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極宮中,未央放下手中書卷,起身來到院中。
蘇城在身旁說道:“央哥兒,陳大人連番遇刺,若是那些世家大族所為。
央哥兒會將他們連根拔起么?”
未央搖搖頭,答道:“蘇城,若是春夏,田地之中必有秧苗,雜草也隨之生長。
農(nóng)夫若不及時拔出雜草,終有一日會危害秧苗。
然雜草可除盡乎?窮無數(shù)農(nóng)夫畢生之力,也不能除盡雜草。
雨露一場,雜草便會瘋長。故而農(nóng)夫整日不得閑。
然可放手不管乎?若農(nóng)夫放手不管,作壁上觀。
不用多少時日,田地會被雜草霸占,顆粒無收。
秧苗與雜草,此消彼長。農(nóng)夫不能根除雜草,卻可控制,讓其無法危害秧苗,不影響田地收成。
豪強便似雜草,普通百姓亦如秧苗,天下便是朕之田地,朕便是農(nóng)夫。
若朕不出手懲治豪強,任由豪強欺壓百姓,霸占天下財富。
終有一日百姓無依無靠,會揭竿而起。
即便百姓不怒,豪強勢力暴漲,自會有不臣之心。
農(nóng)夫不能根除雜草,朕亦誅殺不盡豪強大族。
朕之意并非根除,意為控制,將其中囂張不法者除去便是?!?p> 寒風之中,未央仰頭長嘆:“蘇城,世人皆道皇帝好,坐擁天下,舉手之間便可讓人一生富貴無憂。
可有幾人知,皇帝終日鎖于深宮囚籠之中,卻需為天下萬民時時憂心。
尋常百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若不愁衣食,多半都可安枕無憂。而皇帝,以身悉于百尺危樓,步步驚心。
若皇帝一心安樂,世人便會覺得其荒淫無道,窮奢極欲。
若天下太平,皇帝多半憂心忡忡,寢食難安。
尋常人等,可為自己鐘情之人空守一世,朕卻不能?!?p> 蘇城眼中這位青年帝王,此時頗為落寞。
皇帝亦是血肉之軀,亦有七情六欲,不過多半壓制而已。
蓋因帝王身系天下,總有人揣測帝心,阿諛奉迎。
若皇帝對一塊頑石欣賞,不出幾日,便有無數(shù)頑石運至宮中,以求帝王心歡。
至于民生疾苦,并非人人所顧忌,多半之人,只求一人富貴而已。
“央哥兒,這偌大后宮,已然三次出清宮女太監(jiān)。
如今后宮之中,宮女太監(jiān)加起亦不滿百,可謂清凈。
尋常人家,家中需有主婦操持家務,偶爾也可為男人分憂。
如今央哥兒僅一子,后宮連個才人也無,說講出去,都無人肯信。
咱家知曉央哥兒難以忘情,可世人不知,長此以往,勢必招人非議。”
“況且陳娘娘,紫靈,以及皇后娘娘,若是得知陛下于世間煢煢孓立,形影相吊,九泉之下也無法心安?!?p> 蘇城停頓片刻,再次進言。于皇帝心中,蘇城與家人無異。
“蘇城,朕前些時候曾于龍居寺中求過尉遲蓮月。奈何落花有意隨流水,流水無心戀落花。
朕雖貴為帝王,卻不能強人所難。莫非要朕像惡霸一般,強搶民女不成?”
未央一臉苦笑,十分無奈。
“咱家以為,央哥兒懂得天下,卻不懂女兒心思。
蓮月小姐并非尋常女子,其對帝位從無半點懼意。
央哥兒出言相求,對她而言,便是以帝王之威強壓。
縱使蓮月小姐對央哥兒有意,也不肯就縛。
此事交由咱家,咱家保證央哥兒抱得美人歸。”蘇城信心滿滿,未央微笑默許。
陳府之中,戒備森嚴,馮公略親率兩百精銳駐扎陳府。
書房之中,陳馮二人對坐飲酒?!跋壬页鍪中写陶?,京城之中非宋家莫屬。
先生亦應知曉,宋家半官面半綠林,亦官亦商亦匪。若要拔除宋家,光憑幾紙訴狀可不夠。
宋家曾有幾人在朝廷為將,論起結交官員,宋家不輸于何家。
大理寺正卿劉鵬,妻子便是宋家之女?!?p> 馮公略壓低聲音,以防隔墻有耳?!盁o妨!對于宋家,宜先剪除羽翼,徐而圖之。
馮兄選派數(shù)千精銳,分成幾隊,分赴各地,將那些宋家綠林盜匪鏟除。
那些盜匪依仗宋家勢力,當?shù)毓俑喟氩桓医藴纭?p> 你我出身江湖,要想探知宋家消息,了如指掌。
換做旁人,收拾宋家不易,遇上你我,宋家唯有哀嘆之份。
待剪除其綠林勢力,陳某自會出手剪除其朝廷羽翼。
屆時宋家不過刀俎魚肉,任人宰割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