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靈雇了馬車趕到南郊時，大約申時二刻。
南郊的人數(shù)已多，熾熱的太陽照得人像是放在熱鍋上的螞蟻似得。月靈不由得慶幸自己租了個馬車，可以遮些陰涼。大約又過了一刻鐘的樣子，月靈有些后悔。她大約是給自己租了一個蒸籠。
“快看?！辈恢钦l大喊一句。月靈剛走出馬車便被面前的景象震懾住。
近年來樓蘭城郊降水奇少，沙漠變多。南郊外便是一片看不見邊際的沙海。無垠的黃沙之上，是一幅模糊又清晰的畫面。
“海市，是海市?！庇腥说穆曇魝鱽?，帶著興奮。
月靈抬眼望過去，天地為幕墻，光影逐漸顯露出來。人聲漸起，是一處繁華的集市。人間只當(dāng)海市蜃樓皆為虛幻。事實SH市存于九界邊緣，蜃樓建在幻靈界秦城。此時幻景中呈現(xiàn)的正是海市。入海市者，不得顯原身，為保平安。那集市上的人都戴著面具，看不清楚容顏。穿著怪異，卻不失美感。街市上掛滿了紅色的燈籠，暖色的光映在行人的面具上。
集市上有的大聲吆喝，有的正在交談。一個穿著紅衫的女子戴著猙獰的面具，正在對著身邊的人張牙舞爪地比劃什么，身邊人滿眼都是笑意。這時走過來一波人，兩人被沖散了。紅衫女子著急去找人，走得匆忙，撞在一個人的懷里。那人似乎被撞疼了，皺緊了眉頭。女子抬頭看向他，他卻側(cè)身直接走了。那青衫陌生，卻又莫名給人一種熟悉之感。月靈想了想自己認識的那些名字，沒有一個能夠?qū)Φ蒙咸柕模阋仓坏米髁T。
一旁的攤主正捧著一盞琉璃的燈籠護在懷里，怕被人碰壞。這時方才站在紅衫女子懷中抱著一只白色的團絨整個胖胖的，像是個球一樣。紅衫女子伸手安撫著它，那球便自己蹭了蹭，找到一個合適的位置便不動了。那球看起來像一只狐貍，只是從未見過如此圓潤的狐貍。
紅衫女子打量了一會攤主手中的琉璃燈盞，顏色透亮，式樣精巧，只做個照明器具也是討喜的。她打算去問攤主買那盞琉璃燈，卻被一個穿著斗篷的女子搶了先。
“這燈怎么換？”斗篷女子整個人藏在偌大的斗篷里，連身形都看不出來。紅衫女子湊上前去，也想要那盞燈。斗篷女子回頭，在看到紅衫女子身邊人的時候似乎愣了一下。她伸手將斗篷拉得更嚴實一些。
“先到先得，老規(guī)矩?！睌傊鲗⒛菬舯K捧到斗篷女子的面前?！爸恍枰幻堆?，便能換?！?p> 斗篷女子犯了難，她有些窘迫地在自己袖中找來找去。紅衫女子的身邊人伸手將一枚妖核拋入攤主懷中。“我替她付了。”這聲音月靈聽著有些耳熟，想來想去，極像她那位便宜舅舅白少寧。
攤主看那妖核閃爍著七彩流光，心中大喜。攤主將琉璃燈塞入斗篷女子懷中，便原地消失。斗篷女子得了那琉璃燈，又將自己腰間的繡囊遞給白少寧之后，便轉(zhuǎn)身就要走。白少寧伸手就去拉那斗篷女子的帽子，斗篷女子的頭露出來。一張普通的面具，一頭沒有任何特別的長發(fā)。斗篷女子十分謹慎，里面依然是偽裝。
“是蘇娘子。”一個打扮潦草的男子的聲音傳來。他的腰側(cè)掛著三四個酒壺，周身也是一股酒味?！皞髀勌K娘子用酒賄賂界差，曾去鬼市帶回一盞琉璃燈。那盞琉璃燈主國運，曾守護了蘇家八百年的江山。后來，琉璃燈失竊，蘇家落敗西逃樓蘭城，也就是如今的蘇將軍府。”
周圍似乎知道這個傳聞的還不少，紛紛看向城門處那騎在馬上的蘇家軍。這時月靈方才看見蘇越也來了。蘇越的臉色變了幾遍，策馬回身，向著城內(nèi)飛奔而去。月靈只當(dāng)他是少年人臉皮薄，不能忍受眾人的指點。
說起來，蘇娘子也是個傳奇。她曾是人界蘇氏皇族，也曾是魔界酒娘子。蘇娘子擅長釀酒，據(jù)說釀的最好的是梨花釀。傳聞蘇娘子魂魄已散，消散于世間。如今，世上也再無梨花釀。現(xiàn)在仔細想來，蘇越是蘇氏皇族的人，他的兵器可以傷到那些妖狼，便也不奇怪了。
這時的樓蘭城外已經(jīng)起風(fēng)，天色也暗了許多。
一道身影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在月靈身后，月靈扭頭看去原來是自己的便宜舅舅白少寧。他已經(jīng)變換了樣子，月靈卻是能認出他。區(qū)區(qū)幻型術(shù)，在幻靈族眼中不足掛齒。
白少寧正抬頭看向那幻景中的斗篷女子。斗篷女子已經(jīng)重新戴上帽子，并未理會那男子。月靈這時候更加確定那人就是白少寧。
原來血狼王白少寧與蘇曉卿乃是故交，這么大的八卦《九界八卦錄》居然沒有記載，消息不夠全面啊。這消息不能只有月靈自己知道，月靈得寫信告訴《九界八卦錄》的作者，得告訴整個九界，一起吃瓜。
白少寧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幻景，一刻都不肯離開。月靈終歸是沒能忍住好奇心，小心翼翼地開口。“蘇娘子是你的心上人？”
白少寧終于舍得施舍一個眼神給月靈，卻并未回答這個問題?！昂Ｊ鞋F(xiàn)世不易，你先仔細看看吧?！?p> 當(dāng)時的月靈并未細想他這句話的深意，只是繼續(xù)認真看向那海市。幻景里的海市已經(jīng)快要消失了，絲竹的聲音傳來。憑空出現(xiàn)一處樓臺。這樓臺月靈幼時還去過，正是蜃樓。
一個黃衣的女子，踏空而來。她抱一把琵琶單足立在那處空地之上。
風(fēng)起，衣裙隨風(fēng)動。手指翻動，撥弄琴弦。琵琶聲起，女子垂低了眉眼。
隨著動作變換，面紗飄起，卻還是看不清女子的面容。
琵琶聲轉(zhuǎn)急，女子足尖點在臺中一點。以足尖為中心，出現(xiàn)了淡黃色的光暈，襯著身后漸漸變暗的天色，居然真的帶有一種天神般的圣潔。女子踏空而起，雙手越過頭頂，身體微斜。身后的背景中又幻化出幾位彩衣舞姬，動作與她一般隨著樂聲忽快忽慢。
那女子又開始彈琵琶，天色更晚了。烏云壓境，似是風(fēng)雨欲來。彩衣舞姬六個人圍作一圈，依次捧起燈盞。女子踏燈而起，最后幾盞燈圍作一團。女子單足立在燈盞中央。
暗色已至，彩衣顏色也暗了許多，燈盞更亮了，女子的衣帶隨風(fēng)翻飛，竟像是要乘風(fēng)去的樣子。
這副景象，月靈曾在秦城壁畫中見過。關(guān)于秦城當(dāng)年的那場舞，有無數(shù)才子吟詩作畫，但都不比此刻在幻景中更加的震撼。
和著最后一聲鼓點，幻景里所有的景象都化為光點。暗色散去，日照當(dāng)空。沙海中竟是顯現(xiàn)出完整的月牙湖。湖水清澈剔透，引人向往。
可真實的月牙湖，在城西。月靈心中滿是震撼，轉(zhuǎn)頭看向白少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