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你竟然用上這樣的手段？”房內(nèi)北宮瑛靜靜開口，語氣如秋日的清晨的湖面，只帶一絲惆悵。
“哪樣的手段?只是她本就要想置云蘿于死地，我只是順?biāo)浦??！辫魅釗P(yáng)起頭，笑了笑，是的，那后面落出來的那瓶藥自然是她所為。
“那藥真的不會對云蘿有所影響？”
“毒藥確實(shí)是有毒，不過我當(dāng)時已經(jīng)讓秋言及時請了御醫(yī)保住了她性命，太醫(yī)不是也說無大礙只需要休養(yǎng)便可好嗎？而后面那藥，只是延緩云蘿醒來的時間而已，這樣皇上或許可以救她一命不是嗎？”
“可如今她是重要的證人，她也承認(rèn)了自己的罪行，如今想要開脫怕是不易?！?p> “皇上不是最善于把人往宮外運(yùn)嗎？再說，我還幫你把宮中剩下的溫尚書的眼線鏟除，這樣一來，還有誰敢違抗皇上的旨意?！辫魅岷咝σ宦?。
“可如今狀況不同?！北睂m瑛別過頭。
“溫尚書之事即使云蘿不指證他，他也是罪責(zé)難逃，如今云蘿已中毒陷入昏迷，人盡皆知，若是她永遠(yuǎn)沉眠下去，大概也不會有人追究了吧，時間久了，人們便也會漸漸淡忘此事。”梓柔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想要幫她，或許是她不愿意看到世上多一個可悲的女子，多枉死條命吧。
“你是說。。。”北宮瑛明白梓柔的意思，但語氣仍有幾分遲疑。
“她本就不屬于皇宮，她該有她屬于她自己的人生，在這樣的權(quán)勢中心生活，原本也不是她所愿，只當(dāng)今日舒風(fēng)夫人已死，此后再也沒有舒風(fēng)夫人，只有顧云蘿。”
“沒想到你竟然如此通情達(dá)理慷慨大度?！北睂m瑛暗嘲道，雖說此舉不合規(guī)矩，但他也不愿意看到一個弱女子迫不得已深陷斗爭中落寞死去。
“皇上認(rèn)為我是愛計(jì)較的小心眼女子？”
北宮瑛轉(zhuǎn)而走向門口，沒有回話，看著西沉的太陽，北宮瑛依舊是憂心忡忡，只是這樣的決定真的是對的嗎？
隔日，溫尚書通敵叛國一罪也開始審理，而綺云聽聞此事似乎無動于衷，與往日無異，如她先前所說，她既沒有哭訴也沒有去找北宮瑛求情。
“你真的不去看看你父親？”梓柔入夜時在宮巷中遇見綺云時將她攔下問道。
“立雪夫人何時變得如此關(guān)心別人的事了？”
“我只是欽佩你的為人，把你當(dāng)朋友所以才出此一言，你若不想聽，那便當(dāng)我自作多情了。”
“所有人都說良月夫人性情冷漠鐵石心腸，為了不被牽連保住自己的性命，連自己的父親看也不看一眼，但依我對你的了解，事情絕不會是這樣?！币娋_云未說話，梓柔繼續(xù)道。
“他人喜歡如何說便如何說，與我又有何關(guān)，我也不必處處解釋?！?p> “只是我還是很想知道到底是因何緣由?！辫魅岷芟胫溃降装l(fā)生過何事才能讓這樣一個女子對自己的親人能如此決絕，是該說她深明大義還是不近人情。
“立雪夫人又何時變得如此愛窺探他人秘密了？”
“不是我喜歡窺探，是你本就沒想隱瞞，不管是傾慕方度離還是你有關(guān)你父親的事情，你從頭到尾都沒想對人隱瞞?！?p> “立雪夫人果然耳聰目明，怪不得皇上對青睞有加?！本_云冷笑一聲，似是嘲諷又似是贊揚(yáng)。
“從我們初次在芳甸鎮(zhèn)見面之時，你對方度離的愛慕便全寫在臉上，冊封大典上也是，即使在皇上面前你也絲毫沒有掩飾，后來，我被陷害，遷出桃源宮，走的時候你來送我時所說的話，當(dāng)時我不知是何意，但現(xiàn)在回頭想想那時你便已經(jīng)隱隱知道是誰在暗中動手了?！?p> “我心傾慕方公子的確不假，但你對丞相大人的情感恐怕也沒那么簡單。”綺云望了一眼梓柔，繼續(xù)道：“認(rèn)識父親的人都道他是個作風(fēng)不偏不倚的好官好人，但誰也不知道他背后是怎樣一副模樣?！闭f到此處，綺云剛剛平靜的神色轉(zhuǎn)為一絲悲傷。
“除了這次的事件，之前偶然知道鳳易樓背后的真正的樓主是溫尚書的時候還是稍微有些驚訝，畢竟那樣的地方實(shí)在與他那和善厚重的氣質(zhì)不符?！?p> “是呀，如果單憑一面之詞又有誰會相信，連母親也無法相信，大概也沒有人會相信是他逼死了母親?！?p> “沒想到還有這樣的事情。”
“事到如今，與你說說也無妨。”
兩人并肩沉默著走到蒼云湖邊的亭子，一眼望去湖邊點(diǎn)滿了宮燈，湖光瀲滟，十分靜謐。
“難得你愿意同我說，我已經(jīng)做好了傾聽的準(zhǔn)備了。”梓柔抬高了語氣，柔和的話語在湖面輕輕跳躍，沉于湖中。
“父親與母親本是青梅竹馬，兩家是世交，本是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只是聽母親身邊的人說自從母親嫁給父親卻成日愁眉不展，日日悲嘆。”
“或許外人看來他們很般配，但你母親或許不是這樣想?！?p> “母親從未說過什么，只是我出生之后，母親才有了少有的喜色，只是從我記事起，母親對父親卻始終很冷漠，當(dāng)時年幼的我自然是不清楚母親為何這樣，直到有一天父親帶回來了一個俊美的少年，母親終于與父親起了爭執(zhí)。”
“嗯？那或許是與鳳易樓有關(guān)。”梓柔聽著綺云靜靜地講訴往事，回道。
“當(dāng)時我并不知道為何父親只是帶回一個少年母親便大發(fā)雷霆，后來再想來，父親大概是從那時候就開始創(chuàng)建了鳳易樓，而母親知曉了此事，所以才會那樣生氣?！?p> “再后來呢？”
“后來，母親一氣之下帶著我回到了外祖父家，可父親卻上門來懇求母親回去，一副好父親好丈夫的模樣騙過了外祖父和外祖母，所有人都站在父親那一邊，母親沒有辦法，只得跟著父親回到了溫家，也就是此后，父親將母親關(guān)在家里，不讓她去任何地方，回來之后，心情不好便會沖母親發(fā)火?！?p> “沒想到比我想象中。。?！辫魅崽ь^看了看天空，腦中一晃而過父皇溫柔的面容，輕聲道。
“沒過多久，八歲那年母親不堪痛苦便自盡身亡了。”綺云說完這句長長嘆了一口氣，仿佛吐出了百年的滄桑。
“從此，你的父親更加肆無忌憚是嗎？”
“從此，父親便很少回家，府中沒人敢問，直到后來，某一日他又迎娶了一個女子，那便是瑤姬，聽說是為了償還父親的恩情才嫁到溫家，她似乎對真正的父親一無所知，所以她對所有人都很和善，心思單純，只是父親雖表面待她溫和，但卻并未將她放在心中，最終也只是父親手中一枚棋子。”
“所以你父親為了給你除掉競爭者不惜犧牲自己的家人，就為了陷害我?！辫魅岣锌f分，是怎樣的人才能做到這種地步。
“他并不是為了我，而是為了他自己，只要鏟除其他人，再將我推上皇后之位，那么便能永保他的地位權(quán)勢?！?p> “做了這么多，最終只是為了權(quán)勢地位，如果最后眾叛親離，即使得了這權(quán)勢又有何用？”梓柔不免想起從前，她曾是不可一世的公主，想要的東西全都唾手可得，可那時，她快樂嗎？
“他想坐上高位，不停地攀爬，用盡各種手段，不過是為了掩蓋他的嫉恨之心和自卑之心?！本_云接著道。
“哦？這如何說？”聽見綺云這句話，梓柔倒是真正來了興趣。
“在我入宮前夕，無意中從以前侍奉母親的嬤嬤口中知曉了一件事，曾經(jīng)母親并不愿嫁入溫家，母親傾心之人是當(dāng)年的九王爺也就是現(xiàn)在的丞相大人。”
“什么？丞相大人？不過，也難怪，雖不知曾經(jīng)的九王爺是如何瀟灑至雅之人，單光看現(xiàn)在的丞相便能窺見他當(dāng)年的風(fēng)貌，確實(shí)，無法讓人不動心?！辫魅嵊行┰尞?，但隨后有些釋懷道。
“父親雖然不知用了什么辦法娶了母親，但卻再也沒得到過母親的心，大概是從那時起，父親便開始記恨丞相大人，他知道自己樣樣都比不上丞相大人卻不愿意承認(rèn)，便認(rèn)定女人都是沒有良心偏愛權(quán)勢的，所以他才一心想攀往權(quán)利的頂峰?！?p> “這樣看來，世間還是唯情誤人?！辫魅崴坪跞粲兴赣炙坪踔皇歉锌?。
“如今這樣，也是他咎由自取，他從未盡過做父親的責(zé)任，把我也只是當(dāng)作他通往頂峰的階梯，若不是他，如今我又怎會在這深宮之中?！?p> “可是他卻是你的父親。”
“他是我的父親，我無法擺脫這個事實(shí)，我不恨他，但卻永遠(yuǎn)不能原諒他，所以無論他落得什么下場，我都不會感到悲痛?！本_云說這話的時候露出了少有的情緒波動。
“那既然這樣，或許皇上會網(wǎng)開一面，至少可以保你平安?！辫魅嵝闹胁唤行┻駠u。
“無論皇上如何處置我，我都無所謂，如今我入了這宮，現(xiàn)在的溫綺云再也不是曾經(jīng)的溫綺云了?！?p> “可是方度離。。。”
“以后，我永遠(yuǎn)都是良月夫人，而他是方家的嫡子方度離，與我再不會有半分瓜葛?！本_云說到方度離語氣有了幾分溫和，但又似是下了決心。
“只能說命運(yùn)弄人，不然，你和方公子本可以。。?！辫魅徇@話倒是出自真心，溫綺云和方度離不管哪方面都看起來是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如果不是這般命運(yùn)，或許他們能天長地久。
“曾經(jīng)我有這樣想過，但現(xiàn)在，永遠(yuǎn)不可能，即使我不再是良月夫人，我和他也再無可能?！本_云想到那日中秋夜宴方度離帶在身邊的那個女子，心上似乎被什么狠狠扎了一下。
“或許你對自己太苛刻了。”梓柔自然不知道是因?yàn)榇耸?，綺云才說下這句話，所以有點(diǎn)答非所問地道。
“今夜就到此為止吧，我要回去了，以后還是少與我碰面，宮中的閑話總是傳的很快，另外，祝你心愿達(dá)成。”綺云起身走了兩步，停下這樣道，最后一句模棱兩可的話讓梓柔心頭一沉。
梓柔目送著綺云離去后，自己則在蒼云湖邊凝視著遠(yuǎn)方，秋夜的風(fēng)劃過水面，冰涼且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