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夜這日，宮里傳來一道令人沸騰的旨意，紀(jì)家的二小姐紀(jì)翡翠被封為賢妃，位列三妃之一，賜居攬月宮。
消息傳到玉仙宮的時候，墨玉還沒有起床。想容嚷嚷著跑進(jìn)殿內(nèi)，嚇得墨玉還以為又是刺客來了呢！不過她也還是驚訝了一會，皇帝下手的速度還真是快，原本還以為這事要到年后才定呢！
墨玉披衣下床，接過碧月手里的帕子洗漱，而后坐在軟榻上享受著早茶。她倒是悠閑無動于衷，可想容確實急死了，“娘娘，你怎么好坐得住??？”
“我為什么坐不?。俊?p> “人家都騎到你頭上了，你還有心情喝茶，你知不知道現(xiàn)在宮里有多少人在看你笑話呢？”
墨玉奇怪地看著自己地頭頂，無辜說道：“我頭上沒東西啊，碧月，你看到有人騎在我頭上嗎？”
想容差點喘不上起來，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搶過墨玉手里的茶杯，塞給身后的碧月，道：“娘娘，我知道你的性子，越是難過越表現(xiàn)得無所謂，你要是真想哭就哭吧！”
“我沒有要哭。”墨玉無奈地?fù)u搖頭，接過碧月手里的茶杯繼續(xù)喝茶，幽幽道：“她被封妃是遲早的事，從她被留在宮里的那天起我就知道，所以沒必要生氣。再說，皇上封妃，那是他的事，與我何干，不過是以后請安的時候，多走一條路罷了?！?p> “娘娘，難道你就不傷心嗎，以后又多了一個人來分享皇上的恩寵了?！?p> 恩寵，是恩賜也是枷鎖。墨玉看著門口處出現(xiàn)的一角衣裳，邪笑道：“恩寵什么的從來就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的，這輩子恐怕都得不到了。既然不在乎這些，自然也不會在乎他多封幾個妃子，能在這玉仙宮里孤獨地度過余生，未嘗不是一種幸福?！?p> “可是一想到以后那個女人在我面前耀武揚(yáng)威的，我就不舒服。”
“所以啊，你以后能少出去的就少出去，她如今得了寵，恐怕第一個要對付的就是你。碧月，你也吩咐咱們宮的人，沒事就不要出去，見著賢妃能躲就躲，不要起沖突，不然，以我現(xiàn)在的狀況，也保不了你們。”
想容慫拉著一張臉，問道：“娘娘，難道你心里就沒有一點點不舒服，她可是你妹妹啊，進(jìn)宮又比你晚，現(xiàn)在位分比你還高?！?p> 墨玉起身，走到門口。今天沒有下雪，難得的好日光，天空中一片干凈。深吸一口氣，似乎還能聞道淡淡的花香味，也不知道是從哪里飄來的。“人，要學(xué)會知足，每天能呼吸空氣，能喝到干凈的水，能吃到一碗米粥，就是幸福的。沒必要太在意身外的起伏，你要適應(yīng)一種生活態(tài)度，今天，你可以讓一群年長的人叩拜你，明天，你也可以去叩拜比你年紀(jì)小的人。”
“這是什么歪理？”
“佛書上說的。佛曰：勘破，放下，自在?！?p> “不懂?！?p> 墨玉撮了撮她的小腦袋瓜子，道：“不懂就去給我準(zhǔn)備早飯，你家主子我餓了?！?p> “娘娘，你剛才還說放下呢，你怎么不能放下你的肚子，立地成佛??？”
“你個小丫頭，佛也是要吃飯的?！?p> “哈哈，嘻嘻，是，佛祖，小尼這就去準(zhǔn)備素齋。”想容雙手合十，鞠了一躬，引來眾人的一陣笑鬧聲。似乎被禁足的日子，過得比以前都要快樂。
剛回到內(nèi)殿坐定，田兒便已經(jīng)拿著一包一包的東西進(jìn)來，道：“娘娘，您要的藥我給你拿來了，綠豆皮、連翹、金銀花、甘草都有?！?p> 墨玉一包一包打開，拿起一些到鼻子下聞了聞，確定無誤后方道：“嗯，不錯，拿去一起煮了，拿了湯水來給我?！?p> 碧月奇怪地問道：“娘娘，這是什么?。俊?p> “最近消化不良，肚子發(fā)脹難受，喝了這個能緩解?！?p> “前幾天是上火，這幾日是肚子不舒服，娘娘，我怎么總覺得你最近很不對勁??！”
墨玉拍了拍手，似是聽不懂碧月的意思，道：“有什么不對勁的，不就是小病嗎，你看我現(xiàn)在不是好了很多?！?p> 說的也的確是，前些日子她還病懨懨的，自從喝了那綠豆湯之后，精神臉色都明顯好了很多，難道還真的是那綠豆湯的功勞？“是好了很多，難道這綠豆湯有什么神奇的功效？”
“你要是喜歡等會我也給你開個方子，保你喝了半個月之后面色紅潤，容光煥發(fā)?！?p> “真的，那太好了?！?p> 田兒卻是站在原地不知該愁還是該笑，剛才她去太醫(yī)署拿這些藥的時候，問過御醫(yī)，御醫(yī)說這藥是解曼陀羅毒的方子。娘娘果真如她猜想的一樣中毒了，可是這玉仙宮里，還有誰能給她下毒呢？送藥的都是近身的宮女，也就碧月，想容和她，藥熬好了之后先是經(jīng)過御醫(yī)查驗才送到娘娘的手上，那么這個下毒之人就是在御醫(yī)和娘娘之間動的手，這個兇手是怎么做到的呢？
“田兒，田兒......”
田兒回過神來，看到碧月的手在她面前不斷的搖晃，才后知后覺的說道：“娘娘有什么吩咐？”
碧月疑惑地看她，道：“你想什么呢，娘娘跟你說話你都沒聽到?！?p> “對不起，娘娘，我剛才走神了?！?p> 墨玉笑了笑道：“沒事，走神也是正常的。你去準(zhǔn)備一壺上好的茶，中午要招待貴客。”
“貴客？”
“照著我的話去做就好，到了中午，你們自然就知道了。”
話說紀(jì)翡翠之所以被寵幸，是因為昨晚太后娘娘到乾文宮走了一趟。
昨晚戌時，乾文宮。
皇帝正在埋頭看著擺在面前的奏章，身旁的火盆中不時傳來木炭燃燒的“噼啪”之聲，太監(jiān)馬公公在一旁不耐其煩的磨著黑乎乎的墨汁，殿內(nèi)一片安靜。
看完一本奏章又看另一本，批完一壘又換一壘，永遠(yuǎn)都批不完?；实鄯畔掠P，揉了揉額頭，休息一會。馬公公殷勤地拿了條披風(fēng)給他蓋上，道：“皇上，要是累了，就先去歇息吧！”
疲憊的聲音傳來，“才什么時辰就歇息了，這些奏章推到明天，那明天豈不是更累?！?p> “奏章永遠(yuǎn)是批不完的，可是保重龍體也是要緊的?！?p> “保重龍體？這些人要是能讓朕省點心，朕的龍體自然能保重。哦，對了，你明天去傳旨，讓司空后天進(jìn)宮來一趟?！?p> 馬公公躬身答道：“是?！?p> 皇帝站起身，走到窗邊，看著窗外漆黑的夜色，嘆道：“天都這般黑了，不知道她睡了沒有，身體可好了些？”
老公公跟著走到皇帝身旁，道：“田兒姑娘已經(jīng)把藥送過去了，想必麗妃娘娘已無大礙。麗妃娘娘可真是聰慧，老奴的這個痛風(fēng)病，就是麗妃娘娘治好的?！?p> 她對所有人都是一樣的，就連對他也沒有什么不同。不咸不淡，不哭不鬧?！榜R邢啊，你說紀(jì)剛楊對她的這個女兒是個怎樣的態(tài)度啊？”
老公公仔細(xì)想了想，回憶他看到的種種情況，搖頭道：“據(jù)老奴的觀察，紀(jì)大人好像更喜歡他的二女兒，麗妃娘娘上次歸寧，紀(jì)大人竟然讓她在大門外等候了快半個時辰，就連在大堂中，他們坐著，卻讓麗妃娘娘站著。麗妃娘娘上次在大相國寺里舊疾復(fù)發(fā)，二小姐回府后隱瞞了實情，紀(jì)老夫人也只是罰她跪了幾個時辰而已，也沒讓二小姐去給娘娘道歉。老奴實在不明白，即便是遠(yuǎn)離了自己十幾年，但怎么說也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他們怎么就不關(guān)心呢！”
那是因為墨兒不是她的孩子，而紀(jì)剛楊，或許至始至終都沒把她當(dāng)女兒，所以下手才會毫無情面?？墒撬麄兊哪康氖鞘裁茨兀繗⑺滥?，對他們有什么好處？當(dāng)初以為他們是演了一出苦情戲，讓他有愧于墨玉，好更寵愛于她?？勺阅翘旎貋碇?，他想了很多，墨玉的表情不是陰謀被揭穿之后的震驚，也沒有求饒，更沒有哭鬧。除了承認(rèn)，冷漠，平靜，什么都沒有。
他真的猜不到在這件事情里，紀(jì)家的目的是什么，太后的目的是什么，墨玉又是什么態(tài)度？
“太后駕到?！?p> 乾文宮外，燈火通明，一眾宮女太監(jiān)擁著一個高貴的婦人，浩浩蕩蕩地走進(jìn)乾文殿中，眾人各自見禮，皇帝才領(lǐng)著自己的母親坐在了主位上。“母后這個時候過來，所謂何事?！?p> “哀家許久不過來看你了，皇帝也要注意龍體，不可過于操勞。”
“多謝母后掛念，兒子一切都好。”
太后看了看周圍，小馬子和小安子會意，手一揮，帶著眾人出了乾文殿，在殿外等候。
待眾人都已退下，太后才轉(zhuǎn)頭對皇上說道：“皇上可還記得，你出征之前，哀家跟你說過什么？”
皇上動了動身子，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說道：“母后說的可是紀(jì)家的二小姐之事？”
“你記得便好。如今翡翠已經(jīng)住在慈明殿里，你總不能讓她一直住到除夕，然后再把她送回去吧！這么做，豈不是打了紀(jì)剛楊的臉嗎？”人家把女兒送進(jìn)宮來，再被送回去，那翡翠哪還有臉面嫁人。
“母后，紀(jì)家有一個女兒做妃子不就夠了嗎，為何還要再送一個女兒進(jìn)來，難道母后希望他們姐妹兩一起執(zhí)掌這后宮？”
“皇上，執(zhí)掌這后宮的應(yīng)該是一個德才兼?zhèn)?，溫柔嫻淑，而且家世殷實，能夠幫到皇上的人。德妃太過于陰狠，淑妃沒有那個能力，如果這個時候出現(xiàn)了一個能夠幫助皇上解決燃眉之急的女人，這個女人皇上必須留下?！碧笳f的語重心長。
皇上有點不太高興，難道他的江山需要一個女人的幫助嗎？答案是不可能的?！澳负笳f的是紀(jì)翡翠？”
太后點點頭?！罢?。”
“那紀(jì)墨玉和紀(jì)翡翠有什么區(qū)別？況且，墨玉還救過朕的性命，她如果當(dāng)皇后，豈不是更理所當(dāng)然？”既然要依靠紀(jì)家，那紀(jì)墨玉和紀(jì)翡翠有什么區(qū)別。
太后想了想還是說道：“翡翠是沅氏親生的，而墨玉不是，她只是紀(jì)剛楊在外面生下的私生女。沅氏需要的是她的女人能夠做這天下最尊貴的女人，當(dāng)初原本進(jìn)宮的應(yīng)該是翡翠，只是那時候翡翠剛好生病了，所以才讓墨玉進(jìn)宮?！?p> 原來是這樣，墨玉只是個暫時的替代品。如今正品出現(xiàn)了，她這個替代的也完成了使命了。難怪要殺了她，他們究竟把她當(dāng)什么?。?p> 太后拍了拍皇上的手，“皇上，哀家知道你對麗妃是不同的，可這是皇上您的后宮，這里面每一個女人的身后都代表了不同的利益?；噬峡梢灾粣垡粋€女人，但你必須寵幸所有的女人。麗妃是很好，也很聰明，可是皇上，她就像白雪一樣，太干凈了，干凈到她除了是個女人之外，不能帶給你任何的東西??！”
這個比喻沒有錯，墨玉就像雪，總是那么干凈的站在那里，不染這塵世的一絲污濁?？伤y道就沒有愛一個這樣的女人的權(quán)利了嗎？“那母后，紀(jì)翡翠又能帶給我什么呢？”
太后收回視線，“如今周國雖然一直太平，可也不是四海升平。紀(jì)家能夠籌到軍餉，紀(jì)剛楊這個中書令也不是花錢買來的，他有那個本事，而且還有沅家?！?p> 軍餉，這是很大的一個誘惑，也的確值得他用一個女人來換。上次墨玉的辦法只能用一次，不能再用?？墒?，他不愿意如此這么做，卻又不得不這么做。“那母后怎么處置麗妃？”
太后看了看皇上，嘆了口氣?！八€是她的麗妃，只要她安安分分地住在她的玉仙宮里，哀家就不會把她怎么樣。況且，皇上也不會讓哀家動她的，不是嗎”
她原本就是安安分分的一個女人?！澳负?，她是第一個令兒臣心動的女人，就讓兒臣把這份心動持續(xù)下去。但兒臣也答應(yīng)母后，會把這份心動藏在心底，不表露出來。”
太后安心地點點頭。她歷經(jīng)兩個朝代，嫁過兩個帝王，這后宮中的女人形形色色，可真能走進(jìn)帝王心中的又有幾個，先帝娶她寵她，不也只是為了她身后的利益而已嗎！人們都說帝王無情，其實不是，帝王也有情，可是他們只能把這份情藏在自己的心底，夜深人靜的時候，拿出來獨自緬懷。
“這才是帝王的愛，別以為哀家不知道，你把她關(guān)起來，其實是為了保護(hù)她。”
就算以這樣的方式保護(hù)她又能怎樣的，不還是有人給她下了毒?！暗?，母后，紀(jì)家已經(jīng)出了一個麗妃，如果再封一個皇后，恐怕也還不是時候?！?p> “這事哀家想過，就先封她做賢妃吧，這樣紀(jì)剛楊也覺得公平一些。如果她爭氣，有個皇子，到時候在另作打算吧！”
兒子，他已經(jīng)三十多歲了，人生過了一半?yún)s還是沒有一個兒子。要是墨玉能給他生個兒子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