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男子名叫李四,代辛是見過的,一直跟在天音身邊,大約是個得力的。
“主人在府里等著夫人,一起過元宵節(jié)?!?p> 孔代辛被送回了孔家,一進門便見到了天音。
他和孔家的兄弟幾人站在一起說話,眼睛卻瞄向了孔代辛,見代辛轉(zhuǎn)頭要避過自己,大聲說道,“孔華,你家三姑娘回來了?!?p> 代辛被小廝帶到孔華孔宣面前,行禮。又聽眾人見了天音都不稱大師而叫王爺,瞅了天音一眼,沒有說話。代辛跟著一眾人等進了大廳,燈火通明,晚餐已經(jīng)擺好,天音先在主位落了座。
孔華湊近代辛身邊小聲說道,“他現(xiàn)在是首輔宰相,又剛封了梁王,不是過去可比的了。你說話小心些?!?p> 從此天音成為過去,梁王何傅衡才是正當。
“兄妹之間的話等會席下再說吧?!绷和鯏[擺手說道,“代辛過來這邊坐?!边呎f邊讓人搬了一把椅子在自己身邊。
梁王見代辛站在原地不動,也不急,起身走到代辛面前,牽起代辛的手,小聲說道,“孔家這些人的命都在你手里,趙氏從同林山莊出來之后可還下落不明呢。”
“卑鄙。”代辛小聲道,“你松開手,我跟你過去。”
眾目睽睽下,梁王拉著孔代辛的手走向主位一同坐下。明眼人都看出這倆人的別扭,卻沒人敢表現(xiàn)出異樣,都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席間,孔云言語間有撮合二人的意思。代辛不理,只冷眼看著,中間打算尿遁離開,又被柳兒叫了回來。
終于下了席,代辛帶著三琴往和芳閣去,柳兒小跑著過來說道,“王爺過來了?!?p> “我回去睡覺他也要跟著嗎?”代辛頭也不回的繼續(xù)走,“你也不要跟著我,我身邊有三琴就夠了?!鞭D(zhuǎn)頭見柳兒還緊跟著自己,又說道,“整個孔家都幫你家王爺看著我呢,我跑不了?!?p> 聽到身后的腳步聲越來越輕,代辛松了一口氣,說道,“三琴,我們又回來了。”
“本來應該歡喜的,不是嗎?離開了那座困住我的楊府。”
“結果呢,父母兄弟不知去向,心愛的人也把我留在這里不管了?!?p> “我什么也沒有得到,連那些本來可以幻想的,也失去了。”
“這里現(xiàn)在還有什么?我究竟在這里做什么?”
代辛見三琴一直沒吱聲,嘆了口氣,說道,“今天是元宵節(jié),你去要兩碗元宵,你我也算姐妹,一起吃個團圓吧?!?p> 寒意逼人,代辛拉了拉身上的斗篷,又見到地上大概有些濕了,抬頭看去,天上已經(jīng)開始飄起了雪。代辛加快了步子,說道,“回去拿了傘再去廚房,我和你同去?!?p> “我陪你去拿?!绷和鯎沃鴤阏镜酱辽砼裕跋牒湍阋黄鸪酝暝倩厝??!?p> 代辛停住腳步,轉(zhuǎn)頭看著梁王,一身青色錦服上落了不少雪,“你我之間何時變得這般溫情脈脈了?!?p> “你記住,我和你只有交易,不要妄想其他。你是天音的時候是這樣,做了梁王也不會有任何改變?!?p> 說著,代辛一把推掉何一生的傘,大步向前跑去,地上濕滑,代辛沒跑幾步,便摔倒在地。
“你這是何苦?!绷和豕斐鍪?,“拉住我的手,給你和你的父母兄弟一輩子的安穩(wěn)平安?!?p> 代辛嗤笑著起身,低頭看著梁王,“且不說我要不要這些,你便是要給,給的了一時,又給得了一世嗎?”
“你們男人,承諾了許多,又有多少能夠做到?!贝琳f著大笑,“我也山盟海誓過的,現(xiàn)在又如何,那人在哪里?”
“聽說前日回來了,和榮瑞公主定了婚期。新皇帝登基以來,大章的頭一件喜事,一等一的喜事!”
代辛的笑聲越來越大,到后來竟然笑的直不起腰,“這太好笑了,不是嗎?”
席間,鮑氏趁著敬酒的當空告訴了代辛金終南與榮瑞公主就要大婚的消息。代辛強撐著到最后,只想一心回到和芳閣。
代辛的背影如往昔一般背挺的直直地,決絕地向前走著,墨綠色的梅花斗篷裹著的身體卻微微發(fā)抖。梁王看著這背影,嘆了口氣,默默地跟在后面。
進了院子,代辛讓三琴關門,梁王徑自就進來了,手里端了兩碗剛煮好的元宵。
“廚娘說你最愛的是玫瑰五仁餡,”梁王將元宵交給柳兒,自己扯住代辛的袖子,說道,“我只是想和你安安靜靜地吃碗元宵而已?!?p> 代辛看也沒看梁王一眼,“隨你?!?p> 玫瑰五仁的元宵,兩人到底誰也沒吃。無言以對了良久,代辛開口說道,“我問你答?!?p> “好?!?p> “我母親在你手里,是不是?”
“是也不是。”
“怎么說?”
“她在楊家人手里?!?p> “母親身邊你安排了人?”
“是。”
“我若是有什么不妥,你能立刻下手?”
“是?!?p> “金終南為什么回來?”
“和榮瑞公主成婚啊?!?p> “我父親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他是早就得到金終南的消息了的,說是告病歸家。你也看到了,你父親不在家里。”
梁王回答的干脆,代辛心有疑慮,也權且信了。
“這次換我問你答?!?p> 代辛表情冷淡,說道,“我不想回答。”
“只有一個問題?!?p> 代辛垂下眼,無奈點頭,“我且聽聽你說什么?!?p> 月光柔和的照了進來,清冷皎潔,屋里暖暖的,梁王的臉有些微紅,“你是有些喜歡我的嗎?哪怕是一丁點?”
梁王的眼睛晶晶亮,一動不動地盯著孔代辛。代辛別過頭,避開他的眼神,“我和你之間根本談不上這些?!?p> 聽了這話,梁王挑挑眉,湊近代辛身邊,說道,“現(xiàn)在或許沒有,但以后誰又說得準呢?”
清晨,代辛剛洗漱完畢,孔云就過來了。
孔云帶來了一封休書和一院子的聘禮。孔云沒有多說,待代辛看過之后,便離開。
“楊適親自寫的休書?!贝量粗掷锏倪@張紙,搖頭苦笑,“以前是多么希望拿到這個東西?!?p> “為了暫時保住他們楊家在大章城的一家老小,楊適還是把我給賣了。我竟然還幫著他們往外送孩子呢?!?p> “三琴,過去我總覺得自己是個聰明通透的,現(xiàn)在看來,最傻的便是我了。”
三琴放下手上的活計,說道,“可是這么個狀況下,姑娘還是嫁給梁王為最好不是嗎?”
“是嗎?”
代辛拉住三琴的手,看了很久,說道,“我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我視你為姊妹兄弟一樣的人。你也從來忠心妥帖。”
“今日這話,我不太明白了,看不懂你了。”
三琴跪下不語。
代辛低著頭,也沉默半天,才說,“你是什么時候跟著梁王辦事的?”
代辛也只是懷疑,沒想到這一問,三琴竟震驚地看著自己,不一會,眼淚就下來了,卻只一個接一個的磕頭,一句話也沒有。
代辛正要開口再問,孔華過來了,知道他是來當說客的,代辛招呼也沒打,只讓三琴去沏茶。
“三妹妹的性子這么多年還是沒變。”孔華坐的端正,說道,“今日我是來勸你的,我也知道,你是勸不了的??晌矣行┰掃€是要說?!?p> “當年把你送去楊家,是家里的爺們對不起你,”孔華沒敢看代辛的眼睛,拿起茶杯端詳著,又說,“雖然這時代宜也在宮里為妃,卻并不是個受寵的,依仗著雙生子,才有一席之地。我們家的事情她是半點也不愿說話。當年抄了家,現(xiàn)在這事情還這么撂著,沒見一點回旋?!?p> 代辛輕哼了一聲,說道,“我們和楊家是親家,雖然楊家明著沒怎么著,朝廷也沒說什么。內(nèi)里的事情,只要不是個傻的,大家都明白?!?p> “攤上這樣的事情,沒把我們發(fā)配了,還留著宅子留著幾個閑職,算是給了二姐姐好大的面子。”
“你們還有臉去怨二姐姐不出手幫忙?”
“若說對不起,我們家的女子,你們這些爺們又對得起誰了?大姐姐?貴嫂子?還是長房剛?cè)ナ赖拇筇???p> “把我送進楊家,那男人若單是身體虛弱也就罷了,好好過日子也沒什么不行。可那楊信算是個什么正經(jīng)東西?男女通吃,花街柳巷哪處沒有他?”
“這一回,我嫁與不嫁,你們是最沒資格講話的?!?p> 孔華這個同父異母的哥哥,對代辛也總覺得是有所虧欠的。這么好的一個姑娘,卻給了那么的一個人,誰看了都心疼,何況是哥哥?
今天到代辛這里是孔云說了又說才來的,這個說客,孔華是覺得十分沒臉的,“我的話是說了,聽不不聽自然妹妹做決定。你若高興,就是在家呆一輩子又怎樣,是父親會攆你還是為兄會攆你?可如今這光景,我們孔家人不逼你,你就真的做的了自己的主嗎?”
孔華的話不假,代辛是明白這道理的。跟當年嫁到楊家時比,如今的梁王,絕對不會給自己其他選擇了。
代辛不知道孔華是什么時候走的,自己愣愣地坐了半天,柳兒慌慌張張地跑進來,帶著哭腔說道,“三琴姐姐上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