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尤貫流已知理虧。
方才自己那一聲大喝,本意是想在方連秋停手之后,就讓常山勇認輸。但方連秋沒有聽到常山勇親口認輸,對尤貫流的呼喝,自然不予理睬。
左千崇這一入場插手,確實已經(jīng)壞了規(guī)矩。而冷松和司馬相再跟著入場,對獨孤寒出言威脅,則更是落了口實與人。
若是在其他的場合下,御水幫壞了規(guī)矩也就壞了。但今日不同。
今日有孫鼎鴻和朱家兩位世子在場,而這兩方明顯是站在柳云風一方。御水幫此次的目的,便是逼青云寨的幾人出手,伺機將其殺傷或者致死。尤其是對柳云風。
此時,御水幫一方虧了理,若是柳云風等人,硬要揪住此事不放,不再接戰(zhàn),有孫鼎鴻和朱家兩位世子從旁力挺,尤貫流等人,又能如之奈何?
范先生煞費苦心設了這么一個柳云風等人不得不跳進去的陷阱,若是因為御水幫這一下的失誤,導致此事不了了之,只要想一想接下來的后果,尤貫流就覺得背心發(fā)涼。
一念至此,尤貫流放低姿態(tài),對柳云風道:“柳大俠,此事確實是敝幫的不對?!闭f罷,對冷松、司馬相和左千崇三人喝道:“還不速速道歉之后退下!”
冷松、司馬相和左千崇三人,同時老臉一紅,正要說話,獨孤寒劍指左千崇,冷冷說道:“插手戰(zhàn)局,暗中偷襲,一句話便輕飄飄地打發(fā)了么?”
幾個人在這里一問一答,坐在地上的常山勇,則羞憤欲死。
常山勇知道,這一場鬧劇,皆是因他而起。若是他能夠戰(zhàn)勝方連秋,左千崇又怎會跳入場中,出手阻攔方連秋?
聽到獨孤寒的說話,常山勇怒道:“你等休要咄咄逼人!此事皆因常某技不如人而起。常某這就以死謝罪!”說罷,雙手在地上一撐,撞向獨孤寒的劍尖。
獨孤寒正待撤劍,左千崇一掠上前,一把將常山勇攔住,對獨孤寒怒目而視,沉聲問道:“你待怎樣?”
獨孤寒冷笑一聲,說道:“御水幫就是這樣道歉的么?”
穆青河上前一步,對獨孤寒抱拳問道:“那依獨孤少俠之見呢?”
獨孤寒冷冷說道:“我大哥說如何,我等便如何?!?p> 穆青河又對柳云風一抱拳,說道:“柳大俠,請問貴方要如何?莫非要因這等小事就罷戰(zhàn)?”口中將“小事”兩字,咬得又清楚又重。
孫鼎鴻聞言,沉默不語。孫思、朱建和朱彥三人則看著柳云風,眼中有期盼之色。
柳云風明白,他們?nèi)说囊馑际?,利用這個機會就此罷戰(zhàn)。只要柳云風開口,孫思和朱家兄弟,定會將此事給攪黃了。
柳云風心中,卻另有計較。
今日之戰(zhàn),看上去,確實兇險。但青云寨一方,也并不是完全沒有機會。
鐵柱和獨孤寒二人,服下孫鼎鴻所贈的丹藥后,經(jīng)過這幾日煉化之后,內(nèi)力又有增長。這些,都是李焱和吳楫棟等人所不知道的。
御水幫一方對鐵柱和獨孤寒二人的戰(zhàn)力估計,肯定還停留在原來的認識上。待會兒若是出戰(zhàn),鐵柱和獨孤寒,也許可以給對方一個大大的驚喜。
張銘的傷勢,也已經(jīng)恢復得差不多了。
前幾日青云寨一戰(zhàn),柳云風已經(jīng)看到了張銘的戰(zhàn)力。以張銘的戰(zhàn)力,力敵御水幫任何一人,當無太大的危險。
另一支奇兵,便是方連秋。
其他人不知道方連秋,柳云風可是對他一清二楚。否則,方連秋不會年紀輕輕就能總領一處分舵,柳云風更不會特意保全他,讓他見青云令都不必來救了。
最后一支奇兵,便是柳云風自己。
這幾日里,柳云風已經(jīng)化解了部分的牽機之毒,將之轉(zhuǎn)化為自身功力。而且,經(jīng)過這幾日的煉化,柳云風已經(jīng)大致摸清了如何壓制牽機之毒影響的方法。
出手,對于柳云風來說,已經(jīng)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何況,風云劍法之中,并不是每一招都需要極強的內(nèi)力才能使出。
不過,這些,都不是柳云風欲要一戰(zhàn)的主要原因。
青云寨百十名兄弟被御水幫羈押至此,人人身遭重刑。御水幫又以這些兄弟的性命相要挾,逼自己幾人出手。此事,御水幫縱非主謀,亦是幫兇。
兄弟之仇,不得不報。而且,仇需當時報。這,才是柳云風想要一戰(zhàn)的主要原因。
另有一因,便是那黑袍人。
柳云風已經(jīng)有九成把握,那人便是茅氏三兇之一。今日若是不能將此人鏟除,日后,此人潛在暗處,難保不會再對青云寨的弟兄們不利。
聽到穆青河再次以言相激,柳云風淡淡說道:“穆副幫主,戰(zhàn)與不戰(zhàn),此事總得有個說法。不然,再戰(zhàn)下去,你御水幫再如這般插手戰(zhàn)局,此戰(zhàn)有何意義?”
左千崇也明白,今日此戰(zhàn)若因自己而止,接下來的后果,自己斷然承受不起。
聽到柳云風并未趁機提出罷戰(zhàn),左千崇搶著說道:“柳大俠,若是青云寨各位愿意,接下來的一戰(zhàn),我愿讓這位方少俠三招,以償我出手干預之過?!?p> 左千崇話說得好聽,實際上,卻是耍了個滑。
方才一番觀戰(zhàn),他覺得,自己已經(jīng)看出方連秋的功底。
左千崇自忖,他能夠避開方連秋的三招。三招之后,定要讓這個令己方出丑的小子,生不如死。
左千崇點明了是讓方連秋三招,便是避免柳云風等人一方,讓其他人出手,與他一戰(zhàn)。畢竟,他沒有見過其他幾人的出手,也不敢冒這個險。
柳云風似笑非笑地說道:“哦?這么大方?怎么個讓法?”左千崇答道:“三招之內(nèi),本人只是閃避,絕不出手相抗。”
柳云風笑了笑,對方連秋說道:“方兄弟,你的意思呢?”方連秋也似笑非笑地答道:“但憑大當家作主。屬下絕無異議。”
見孫思在一旁使勁對自己使眼色,柳云風笑了笑,示意孫思不用著急,笑道:“既如此,方兄弟,你便辛苦一下,再與御水幫的護法,戰(zhàn)上一場吧?!?p> 獨孤寒對柳云風最是信服,聽到柳云風這么說,不再多言,長劍一收,冷冷地掃了冷松等三人一眼,抽身離場。
冷松和司馬相與左千崇交換了一個眼神,攙扶起常山勇,也走到場外。
待場中只剩下方連秋和左千崇二人,左千崇對方連秋說道:“方少俠,來吧。三招之內(nèi),左某絕不還手。”
方連秋微微一笑,也不說話,手中軟劍一舞,一片劍光直奔左千崇而去,去勢甚疾。左千崇腳下一動,身形疾退。方連秋劍光雖快,卻始終追不上左千崇的身影。
方連秋輕喝一聲,手中劍招一變,劍光合成一道,去勢更疾,繼續(xù)追擊左千崇。
場外,冷松見方連秋變招,叫道:“第二招!”聲音之中,已是有了一絲釋然。
左千崇見方連秋劍勢更快,身形一動,一個側(cè)移,直接避開這一劍,心中對方連秋已是存了一絲輕視。
孫鼎鴻判斷的不錯。
這左千崇,確實練得一手好暗器。而使暗器的人,通常以遠攻對敵,會盡量避開對手的貼身攻擊,身法自然也不弱。
這左千崇,便是御水幫此番六人之中,身法最快之人。
先前御水幫眾人看了方連秋與常山勇的一戰(zhàn),見方連秋身法雖快,但與左千崇相比,依然遜了一籌。
是以,當左千崇提出要避讓方連秋三招的時候,御水幫幾人都未出聲阻攔。
見了方連秋這兩劍,尤貫流等人,更是心中大定。
在他們認為,方連秋定會把握這三招的機會,全力出手,務求一舉將左千崇拿下。因為換了他們,也會這么做。
見方連秋連出兩劍,都無法追上左千崇,尤貫流等人心中暗喜。
方連秋若是在速度上都不如左千崇的話,三招一過,左千崇暗器出手,方連秋定然躲不過去。
方連秋第二劍被左千崇躲開,并未與眾人心中預料的一般,繼續(xù)出第三劍,而是收劍而立。
左千崇見方連秋收手,停下身形,冷笑道:“方少俠,還有一招,莫非還沒想好么?可不要錯過機會??!”這話卻是故意要擾亂方連秋的心神。
方連秋喝道:“休得猖狂!再接我一劍!”口中雖在大喝,手中長劍卻并不出手。聲音之中,聽起來似乎底氣也不足。
左千崇縱身躍到離方連秋不足五步遠處,放聲大笑道:“好!本護法就再領教一下方少俠的高招。方少俠可要記好,此招一過,三招便滿。本護法便要……”
左千崇“出手了”三個字尚未說出口,方連秋大喝一聲道:“好!”身形突起,一片秋水一般的劍光,自上而下,朝左千崇當頭潑下。
左千崇一句話被憋回去幾個字,胸中才一滯,劍光便撲了下來。
左千崇怒喝一聲,身形欲退,卻發(fā)現(xiàn)水幕一般的劍光,已將自己的后路封住。自己若是一退,正好會送到方連秋劍下。不僅是身后,包括身前、身側(cè),似乎都已在這一片秋水的籠罩之中。
左千崇心中大駭,雙手一動,待要發(fā)出一片暗器抵擋,獨孤寒的喝聲傳來:“三招未過!”
左千崇微一猶豫,本來環(huán)繞在他周身的劍光一攏,在他周身一卷。
隨即,方連秋收招,落在左千崇的對面。
左千崇全身僵立,嘶聲問道:“這是什么劍法?!”
方連秋冷冷答道:“秋水連天?!?p> 左千崇真氣一泄,全身如同篩子一般,不知道從多少個劍孔之中噴出一股股鮮血,頹然朝地上倒去。
尤貫流等人眼見本來大好的一局形勢,突然之間,就變成了左千崇命喪劍下,而方連秋卻毫發(fā)無傷,人人驚懼。
他們卻不知道,方連秋這第三劍,卻絕非看上去那么簡單。
為了這一劍能夠奏效,方連秋先是在前兩劍之中示敵以弱,令左千崇以為,自己的身法足以避開第三劍,所以才會有了左千崇躍到離方連秋不足五步之處。
此外,方連秋趁左千崇放聲大笑之際,突然出招。
任何人在放聲大笑之時突然被打斷,難免氣息滯澀。左千崇也不例外。
方連秋在左千崇氣息不繼之際,突然使出大殺招,正是暗合了兵法之中渡河未濟擊其中流之意。
再者,獨孤寒在左千崇似要出招又未出招之時,一聲斷喝,再次使得左千崇一陣躊躇。大招當前,這一個躊躇,以足以令左千崇飲恨當場。
這一劍,方連秋不僅是在誘敵之策和出劍之機上把握得極好,還用上了兵法。再加上獨孤寒那一聲斷喝的干擾,左千崇死在這第三招之下,不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