者“少司命”稱號，我從來沒有過自己的名字。就連在養(yǎng)父母的八年撫育下，他們也只是叫我“丫丫”。
原來我叫風妧姝。
腦海中又一次浮現(xiàn)出救我的女人。
“天命之眼？為什么我有天命之眼？”八歲的女孩問道。
“這與你的身世有關。只是現(xiàn)在還不能告訴你，不過時機到了自然有人告訴你你的真實身份和真實姓名?！迸溯p輕拍著小女孩的手。
“阿姨，您叫什么呢，以后我一定會報答您的救命之恩。”
“孩子，你的使命是在天之大勢改變的那一關鍵時刻，保護好陰陽家的傳承。至于我，將來你幫助了右手食指擁有永不痊愈傷口的那個女孩，就是對我的報答?！?p> 救我的女人也有先知的能力，月神在大殿上曾說只有風氏傳人和姬氏族人才有先知能力。風氏傳人唯剩下我，那么，救我的女人必定是姬姓。
也許，月神知道她的身份。
“少司命，你是說當年救你的女人第一眼就知道你有天命之眼，還能幫助你打開天命之眼？”
我輕輕點了點頭。
“擁有如此高深莫測的先知能力和陰陽巫術(shù)天賦，莫非，救你的女人是我的表妹，姬如的母親？”月神沉思道，“八年前，她確實來過咸陽。那時她說，咸陽有一個重要的人在等著她的幫助。原來，她指的竟是你?！?p> 我和月神正說著八年前的事，姬如無聲地走了過來，她水藍的裙擺長長地拖在地上，顯出一種高貴沉靜的態(tài)勢。但當她也低頭依著茶座坐下時，我瞥見了她脖子上的封眠咒印。
月神竟然封鎖了自己外甥女的記憶。
難道，姬如曾經(jīng)的生活有什么特別之處？
我不禁多掃了姬如兩眼。
她垂著眸，安靜地將茶水倒進一個個杯子里，雙手靈活纖細。只是，她握著茶壺把的右手食指微微翹著，似乎不能碰著茶壺。
當她將右手從茶壺把里全伸出來準備放下時，我猛然瞥見她的右手食指上有一個小小的傷口！
我不動聲色地說：“姬如的手指似乎受了傷。我會治愈術(shù)，不如讓我看看吧?！?p> 姬如仍然安靜地垂著眸，倒是月神出聲了：“她這個食指的傷口自進入陰陽家以來就有，是陰陽巫術(shù)天賦得到展現(xiàn)的一種痕跡，不需要治療，也永遠無法治愈?！?p> 我感覺被一道閃電劈中了，耳邊盡回響著當年救我的女人的話：
“那個女孩右手食指上有一個小小的傷口，從那個小傷口中冒出的血永遠也不會停止。右手食指擁有永不痊愈傷口的那個女孩，就是你一定要幫助的人?！?p> “將來你幫助了右手食指擁有永不痊愈傷口的那個女孩，就是對我的報答?！?p> 從月神處回來后，我陷入了思索中。
我要幫助的人原來竟是姬如，是救我的女人的親生女兒。
可是我現(xiàn)在要怎么幫助姬如呢？姬如需要什么幫肋呢？
看來，有必要找姬如單獨一談。
可是，我和姬如現(xiàn)在都是陰陽家內(nèi)眾人的高度關注對象。如何瞞過東皇太一和月神，私下讓姬如說出實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