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干什么?”何玉凡瞧見青蓮離奇的動作,竟然一時忘記了要說的話,很是好奇地問她。
經(jīng)過短期的相處,青蓮發(fā)現(xiàn)何玉凡雖然外表嚴(yán)肅,看似一代不凡俠客,正氣凜然的,實則是個假正經(jīng),幾下就混熟悉了。而楊念歆雖和青蓮?fù)瑸榕?,反而一直都話極少,沉默寡言,令青蓮至今與她相處仍有陌生之感,不敢太過造次。
青蓮回過身尷尬地摸了摸頭,視線一掃,眼前二人衣衫完整,沒有過多的凌亂痕跡,顯然并沒有打起來,腳上卻沾染了泥土,看來是追得有些遠了,竟然沒有把人給抓回來。這倒怪了,什么人能這么輕松地把他們二人同時甩開,連云邵甄也沒有辦法?能有這本事的,這世上應(yīng)該寥寥無幾才對,偏偏她又似曾相識……該不會是賀蘭陵吧?
應(yīng)該……不……會……吧?
想起頭上冷不丁被扔的那一下石子,先前瞧見黑衣人一躍而過,還以為房頂上滾落下來的,不過若是賀蘭陵的話……若是那個家伙,他還真會一時興起,干出拿石頭扔她這種無聊的事來。
分明不久前,就那么讓尹渠一腳將她踹進了湖底……
難不成真是他?懷著忐忑心思,青蓮清了清嗓子,當(dāng)即解釋道:“方……方才瞧見那邊有個舊梯子,想試試有沒有壞?!彼刹幌胱屗麄冎绖偛疟灰粋€小破孩子差點嚇哭的事。何玉凡仍是一臉莫名其妙,為了避免被他當(dāng)成傻子,青蓮話鋒一轉(zhuǎn),忙問道:“方才究竟是什么人?”
云邵甄的臉色不是很好,他率先朝屋子里去了,只留了一句話,“回屋里說吧。”
他這幅模樣,青蓮還是第一次見,忙將那舊梯子歸還原處,心慌意亂地在腦子里過了一遍黑衣人一閃即逝的身影,不斷地在心里嘀咕著,是他?不是他?是他?不是他?越想越想不出半點眉目,腳卻已經(jīng)忐忑地跟著走進了屋。
一開門,楊念歆已經(jīng)等在屋內(nèi),夜色已經(jīng)降臨,她在桌子正中點燃了燭火,正襟危坐,漆黑的眉眼間暗藏凝重。作為一個女人,楊念歆的衣服卻從來色澤深重,不是青就是黑,面上從不施脂粉,與那道觀里的道姑全然十分相似,只要一見到她,青蓮就再輕松不起來了。
四人坐定后,何玉凡將方才的見聞?wù)f了一遍,青蓮這才知曉事情有些嚴(yán)重了――剛才那個黑衣人,竟然是多年來在江湖中名聲大噪的江洋大盜無名客,不僅眾多平民耳熟能詳,就連官府對此人也早已經(jīng)頭疼不已。前些年,這人曾經(jīng)大膽打劫官銀,又曾盜取雄踞一方的各大富豪之財,最近幾月頻頻出現(xiàn)在隆興一帶,竟然搖身一變,不再劫財,卻開始劫色了。
“這是什么意思?他銀子夠了,又開始想要女人了?”青蓮口無遮攔地,不顧何玉凡別扭的神色,一面評價著一面嘖嘖稱奇,“那么這無名客比之臨安城外的黑虎寨,白水寨如何?”
聽聞黑虎及白水二寨各自盤踞于臨安城外虎頭山及白水河一帶,多年來占地為王,越發(fā)是為所欲為,毫無顧忌,但凡途徑此地之人,無論來頭多大,幾乎無一不被打劫,唯有交出足夠的銀錢方可平安歸來。
難不成無名客也是如他們一般,其實是同路人?
“外間關(guān)于無名客的傳言很多,但真正見過他的人卻少之又少,不得不說,此人頗為神秘。”何玉凡并不避諱言語間對無名客的莫名贊賞,“然而今日這黑衣人的所作所為,以及不尋常的輕功功底,讓我們不得不將他確認(rèn)為當(dāng)前作案無數(shù)的無名客了?!?p> “何大哥不是說這無名客曾經(jīng)劫富濟貧,現(xiàn)今又擄走無辜女子,那么……”青蓮猶豫著,竟然問了一個連她自己也覺得有些天真的問題,“他究竟是好人還是壞人?”
“青蓮姑娘認(rèn)為何為好人,何為壞人?”何玉凡笑了起來。
青蓮此時并不想與他討論這等哲思問題,目光沉沉地盯著他不作聲。
他只好咳了咳,喝了一口水后繼續(xù)說道:“無名客前些年劫富濟貧,自然有人為之稱頌,然而最近所作所為,顯然又為眾人所不齒。照我看來,此人我行我素,應(yīng)該是個不屑世間評價的狂傲之人。至于與黑虎寨之類相比,他自是膽大許多,黑虎寨再如何囂張跋扈,終究沒有走出他們那一畝三分地,這無名客卻是無處不在,無所不為?!?p> “那方才我瞧見的人,果真就是他?”青蓮好奇地一再追問細節(jié),不明白自己怎會對這樣的人物感到熟悉,甚至僅僅只是一個背影,就自覺似是曾經(jīng)見過一般,“你們可曾與他交手,怎確認(rèn)他就是無名客?還有他抱著的那床被子,里面果真有什么蹊蹺不成?”
“此人近月來專門劫走大喜之夜的新娘子,但凡被虜去的,最后都消失得無影無蹤,而這一次他所帶走的……”何玉凡眉頭緊皺,語氣也沉了下來,“極有可能就是孟家莊主人的小女兒,孟詩詩?!?p> “什么?”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分明是去喝喜酒,哪知地方還沒到,是非就撞上頭了,莫非她當(dāng)真就是倒霉催的天煞孤星,遇誰誰遭殃?“那豈非是孟老爺子的千金,不會那么湊巧吧?”青蓮不得不確認(rèn)一番,總認(rèn)為事情不至于如此巧合,可是據(jù)說這客棧已經(jīng)臨近隆興,雖不至于在孟家莊山腳之下,夜間吃飯的時候楊念歆卻明確說過,過不了兩日就能到達了。
“我們跟著追了一路,那無名客不僅輕功了得,并且對這一帶的地勢很是熟悉,若非是中途從他抱著的棉被里掉出這件東西,我們恐怕也不會這么快就知曉是誰被劫走?!焙斡穹舱f著,從衣內(nèi)拿出一個銀制的手鐲,青蓮接過來細細一看,鐲子精細,雕花繁復(fù),一看就很是精貴,再翻了一面瞥了一眼內(nèi)側(cè),竟然工工整整刻著孟詩詩三個字。
“真是此地?zé)o銀三百兩?!鼻嗌徯纳殴郑讣饷髦C子上輪廓清晰的字跡,提出了自己的困惑,“如此明顯,會不會有詐?”
“也不排除這種可能。就無名客最近所為看來,孟小姐卻尚未有婚配,怎會……”何玉凡的聲音聽起來仍有疑惑,以及不確定之處,“并且孟家莊離此處尚有一段路程,他不至于劫了人還跑這么遠。但是……”
“誰說劫走孟小姐就一定是在孟家莊?”楊念歆拉長聲音,垂下眼皮說了這句話,一邊同時為其余的人各自倒了一杯水,動作不緩不急,她的手已經(jīng)不再纖細白嫩,可臉上竟然看不出真實的年紀(jì),這令青蓮對她再次生出了敬畏之心。只見她語帶戲謔地道:“沒準(zhǔn)兒人家孟小姐恰巧出門游玩,路過此地,甚至和孟老爺子未過門的嬌妻一路同行……”
“即便不是孟家小姐,那也必定是與之關(guān)系匪淺的人了?!币恢背聊脑粕壅缃K于開口說話了,“無名客最近作案都是劫走新婚女子,因而這一次也有可能劫走的是孟前輩的未婚之妻?!彼麌@息一聲,已經(jīng)站起身來,頎長的身影隨著燭火在墻上晃動,遮擋住青蓮眼前的光線,“我們并沒有見到被劫之人的相貌,因此也不敢全然斷定。”
“那你怎么沒有攔住他?那無名客的武功難道比你還厲害?”青蓮大為不解,視線隨著他移動,一雙眼睛里盡是不敢置信,他不是武林盟主么,那一定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高手才是,那種飛客賊盜,輕而易舉不就能拿下?
“青蓮姑娘有所不知?!焙斡穹矒u著頭,也是嘆息了一聲,“我們追著出了鎮(zhèn)外,一直跟到了一處山谷,那山谷霧氣迷茫,地勢復(fù)雜,我們畢竟是外來之人,地勢不甚熟悉,因而未能追上他?!?p> 青蓮點點頭,表示理解,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無名客本就實力不凡,又在這一處活動數(shù)月之久,必定知曉各處地勢,而云大哥他們卻人生地不熟的,一不小心,便跟丟了人,“可是如果現(xiàn)在不做點什么的話,那被他帶走的姑娘豈不是連命都保不住了。”
“我馬上寫信通知孟前輩。”云邵甄翻開房間角落里的木柜,里面不知何時放了一個包袱,正是四人匯合時何玉凡所攜帶的,原來是云邵甄的東西。青蓮一直弄不清楚楊念歆,何玉凡這二人的地位,如今略略猜測,應(yīng)是云鳳山莊的重要人物,且是云邵甄極為信任的人,說成是左右手亦不為過。
就在青蓮分神之際,云邵甄已經(jīng)將包袱取出鋪展開來,里面的東西不多,模糊瞧見有一個印章,一支筆,小半塊碎掉的玉佩,那玉佩上藏了一絲暗紅,青蓮心頭冷不丁似被什么刺到一般。
“那塊玉……”她囁嚅著,卻開不了口。
云邵甄恰好從包袱里拿出了一個硯臺來,便將其余收攏,似乎太過專注而未曾聽見青蓮的喃喃低語。他的注意力全在當(dāng)下,一字一句地說道:“無論是否有詐,也無論他意欲何為,這件事必須得告訴孟前輩,倘若孟小姐恰巧此刻外出,事情就麻煩了?!彼f著,順手倒了些桌上茶壺里的清水在硯臺上,已經(jīng)開始磨墨了。
看著他這幅樣子,青蓮不知為何也跟著莫名心慌了起來,想要做些什么,卻又無從做起,見他們個個臉色凝重,她再次感覺到自己的沒用,有些氣餒地回了房,卻更加睡不著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