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引論
陳二大鬧韋家的事一夜之間傳遍了整個京都。
在京都的中心,那是皇宮的位置。
“陳老二那個性子啊,這么多年還以為他收斂了,沒想到還是這么個模樣啊。”
御書房里傳來一陣輕笑,語氣頗為輕松,聲音清透,聽著極為舒服。
新帝蕭玨剛?cè)鲱^,正是精力最充沛的年紀(jì),此時一只手拿著奏章,一面聽著一旁的大太監(jiān)說話。
“皇上,你可沒看見那場面,幾十個護(hù)衛(wèi)就去把人家門給砸開……”
旁邊傳來大太監(jiān)劉書華含著笑意的聲音,若無其事像說鄉(xiāng)間趣事一般。
“最后怎么樣了?”
蕭玨的笑意更濃,手上的奏章也往下落了落。
“說是把陳三娘的嫁妝都抬到了城南的一個宅子里,說是留著以后給陳三娘的女兒用……”
“哎喲,那長龍見頭不見尾的,還有許多東珠南珠玉石珊瑚好像被韋家那繼室這些年給用了……”
“陳二爺揮揮手說就當(dāng)打發(fā)窮親戚了,把韋騫氣得啊……”
劉書華聲音不像一般太監(jiān)那般尖細(xì),說起這些事兒來,抑揚(yáng)頓挫,倒也讓人聽得舒心。
“是了,三妹妹還有個女兒……”
蕭玨微微點(diǎn)點(diǎn)頭,眼神落在前方不知名的地方,聲音略微有些悵然,語氣和說起陳二爺時完全不同。
“是啊,聽說被那繼室趕回了湖州,那可憐見的,要是三娘子還活著……”
劉書華嘖嘖道,說道一半,突然停住了話語,看著面前似笑非笑的蕭玨心下有些忐忑。
“陳老二是給了你多少好處啊,平時不言不語的這時候倒說起這些閑事來?!?p> 劉書華聽著蕭玨略帶打趣的話,心下坦然幾分:“奴這不是想著也不是什么大事,說出來給皇上樂呵樂呵唄。陳二爺給了奴一支……”
“行了行了,反正陳老二有錢!那些小玩意兒你就自個兒留著耍吧……”
蕭玨說著臉上浮現(xiàn)一絲古怪的笑意,沖著劉書華道:“你去告訴陳老二,就這么幾句話,想要給他那個外孫女謀個封號可不成,總得拿出點(diǎn)東西來吧,正好現(xiàn)在國庫空虛……”
最近幾年風(fēng)調(diào)雨順,百姓安居樂業(yè),外面的蠻族也被前幾年打怕了,這幾年也沒有上躥下跳,國庫難得有了充足的狀態(tài),說國庫空虛明顯就是睜眼說瞎話嘛。
劉書華嚇了一跳,眼睛瞪得老大,嘴唇顫抖著,有些說不出話來:“那,陳,謀封號……”
蕭玨笑盈盈的看他一眼,揮了揮手:“就你這點(diǎn)小心思,哪里是那些老狐貍的對手,陳老二估計和你說自個兒打上了韋家的門,讓你提前給朕說一說,免得有人彈劾他時朕大怒……”
看著劉書華目瞪口呆的模樣,蕭玨心情似乎更好了,又多說了幾句:“你也不想想,那陳老二是什么人,他那牛脾氣怕過誰?”
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蕭玨臉上多了復(fù)雜的情愫:“當(dāng)年朕求娶三妹妹的時候,他竟然給朕拒了,哼,現(xiàn)在倒好,又拿著舊情求上門來了,朕哪是那么隨便就給封號的人……”
劉書華是一直跟在蕭玨身旁的老人了,對蕭玨說得這事兒也是清楚的。
陳三娘當(dāng)初真是應(yīng)了一句話:一家有女千家求。
可是陳老二不給面子,將當(dāng)時已經(jīng)是太子的蕭玨拒了,理由十分新鮮:君貌逸群,汝女不如,朝夕相對,恐生怯意。
意思就是你長得太超然逸群太帥了,我家女兒也比不上,以后天天看著天天看著,萬一把我女兒看自卑了咋辦?
劉書華聽著三十出頭的皇帝說著有些稚氣的話,眼睛里多了幾分柔和。
這皇帝什么都好,處理政務(wù)兢兢業(yè)業(yè),對待官員和風(fēng)細(xì)雨,對待他們這些個奴才也少有苛責(zé)……
唯一的不好,就是他……只想做個富家翁。
劉書華還記得先帝將他封為太子的時候,他陪著那時候還年幼的皇帝在院子里坐了一宿,喝了很多酒,說了很多話。
可能醉酒后的皇上已經(jīng)忘記了,他哭兮兮的說:我不想做那個位置,我只想當(dāng)個像陳二伯一樣的人,父皇前幾日病了,那些個大臣還非要給他上奏折……”
“老奴真是……”劉書華嘆了一聲,有些懊惱,“就這么被陳二爺擺了一道!”
大概是看到了豐厚的進(jìn)賬,皇帝笑得眼睛瞇了瞇,像只得意的狐貍,因?yàn)樯矸荻@得高不可攀的形象瞬間綿柔了一些。
在京都各個地方也都像旋風(fēng)一樣談?wù)撝@個話題。
高官夫人們心思活絡(luò),立即就想到了自家親戚有沒有合適年紀(jì)的,不說別的,就說那些個嫁妝……
“是啊,那陳三娘還有個女兒呢!這么多嫁妝,可不是一筆小數(shù)字啊……”
“聽說今年十四,年齡剛剛好,我有個本家侄子今年剛滿十八……”
“你家大郎不也是滿十八嗎?”
“說什么鬼話呢!我家大郎可是要和王家議親的!”
“那小女娃要是被陳三娘養(yǎng)大,那肯定是不用說……可是被一個繼母養(yǎng)大,嘖嘖,不是個自卑懦弱就是心胸狹窄……”
平時和馮氏走動比較多的四五品官的夫人,此時也湊在了一起,說起這事來臉上總帶著古怪的笑。
“陳家?guī)缀醵伎彀秧f家搬空了,結(jié)果人家的嫁妝還沒湊齊活呢!”
說話的圓臉?gòu)D人抿抿嘴,看樣子平時沒少受馮氏的氣。
“就是,看她以前那囂張的模樣,尾巴都快翹到天上去了,用得還不是人家陳三娘留下來的東西!”
另一個容長臉的夫人深以為然,此時她們似乎才想起,平時里那個誰也看不上的馮氏不過是一個繼室罷了。
“我現(xiàn)在倒是想去看看她了,平日里穿金戴玉的,現(xiàn)在莫不是灰頭土臉的?”
鵝蛋臉的夫人摸了摸自己頭上的簪子,臉上掛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眼睛斜斜的瞟過容長臉的手上。
“你手上帶著鐲子是她送的吧?聽說也是人家陳三娘的陪嫁呢,當(dāng)初是越國公家的夫人填的妝。”
那容長臉夫人面色訕訕,僵了僵身子抿了抿唇,眼神有些憤憤:“那人慣會用別人的東西做人情,趕明兒我就送到陳家去,我家里面又不是缺這個鐲子!”
其他人臉色也僵硬了幾分,除了那鵝蛋臉的武夫人,其他人可是多多少少都拿過馮氏的東西。
武夫人微微一笑:“那馮氏的家底你們又不是不知道,嫁給韋騫的時候用舊棉被舊衣裳才堪堪湊了十八抬,家里面窮得鎏金的東西都算寶貝了,她能有什么好東西?”
“那韋騫一個小小的五品官,哪里有多少錢給她置辦,還不是從陳三娘拿來的。陳老夫人不是說了么,不知好歹……”
圓臉夫人看了武夫人一眼,笑瞇瞇的道:“是啊,那馮氏真是……唉,以前送的那些個東西也不知道是不是陳三娘的東西,趕明兒讓家里的管家送到陳家去看看……”
這是要借陳家打馮氏的臉了。
“我那天看見半人高的珊瑚都有兩座呢!金玉珍珠的帽頂,琉璃做的屏風(fēng)……”
“十多箱的金玉首飾,聽說本來還有精貴的銀紗紅絹的,都被她家繼母給糟蹋了?!?p> “說起來也是個可憐人,要不是陳家上門,誰會知道她早就被趕出了京都……”
“不過現(xiàn)在陳家插手了,那位韋娘子也算是一步登天了……”
韋家,榮雅苑,馮氏穿著半舊的淺藍(lán)對襟衫,下面是深色的襦裙,普普通通的模樣,沒有用金絲繡著壓腳花。
原本滿頭金釵的她現(xiàn)在素面朝天,頭上僅帶了一個赤金的壓發(fā)。
那是馮氏過門的時候帶過來的。
馮氏兩眼呆滯,原本擺放著檀香木桌的地方現(xiàn)在早已空蕩蕩的,那些大型家具都是陳三娘的陪嫁。
除此之外,各種小件家具也都搬了個徹底,鑲了寶石的妝奩盒,沉香木制的洗漱架,大扇的琉璃屏風(fēng)……
也只有這時候,馮氏才意識到,有多少東西是當(dāng)初陳三娘留下的。
“好一個陳家!好一個陳家!”
馮氏聲音顫抖,若是不靠近,幾乎完全聽不見她在說話。
幾秒后,馮氏的面色有些戚戚然,陳家的龐大讓她即使想要做點(diǎn)什么都有心無力。
但很快馮氏的臉色變得狠厲而癲狂。
“三十年河?xùn)|三十年河西!我家六郎天資聰穎,只要他長大……只要他長大……”
“還有我的四娘!我的四娘姿容貌美……”馮氏喃喃的時候面容扭曲了幾分,“這世間不是只有你陳家……”
“留給那個小賤人?但愿你們還能找到她的尸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