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第一個星期六，關(guān)云云難得一個懶覺睡到了下午三點，總算將最近一個多星期的失眠缺覺給稍稍補了回來。頂著一頭蓬松的頭發(fā)，將昨天換下的臟衣服扔進洗衣機，再稍事洗漱之后來到客廳——給了正在看電視的徐云風(fēng)一個吻，最后去到廚房忙著熬起清雞湯和制作起蔬菜雜燴來。
父親的手術(shù)得以成功是值得歡欣雀躍的大事，為了讓父親可以更快的恢復(fù)健康，手術(shù)之后的護理自然更是馬虎不得。醫(yī)生囑咐過，今后李爸爸需要避免食用太多高脂肪的食物，盡量攝入低膽固醇、低脂肪、高纖維的食物，肉類要多選用雞肉魚肉，蔬菜水果也需要有選擇性的輪換搭配調(diào)理。緊遵醫(yī)囑，小云開始每天細心的選擇食材并盡力去發(fā)揮自己的烹飪能力為父親制作食物。今天的雞肉湯和蔬菜雜燴就是要趕著做好送去醫(yī)院給父親做晚餐的。
下午五點剛過，關(guān)云云和徐云風(fēng)倆人提著裝滿食物的保溫壺和保鮮盒出了門。云風(fēng)駕駛路虎一路來到小云父親的病房時大約五點四十分，正好趕上他的晚飯時間。
手術(shù)之后剛五天的關(guān)爸爸看起來有一些消瘦但是氣色已然漸好，當關(guān)云云和徐云風(fēng)跨進病房門檻時，他剛剛在小云媽媽的監(jiān)督下服下抗凝劑。緩緩咽下一大口溫水，睜開半瞇著的雙眼，映入他眼簾的是一位挺拔的年輕人正站在大女兒身邊，有點不自然地微笑著。
“爸，我們給你送晚飯來了?！毙≡菩χ蛘泻簟?p> “伯父好?！毙煸骑L(fēng)保持著一臉不自然的微笑。
“噢……云風(fēng)、小云你們來了?！毙≡瓢职种倍⒅?，回以一個溫暖的微笑。這不是他第一次看見女兒的這個男朋友，但他們從來沒有仔細聊過。之前他手術(shù)剛剛結(jié)束，話一說多就心慌氣喘。如今身體漸漸回復(fù)，他終于可以跟這個年輕人好好地聊一聊了。
“有感覺好一點兒嗎？”小云坐到父親身邊，關(guān)切地問。
“還好，就是能聽到心臟里面嘀噠嘀噠地，有點不適應(yīng)?！?p> “醫(yī)生說了，這是機械瓣膜開關(guān)機械的聲音，很正常的。再多點時間就會適應(yīng)的，千萬別擔心?！毙≡莆站o父親的手，輕聲安慰。
“我到是不擔心這個，都一把老骨頭了，有什么好擔心的？我比較擔心你?！?p> “擔心我什么？”
“擔心你都老姑娘了還不嫁人啊?！备赣H看了徐云風(fēng)一眼，又將眼光移回女兒臉上，“還記得爸爸做手術(shù)之前跟你們倆姐妹說的話嗎？”
“哪一句？……”
“你們答應(yīng)爸爸的那句啊——‘等爸爸從手術(shù)室里出來，一定要帶上你們的男人，穿上嫁衣給我看?！€記得？”
關(guān)云云沒有說話。
于是，關(guān)爸爸將眼光又一次移回到女兒身后的徐云風(fēng)身上，拍了拍床邊對他說：“云風(fēng)，來，坐過來?！?p> 徐云風(fēng)跟關(guān)云云對看了一眼，坐到了李爸爸身邊。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李爸爸問。
“房地產(chǎn)?！毙煸骑L(fēng)保持微笑，回答。
“屬于高薪行業(yè)啊……可以養(yǎng)家糊口，不錯?！崩畎职贮c點頭，“你們在一起多久了？”
“認識將近一年，我們剛交往了三個月。”小云搶在徐云風(fēng)開口之前回答了這個問題。
“我聽小云媽媽說，你們住在一起了？”關(guān)爸爸問。
“沒有啦！我只是暫時租他的房子而已，他是我的房東……”小云趕緊回答。
關(guān)爸爸緊接著又拋出一個問題：“你愛我們家小云嗎？”
這個問題有點出乎關(guān)云云的意料之外，她一下子愣住了。
待到小云回過神來，她聽到徐云風(fēng)在身邊輕聲回答：“當然……我愛她。”
“愛她就要娶她?！标P(guān)爸爸直盯著他說。
“爸！你怎么……”小云一下子驚叫起來，心底瞬間涼了一大半。
到了這個年紀，她已然十分了解男人和女人之間巨大的心理差異了。女人把婚姻想象成人類最莊嚴的契約，男人結(jié)婚通常只是因為他累了。徐云風(fēng)還處于這般年紀輕輕，父親這樣的逼婚豈不是要把他們倆的感情逼入絕境嗎？
“你別說話?！标P(guān)爸爸回了女兒一句，打斷她的抗議，繼續(xù)對徐云風(fēng)說，“你們倆都老大不小了，已經(jīng)不再是小孩子鬧著玩的年紀，這個階段的戀愛應(yīng)該是包涵了責(zé)任，包涵了決心的。我和小云媽媽都老了，沒有多少年可以活……我聽到心臟里面嘀噠嘀噠的聲音，就好象聽到自己的生命在倒數(shù)一樣。我知道，我的日子不會多了……現(xiàn)在，我只希望能在有生之年看到我的女兒可以幸福地嫁出去，在我離開之后有一個肩膀可以依靠——我就這么個小小的心愿而已，希望你們能成全……”
“爸爸……”關(guān)云云再也聽不下去了，喃喃出聲打斷，“別胡說了，你一定會長命百歲的……”
“我的身體狀況我自己知道，對于自身的這個病我也很清楚。至于你一個女孩子家的，你以為能有多少年的青春拿來虛耗？都30歲的人了還長不大似得，你這個樣子怎么讓我以后放心撒手離開……”
“爸……”小云實在想不出還能說些什么來圓這個場……
這時，坐在一邊沉默著的徐云風(fēng)開了口：“伯父，您別擔心了，我會好好照顧小云的?！?p> “是嗎……怎么照顧？”
“我會娶她的?！?p> 小云猛吸了口氣，心里一陣悸動，不覺問出了一句：“真的？”
徐云風(fēng)轉(zhuǎn)過頭來，眼神認真地看著她：“是的，小云，我會娶你的。你會嫁給我嗎？”
小云打從心底里開心地笑了出來，一臉幸福地對他點了點頭。
這一刻，病房里面的所有人都微笑了起來，發(fā)自內(nèi)心地微笑了起來……
-
待父親吃好晚飯，小云起身準備去清洗保溫壺和保鮮盒時，母親走到她身邊小聲說道：“女兒，青嶺也來看你爸爸了，今天又帶了一大堆水果補品什么的。他剛剛出去抽煙好久了，一直沒回來。他這次跑上跑下的，又是幫忙安排醫(yī)院，又是幫我們墊錢，可真是幫了我們家大忙了。最近這幾天，他天天來看你爸爸，搞得我們?nèi)叶己苓^意不去……他真是個好人，你呆會兒要是見到他可得好好感謝人家。”
小云深思著點點頭，隨后來到病房門口四處張望著，試圖搜索青嶺那高大的身影——可是空蕩蕩的樓道間除了偶爾一晃而過的護士小姐，再沒有別人。
她正準備轉(zhuǎn)身回去病房里面，病房門前地面上兩根熄滅的煙蒂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看了出來，那幾根煙蒂是三五牌的……青嶺常抽的那個牌子。
-
“我們下個月去香港吧，我要選一枚最最天然美麗的鉆石戒指去陪襯我最最天然美麗的老婆小云?！被丶业穆飞?，徐云風(fēng)駕駛著他的路虎，一面提議道。
關(guān)云云將車窗緩緩放下來，一臉微笑迎上吹進的悶熱暖風(fēng)。
“什么樣的戒指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送的。”
“原來覺得你超級難討好，現(xiàn)在怎么突然變得這么容易了？”
“我哪有變？……我一直是我……”
是的，關(guān)云云知道她沒有變，一直都沒有改變的還有心底的那份不安全感。
那份不安全感讓她在當初害怕接受徐云風(fēng)的追求，那份不安全感讓她在這一刻不敢相信徐云風(fēng)的承諾——是的，那份不安全感讓眼前的一切變得如此不真實，就好像在作一場美夢一樣，第二天醒來必將面對幻境破碎一般，讓她不敢碰觸，害怕想象。
“我真的這樣想，什么都好，只要是你為我?guī)系慕渲妇秃?。?p> “那好，咱們現(xiàn)在就去人民廣場下面的地攤小店給你買個塑料戒指?！?p> “行啊?！?p> “……你倒是想，現(xiàn)在人家早關(guān)門了?！?p> “那……明天去城隍廟地攤給我買個假的吧?！毙≡菩χf。
“這個玩笑有抄襲的嫌疑，不好笑?！?p> “我說真的?！?p> 徐云風(fēng)側(cè)過臉看向小云，她那迎著暖風(fēng)吹拂的側(cè)臉在城市的燈影下閃爍著認真的神色。
“真的要明天去城隍廟買戒指？”
“嗯。”
“真的不要去香港？”
“嗯?！?p> 徐云風(fēng)沉默了一下，答應(yīng)了她的要求：“好吧，我們明天去城隍廟。”
-
夜幕漸深，趁著徐云風(fēng)去泡澡的空檔，關(guān)云云給紀薇打去一個電話，告訴了好友自己將要在明天去城隍廟買戒指這一重大消息。
“你瘋啦……為什么不去香港？那邊的鉆石又便宜又大顆！”紀薇在電話那頭大驚小怪。
“無所謂啦……上海這邊貴一點兒的話就隨便買個小的好了?！?p> “天啊……不是你瘋了就是我瘋了，我還以為是個女人就想目睹自己的男人手握八心八箭蒂芬尼巨鉆跪在面前求婚呢。你看看大街上，哪個女人不是高喊著‘鉆石恒久遠，一顆就讓男人破產(chǎn)’的口號，就差沒這個機會?，F(xiàn)在是你們家徐大公子有心成全，你還放棄？……”
“華麗過頭的東西不太適合我。你看看八卦新聞中那些名人的愛情和婚姻，一開始表演恩愛過了頭，結(jié)束時就顯得薄情寡義過了頭。我到是比較喜歡簡單平實的開始，簡單平實地相處，再簡單平實地到老一輩子，沒有波瀾起伏才是幸福?！标P(guān)云云淡然地嗅著手中那杯熏衣草花茶的迷人香味，語調(diào)緩緩地說道。
“名人需要面對比常人更多的目光和誘惑，并且太過習(xí)慣于站在舞臺和聚光燈下面，以至于他們的愛情和婚姻也被帶入了戲份，被夸張了細節(jié)，你怎么能拿來相比？一枚承載一生承諾的戒指，本來就是無價的，如果男人有能力也有意愿花大力氣送給你，其實也算是他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一種表達愛意的方式。幸福地接受，滿足滿足他的虛榮心吧?！?p> “我總覺得吧……這事太不真實了。感覺就好像置身在一部電視劇里面一樣，可是我……還不習(xí)慣做女主角……”小云微嘆了口氣。
“你一直都是女主角啊，一直都是。每個人都是自己生活的主角，只是劇情各有不同而已。你看你吧，原來跟王羽明在一起的時候吃了那么多的苦，算是演夠了苦情戲；現(xiàn)在遇到了徐云風(fēng)這樣的美麗偶像劇愛情，可算是老天成全。放手去享受，放心去做你的女主角，別擔心害怕了?！奔o薇不經(jīng)大腦思考地冒出這段話，立刻懊惱不已地察覺到——自己怎么能沒心沒肺地在這種幸福時刻提到王羽明這個剎風(fēng)景的名字，趕緊彌補道，“反正吧……一定會幸福的，相信自己?！?p> 關(guān)云云輕笑著說道：“謝謝祝福，來到上海這幾個月是我最開心的一段日子，我會永遠記住這段劇情的。有你們這幫朋友在身邊，我也漸漸不再害怕了……現(xiàn)在，我只想看他給我戴上戒指，實現(xiàn)承諾，證明這一切都是真的……我真的一天都不想再拖了?！?p> “我理解。不管怎樣，這絕對是天大的喜事，姐姐這邊要先恭喜恭喜再恭喜咯?！?p> “你還敢自稱是姐姐啊？我親愛的紀薇妹妹，你是不是已經(jīng)忘記了我們元旦打賭的事情了？看這個樣子，你好像要輸了哦?！?p> 電話那頭的紀薇一下子沒了聲氣。
“紀薇妹妹，紀薇妹妹！要趕緊行動起來哦，不然我可要開始挑選旅游套餐了。歐洲八國誒——這次可贏大了?！标P(guān)云云幸福地呡了一口花茶，甜甜地說著。
“才九月而已嘛……勝負還不一定呢?！卑肷危o薇終于在電話那頭沒啥底氣地冒出了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