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這樣的一大家子,到底要怎樣才能分家呢?
江慧嘉在心里默默地算了一筆賬。
老宋家連大帶小,共有十三口人,可是說到財(cái)產(chǎn),他們卻統(tǒng)共只有宅院一小座,田地五十畝。
五十畝地,說起來好像不少,可仔細(xì)一算如今田地的產(chǎn)能,這五十畝地就算不得什么了。青峰山一帶地處江左,隸屬湖廣,本地府城是寶慶府。此間多丘陵、山地、河道、水塘,農(nóng)民種的多是水田。上等的水田能種兩季,春季稻畝產(chǎn)一百多將近兩百斤,秋季稻畝產(chǎn)則在三百斤左右。
這可不是后世有雜交水稻的時代,一年下來,一畝地連帶兩季收成,能有五百斤就是好的。再除去賦稅繳納,到最后算下來,頂天了也就是三百多斤的收成。
老宋家這五十畝地還并不都是上等田,即便統(tǒng)一按照一畝地一年能收三百斤糧食來算,這五十畝地一年到頭的收入也就是一萬五千斤。
一個成年人一天下來一斤糧食的基本嚼用是要的,又因?yàn)槟腥硕喑孕?,女人孩子少吃些,平均折下來還按每人每日需一斤糧食來算。那老宋家十三口人,四舍五入后,年消耗糧食數(shù)量摸約就在四千七百斤到五千斤之間。時下糧價或有波動,不過大致是一兩銀子二石米,這就差不離了。
一石米約等于一百二十五斤米,換算下來,一萬斤米能折八十石,八十再除以二,等于四十。也就是說,老宋家一年下來,除去吃飯,旁的什么錢都不花,也就能折得四十兩銀子。
但實(shí)際上,老宋家除去吃飯,有可能什么錢都不花嗎?
那當(dāng)然是不可能的,不說日用穿戴上的花銷,就說宋五郎上學(xué),他一年的束脩銀子就要十兩!
除去束脩,還要給塾館先生備一年四季的節(jié)禮,這也是一筆花銷。再除去這些以后呢,宋五郎讀書,那筆墨紙硯不用花錢?那食宿不用花錢?還有許多要花錢的地方,江慧嘉對老宋家的了解還不夠深入,一時間也數(shù)不出來。
她暗自估量著,老宋家一年下來,光是在宋五郎身上花的錢,三十兩都未必盡夠!
供養(yǎng)一個讀書人,對古時候的農(nóng)民家庭而言,絕對是一件需要全家勒緊褲腰帶的難事。這也就難怪宋三郎當(dāng)初想趕考,卻缺路費(fèi),不得不上山打獵以籌盤纏了。
江慧嘉還聽說,宋三郎小時讀書,都是他生母崔氏做繡活換錢來供的。
這位崔氏娘子的來歷頗不簡單,據(jù)江母透露說,崔氏原是大戶人家放出來的大丫鬟,因在主家犯了事,這才被作配到鄉(xiāng)下莊子上來,最后嫁給了宋柏山。崔氏識文斷字,知書達(dá)理,尤其是一手繡功,十分上佳。也正是因?yàn)槿绱?,她才能夠僅憑刺繡就供應(yīng)起宋熠讀書的花費(fèi)。
也正是因?yàn)榇奘嫌羞@樣的本事,當(dāng)年她遲遲未能有孕,宋老太太也只是動腦筋給宋柏山另娶一房平妻,而從未動過要宋柏山休妻的念頭。
可惜崔氏的身子早早就熬垮了,她含辛茹苦將宋熠供應(yīng)到眼看就要能出頭的時候,偏偏就在這樣的時候沒能熬住。她一命西去了,不僅沒能享到宋熠的福,在她去世以后,宋熠還遭受到多方厄難,儼然就是成了一個廢人,真正辜負(fù)了她多年辛苦。
在這母子兩個身上,只能說是雖盡了人事,卻莫奈何天命。
說來說去,還是貧窮惹的禍。
江慧嘉心里想,在這孝道大過天,講究父母在不分家的古代,要想將自己與宋熠從老宋家單分出去,還是得從錢財(cái)方面入手。
必須清楚讓余氏認(rèn)識到,她江慧嘉雖然帶著豐厚的嫁妝嫁入了宋家,可如果要為宋熠治療腿疾,她那一副所謂的豐厚嫁妝就是全押上,也不過是杯水車薪而已!
她要讓余氏知道,在這上頭,余氏非但休想占到她嫁妝上一分一毫的便宜,甚至只要宋熠在宋家一日,他的身子就會像個無底洞,不停壓榨宋家本就吃緊的家底。
擁有五十畝地的鄉(xiāng)村人家,本該過富農(nóng)生活,可宋家不但要供著一個讀書人宋五郎,還要照管宋熠這樣一個無底洞般吃錢的病人,這日子能過得寬裕才怪了。
江慧嘉心中定念:“一定要余氏主動提分家!”
凡此種種,說來話長,實(shí)則也不過就是江慧嘉動念間的功夫。她見余氏橫眉冷對張氏,又忽地轉(zhuǎn)過視線來,沖著江慧嘉一聲冷笑:“還有你,壓箱銀子那一大匣,才拿一百個錢出來,倒好像我們就該感激你似的。全子那傷本來就是你害的,你才拿一百個錢,你這心,黑得都能見窟窿了!”
江慧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