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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衣監(jiān)國

第十七章 愿大庇天下伶人

布衣監(jiān)國 王蜀黍 3040 2016-08-19 19:37:00

  如何是長相廝守?

  白墨想起了那個在殘破的古廟之中,守著一具已經(jīng)冰冷卻滿是酒氣的尸體一言不發(fā)的小孩,還有那個其貌不揚卻一直在一旁溫言相勸,最后口干舌燥自己先哭起來的女童,又想起了那個背著看上去比身軀還打的柴堆到處吆喝的倔強少年,還有那個在一旁嘰嘰喳喳,煩人不已的瘋閨女。

  最后,他想起了那個長滿了枯草的墳塋,還有斜倚在墳塋上,因為父親之死痛恨飲酒,卻舉起酒壺,和淚下肚的錦衣青年。

  長相廝守的套路,是需要用一輩子來鋪設(shè)的大局。

  白墨早就沒有那個耐心了。

  不知何時,他已經(jīng)攥緊了拳頭,腦子里嗡嗡的,盡是自己一朝權(quán)柄在手,回到范陽老家以雷霆之勢掃清一切污垢的畫面。

  白墨抬起了頭,入眼而來的是寫著倚醉樓三個鎏金大字的牌匾。

  低頭,則是一幅楹聯(lián),右曰:“敢教人來興風(fēng)作浪”;左曰:“只憂君去人走茶涼”,倒是有些意境。

  一樓與二樓呈復(fù)式,在一樓便可以看到二樓的戲臺,戲臺上坐著一個青衣素面的女子,兩手?jǐn)D滿傷疤,讓白墨想起了暗牢里的那位將自己稱作蠢豬的女子,此刻她正懷抱琵琶唱著小詞。

  “值此際。”

  昨日忽來驟雨,倚醉樓外的巷子里還有著積水,青磚碧瓦上被雨水所染上的濕潤墨色還未褪去。

  那女子繼續(xù)唱道:“恰似小秦淮?!?p>  倚醉樓外,太瀾江上碧波蕩漾,畫舫無數(shù)。

  “半簾云霧籠城起,一天風(fēng)雨帶花來?!?p>  唱到這里,那女子垂下頭顱,似乎在望著一樓門口處發(fā)呆的白墨。

  “回首是荷開?!?p>  一曲《江南好》,正是昨日雨中,白墨信口而吟的那首小詞。

  白墨心中暗道,這冷玉煙倒還算機靈,知道活潑地完成“上司”的任務(wù),幫他把自己不甚在意的閑棋也給下了,卻不知冷玉煙根本沒聽他吟過這首詞,如何幫他?

  白墨走進倚醉樓中,輕車熟路的上了二樓,走進一處可以看到樓外太瀾江水的雅閣,立即有一小廝走了進來,對白墨哈腰道:“魏……白公子,可是要叫秦妲己下來作陪?”

  白墨點了點頭。

  那小廝看了一眼白墨身邊的老楚,似乎有些為難,結(jié)巴道:“這……白、白公子啊,妲己不接這個……”

  小廝憋了好一會兒,才脫口道:“三人局?!?p>  白墨聳了聳肩,無奈道:“這是丞相府派給我的高手侍從,又聾又瞎,就當(dāng)他不存在就好了,如果他不在這里,我有什么閃失,這個丞相府怪罪下來……”

  “白公子稍后片刻,小的這就叫妲己下來?!?p>  “去吧。”

  不一會兒,秦妲己一臉疲憊地走到了這處雅閣,在門口處趕緊改了一張笑臉,進來之后一瞧見白墨,立即恢復(fù)了之前疲憊非常的神情。

  “魏公子,還是該叫你,白墨?”

  白墨笑了笑,看上去十分無恥:“都行。”

  “又想來吃白食?”

  白墨搖頭,從懷中掏出了一荷包碎銀,扔給了秦妲己。秦妲己不但不接,荷包落地之后,甚至都沒看一眼。

  “這點錢就想打發(fā)老娘?”

  白墨皺眉道:“你是鑲了金了還是嵌了銀了,有那么值錢?得,今兒我來只是想和你聊聊天敘敘舊,不干別的,要價別太狠?!?p>  這女人目光也夠短淺,遠(yuǎn)遠(yuǎn)比不上赫衛(wèi)那個商人。她眼里只有王孫公子,卻不知道現(xiàn)在的白墨已經(jīng)比許多王孫公子都值錢了。

  秦妲己哼了一聲,刻意坐得離白墨遠(yuǎn)遠(yuǎn)的。

  白墨苦笑,前些日子還坦裎相待,今兒個居然就已經(jīng)這般疏遠(yuǎn)。

  “外頭彈琴那人是誰,我以前怎么沒見過?”

  “那是本樓琴師,號稱琴絕,你這風(fēng)流名士居然沒有聽說過?”

  “她就是琴絕?我說怎的之前未曾見到?!?p>  “嗯,之前被關(guān)著,前些天圣上一道旨意,又給放出來了。這座樓里,她說話比蓉姨還好使?!?p>  “嗯……”說到這里,白墨忽然覺得嗓子有些空,于是敲桌道:“小二,上酒!”

  “就知道喝酒,喝死你。”

  白墨很單純的笑了笑,道:“早晚有這一天,我都不急,你急什么。話說那琴師所唱的詞,是我填的,你們知道嗎?”

  “知道啊,琴師還對我們夸贊過,說白公子才力沛然,信口而來即能神韻天成,你以前也沒少填詞,還說是什么奉旨填詞,如今看來,都是騙人的吧?”

  “又被你發(fā)現(xiàn)了?!?p>  “你這滑頭,”秦妲己眼圈一紅,“騙我騙得好慘?!?p>  很快,一位小廝端著酒壺上來,見此間氣氛不太對,把酒壺與酒杯撂在桌上,便匆忙退了出去。

  白墨抓起酒杯,滿上兩杯酒。

  “陪我喝點?”

  秦妲己抓起酒壺,一飲而盡。

  “我靠,以前怎么沒見你這么痛快過?”

  秦妲己擦了擦眼淚,笑道:“以前要裝羞澀嘛。其實我們這些歡場女子,什么風(fēng)浪沒經(jīng)歷過,哪還能羞澀得起來。”

  “你打算在這倚醉樓待一輩子么?”

  “好點,可能找個癡情的傻公子,給他做個小妾,稍差,就是像蓉姨那樣,在這樓里當(dāng)管事的,大部分則都是在人老珠黃后,守著一點體己錢養(yǎng)老。白墨,你是不是又想誆我?就是把我賣到窯子里,還傻呵呵幫你數(shù)錢那種?”

  白墨嗤笑道:“你現(xiàn)在就在窯子里,我是想救你出去?!?p>  “做什么?”

  “做妾?!?p>  “給你?”

  白墨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憑什么,你一介布衣……”

  話說到這里,白墨打斷了她:“你真覺得會有什么王孫公子會要你?無論舊國貴胄、公卿子弟,如今都門風(fēng)嚴(yán)厲,即使放任家中子弟在外欺壓百姓,也不會由著他們?nèi)⒒厍鄻桥?,有辱斯文,那些話本上寫的事,你不會?dāng)真吧?如今我把你帶出去,將得益的不只是你,甚至全國的歡場女子,都會從此事之中受益?!?p>  秦妲己撇了撇嘴,道:“你忽悠人的本事,又漲了不少?!?p>  白墨搖頭,從懷中掏出了一本冊子,正是最新的一本《十二風(fēng)流品》。

  “翻翻?!?p>  青樓女子,并不只是賣肉求生,很多公卿官佐來風(fēng)月場并非是為一夜風(fēng)流,很多只是來找個懂事的姑娘聊天解悶而已,所以這些青樓女子很多都自幼學(xué)習(xí)琴棋書畫,識字率甚至比良家女子都高。

  秦妲己翻開《十二風(fēng)流品》,第一品前兩位,仍是那詩詞南北王,王靈神與王秋水,后面十人,也都是連秦妲己都聽說過的如雷貫耳之名,次序有變,變化卻不大。繼續(xù)向后,直到翻到第三品的名單,秦妲己這才心頭巨震。

  風(fēng)流品,三品第三。

  白墨,范陽人,父母師門皆不詳,于北軒二年秋季輾轉(zhuǎn)至鳳京,北軒三年元旦后于倚醉樓中填詞作曲,著有《傾萍集》、《燭影集》,其時聲名不彰。

  后主持編纂蘭亭雅集,填《沁園春》、作《蘭亭集序》,聲名大振。

  其人文藝于花月之中,能思善言,見識尚可,唯品性待察待省。

  秦妲己抬起頭,已經(jīng)有些說不出話來。

  三品第三!

  十二風(fēng)流品,一品十二人,二品二十四人,三品四十八人,第四到第十二品,以此類推。三品第三,也就是說排在他前面的,僅有三十八人而已。

  這已經(jīng)是普通文人雅客可望不可即的名次了。

  四品之上,已然可以看作真名士。

  相信很快,白墨就可以名震大江南北,初次留名,便直上三品第三,雖遠(yuǎn)遠(yuǎn)不及那甫一登名便排為一品第二的王秋水,與一般文人雅客比,已是超出太多。

  “你真要聘我為妾?”

  “不僅要聘,還要風(fēng)光大聘?!?p>  秦妲己有些不敢置信,看了一眼白墨的眸子,那眸中仿佛藏著某種堅定的信念,可秦妲己還是有些不敢相信,能入三品第三,確實已經(jīng)超出一般王孫公子太多,可越是這種人,越該注重自家聲名才是,就算聘入一妾,肯定也只是偷偷摸摸抬進院中罷了,為何還要風(fēng)光操辦?

  “為什么,此舉真能叫天下伶人受益?”

  “我白墨憑借一身風(fēng)流文藝而入三品第三,裴行儉并未給出差評,只是說品性待省。如今我再高調(diào)聘你為妾,其他那些各種不入流的文人勢必紛紛效仿,那些王孫公子更是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金屋藏嬌,如此,你們的解救率是不是就大大提高了?”

  任白墨巧舌如簧,秦妲己卻還是有些疑慮:“你的目的呢,難道真的是為了解救天下伶人?”

  “現(xiàn)在我只問你愿不愿意,我說我只是想給自己贖贖罪,你肯定是不會信的?!?p>  “你能說服蓉姨、給得出價錢?”

  “我白墨風(fēng)光來接,她要是聰明,不敢獅子大開口,她要是不聰明,我欺壓一下這位‘良善’便是?!?p>  “好,我同意了?!?p>  那溫婉動人的笑容再次回到了秦妲己臉上,配合著她那姿容身段,真?zhèn)€是直欲虜人心、直欲酥人骨,白墨攬過秦妲己,哈哈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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