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
正所謂什么樣的主子什么樣的家仆,遠山的性子一直是沉著穩(wěn)定的,可今日卻像是慌了神一般,提著衣袍就往書院跑。
他心里叫苦不迭,那日表小姐傷勢未愈卻幾次三番的想要回金公館去,少爺把表小姐看做心尖兒上金貴的不得了的人哪里會準呢?可表小姐也是橫了心要鬧個不痛快,他雖然不知道表小姐和少爺之間發(fā)生了什么導(dǎo)致表小姐對少爺厭惡至極,但他知道他家少爺從來不做傷天害理的事,就算是襄助他人亦是理所應(yīng)當、光明磊落,只是他這些向來行云流水般的做派到了表小姐面前.......
總是有些生硬?
他訕笑著搖搖頭,這些事不是他該窺探的。
不過好在前幾日少爺終于妥協(xié),允了表小姐從書院旁的流丹閣搬去了大太太姊妹家原來的住處,那位置說近不近說遠不遠,倒是三小姐時不時的往那處跑,原本僵持的氣氛倒是緩和了不少,看來少爺?shù)男腋_€得看這姑嫂妯娌了!
只是苦了他和小珍,每日上房和書院這兩邊來回奔波著,好在表小姐是個大方善心眼兒的人,她和少爺這一場城門失火倒是沒有殃及他們這些池魚
“管事可是有什么事?少爺這個時辰正在看書,若不是要緊的事別擾了少爺?shù)那鍍?....”
“于姑娘”遠山淡眉淡眼的頷首恭敬道,“上房那邊有要事來稟報少爺?!?p> 于娓娓停住手里的針線從正堂旁的耳房走出來,“可是什么要緊事?”
她不禁擰眉,大太太此前已早早的出門訪友去了,這正堂沒有主子哪里來的什么要緊事?無非是那幾個心浮氣躁剛?cè)敫男⊙绢^不定又闖了什么禍,她搖搖頭,正準備放遠山過去,不對!今早兒她采辦完了物拾隨小珍回來時太太身邊只帶了周媽媽和前些日子剛升了大丫頭的碧璽,瑪瑙卻留在家中,若按照資歷排輩分,瑪瑙是太太身邊的老人,行事接了周媽媽的代,這內(nèi)外上下無不稱其果干利落,又是聰慧兒的苗子,品行也是極佳,太太曾說要將她許給施瑯做姨娘將來輔佐未來的少奶奶,當然這是后話.....難道她在丫頭婆子間的威望怎會震不住幾個黃毛丫頭?
遠山瞧著于娓娓擋在面前沒有絲毫退讓的模樣當下有些著急,卻不露聲色道:“那邊說表小姐今日是滴米未進,想來是身子不太舒服,我特來請示少爺是否復(fù)診!”
“嗯。只是......這醫(yī)生前幾日不是會診開了方子一應(yīng)都交代清楚了嗎?怎么這會子又不利索了?可是胃口不好,想來病了的都是這樣胃口淡淡的,若是這等小事還是不要驚動少爺,教訓(xùn)一頓那些不會伺候丫鬟婆子便是了,再叫廚房重新做些可口清淡的飯菜就好......”
其實晏九九活蹦亂跳到了極致,就差沒把房頂給掀了!
可遠山哪里敢跟少爺以外的人說這些事呢?
他趕過去時,晏九九已經(jīng)把那書架、博古架、桌子和柜子上所有能砸的東西砸的稀巴爛,他能循著花紋看出來的就有幾件珍貴稀罕的玩意兒,譬如那萬壽藤侈口淺腹高三足盤、唐宋的多角瓶、琵琶尊、鹿頭尊、永樂年間的青花雞心碗,還有那翡翠靈芝式如意,這物件可是當年御賜的,后來太夫人贈給了太太,如今是太太的心愛之物,把玩幾載那玉色早已被陽氣養(yǎng)的珠圓玉潤、晶瑩剔透,那時太太的姊妹來府上宜居太太布置堂舍便挑了這件東西出來陳設(shè),這府中大小物件都是入了庫的,只是說砸就砸,眼皮子都不抬一下,他還在頭痛怎么跟少爺太太交代。
“進來吧!”
那隔著窗子飄來景施瑯的聲音,外頭兩人的話隔著娟紗窗子他聽得一清二楚。
此時于娓娓當真是攔不下,她待遠山進了堂屋便悄聲貼到窗腳去豎了耳朵。
“少爺!您快去看看吧!表小姐如今在房里大發(fā)雷霆!吵著鬧著要回金公館去!”
那就讓她回去吧!于娓娓唏噓道。
“那就讓她回去吧!”于娓娓正想著,窗那側(cè)的人便說出了口,她不禁笑的嫣嫣然。
景施瑯卻是見晏九九傷勢見好,如此鬧下去就怕火上澆油增添了病勢,他與她說的關(guān)于晏昌旭那番毫無修飾的話對她來說的確太過于鮮血淋漓,她還需要時間來消化。
“嗯”景施瑯依舊盯著書頁,淡淡道:“再把阿丁那組人調(diào)過去,此次是他保護表小姐成功從法租界脫險,相比他人還是來的熟識些,對內(nèi)外的護防也相對容易上手。對了,告訴鐘五爺?shù)娜司驼f不妨將原來的人一分為二每天輪著值班,景家的人也如此,若是出了緊急的事情還有時間來回通報。”
遠山一一應(yīng)諾,卻依舊站著不走,面有難色道:“只是.....”
“只是什么?景施瑯接過話茬,卻沒當真?!?p> “只是表小姐大鬧了一場......把房里的擺件物拾全都砸了個精光,其中有太太最愛的翡翠靈芝式如意......”遠山試探道。
景施瑯聞言緩緩放下了書,他揉了揉俊挺的鼻梁,卷翹的睫毛在閉眼間顫了顫。
他長舒了一口氣,看向那伸進窗子里來的竹葉,眉間的刺痛陡然一松。
“按照剛才的辦法送金小姐回去,明日將她損壞的東西列出單子來送到金公館去,所有的東西都按庫房登記的賠償?!?p> 于娓娓聽著主仆一番話情緒千變?nèi)f化,聽到這里她總算目朗愁稀起來,她知道小珍這幾日一直兩邊跑著,早上采辦的時候說到給那表小姐準備的吃食,無一不巨細,她閑話家常嘖嘖時不免有些酸氣,現(xiàn)在想來倒是自己多心顯得小家子氣派了,施瑯和這表小姐之間不過是礙著太太姊妹間的親戚之情,想到這里慢慢搖著步子踱回一邊的耳房做女紅去了,因著心情十分舒暢那針腳繡的也精巧起來。
于娓娓卻不曉得蹲在墻角的時候頭上那只金廂倒垂蓮簪光芒四射,景施瑯早就察覺那窗邊的異樣,待那光芒湮滅之后,他才抬眼正襟看著遠山。
“顧家最近可有何動作?”
遠山走近了幾步,輕聲道:“自那日我們打他們個措手不及后,他們就撤了對我們的監(jiān)視,只是最近那顧家小姐常常邀沈家的表少爺在望江閣相聚,看起來感情很好的樣子,我曾讓人扮作小廝去插科打諢,兩人不過好像講的都是些琴棋書畫,并無其他特別的......不過有一處不對勁兒,當時便特別留意了下,那顧小姐說今日下午要去沈家吃晚餐,還特地說一定要得了沈小姐的空,這樣子好像是一定要見著沈小姐似得?!?p> “嗯?!本笆┈樐笾詹璞K來回轉(zhuǎn)著,“看來這顧家小姐很關(guān)心她這未來的小姑子.....剛剛訂下親事就想著聯(lián)絡(luò)感情!看來這頓晚餐的內(nèi)容一定很豐富.......”
景施瑯微微挑眉,斜長入鬢的劍眉十分壓眼,看起來英氣迫人。
“現(xiàn)在幾點了?”
遠山想著過來的時候正是晏九九推了晚上的膳食,再加上他趕過來的時間又報了半天事宜。
他正色道:“此時估摸著應(yīng)有六點了,少爺?!?p> 景施瑯點點頭,“你先去把表小姐安排妥當,再派人去盯著顧家那位小姐,等她出了門便請到望江閣來,記住.....別讓沈家的人察覺了?!?p> “是?!边h山應(yīng)聲退去。
天色已晚,耳房里等候的大珍見遠山走遠,心下明白少爺?shù)墓珓?wù)定是處理完了,因而進來點燈,卻瞧鍍了落日金暉的景施瑯仰坐在太師椅上,逆著光盯著窗外。
景施瑯擺擺手,“隨我換一套衣服,要樸素一些的,扮作一般的富家公子即可。”
大珍見怪不怪,笑著點頭應(yīng)是,便下去準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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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江閣。
景施瑯選了去年的老爺車出行,那款車因大氣簡約受到了很多好面兒的貴門子弟喜愛,但是價錢卻又令人望而卻步,因此許多家也是今年才買回去充門臉,他一身尋常錦緞的衣裳外加這一輛車,在這富貴圈隨處可見,此時他已到了半個小時,江面上潮浪迭起,大大小小紅花翠綠般的畫舫像一只只花色錦鯉,在江面上肆意漂游。
七點五十分。
“不知景少爺找心慈有何要事相商?”
景施瑯沒有轉(zhuǎn)頭,他聽著那入骨三分柔的聲音卻絲毫不為所動,朗聲道:“不知可否占用顧小姐十分鐘的時間?”
那像小錘敲釘一般的鞋跟打地聲就停在景施瑯背后的珠簾之后,因著過道沒有掌燈,那女子面容掩在陰影里,只露出尖尖的下巴,一身杏黃芙蓉纏枝翠葉蜀繡旗袍,姣好的身段像一顆熟透了的杏子。
“哦?她訝異道,“心慈一介女流之輩,手無縛雞之力,不知能幫上景少爺什么大忙?若是無事....”
“我可助你打開通法租界和洛城的大門。”景施瑯推盞品茶,不急不忙道。
那噔噔的腳步聲一頓,顧心慈回過頭來。
“早聞景家大太太古道熱腸,平日里扶危濟困的事兒口口相傳。今日見到景少爺也是這般的菩薩心腸,省得如今我顧家正處于危難之間.....只是....這進廟拜佛焉要上香,不知我顧家拜的這尊佛可是要上什么香才好?”
“把晏昌旭交給我”那男子始終未回頭,偉岸的肩膀在空氣畫下方方正正的棱角。
“好,不過晏昌旭如今功夫了得再加上難得中計,他雖為我顧家辦事,但要他乖乖聽話更是難上加難......”
言下之意就是不是我不抓,就是不好抓,要抓你自己去抓吧。
“只要你把他拘在法租界即可,抓到他之時,就是你顧家真正進入洛城之日。”
“好!不愧是景家少當家,好一招請君入甕!”顧心慈忍不住擊掌,“那就一言為定,此刻開始,晏昌旭與我顧家無關(guān)。”
那背面而對的男子揚揚背,背后卻再沒有回應(yīng),偌大的廂房依舊只坐了那眉眼清冷的男子,好似從未有旁人來過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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