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fēng)將方府門口的那棵枯樹上的最后一片黃葉吹下,本來路上不多,但此時周圍的人越聚越多,眾人面面相覷,但更多的人是為了看好戲。
方肅見了那玉佩,臉色一怔,“你怎么會有這塊玉佩的?”
“是我父親留給我娘親的,娘親去世前又留給了我?!睎|堯道。
“你確定?你確定這玉佩不是撿到的?”方肅自然認(rèn)得那玉佩,心中已然有些明了,又有些無奈。
東堯點點頭,“我娘親不會騙人的?!?p> “小孩,話可不能亂說,我們方家向來清清白白,怎么會有人作出這種事情?”方賢此時卻似乎比平時急了幾分,道。
“這玉佩確實與方家有關(guān),你今天先留下,這件事我們方家會給你一個交代?!狈矫C心一沉,看到周圍的路人開始竊竊私語,方肅知道這場鬧劇不能再繼續(xù)下去,否則,明日這楓筑城,方家的人便再無顏面出門了。
“我不,我不跟你們走?!睎|堯整個身體都在拒絕,猛然搖頭。
“乖,這件事還尚需調(diào)查,如果此事是真,你也是方家的人,那住在方家也是合情合理?!狈矫C試圖勸說東堯。
這玉佩分明世上只有這四枚,一塊在皇上手中,一塊在丞相大人手中,而剩下的兩塊則是由自己與二弟方賢各保有一塊,再瞧剛才方賢略顯不安的神情,方肅心中已有答案。
“既然不肯認(rèn)我,那東堯也不會留下?!睎|堯甩開方肅搭在他肩上的手,委屈道。
“這。。。”方肅遲疑著,現(xiàn)在這樣的局面,超出了他的預(yù)料,他從未想過方家的人會在外面尋歡還留下私生子,孩子無辜,可是方家世代的清明也便再也無法維持。
在方肅猶豫的片刻間,東堯抹著眼淚,飛快地跑開了。
“孩子!你去哪兒?”方肅有些擔(dān)心,天色已經(jīng)這樣晚,放任一個孩子離去,他始終心有不忍。
可東堯卻撥開人群,未等眾人反應(yīng),七彎八拐間,已經(jīng)消失在黑夜中。
方肅想去追,卻被圍觀的人群阻礙了步伐,再看眾人的神色,有戲謔,有唏噓,有看戲,方肅又悲又氣。
“伯父,此事交給我吧,我會把那孩子帶回來給伯父一個交代?!贝藭r方度隱走出來道,又想起剛剛那枚暗器,暗暗瞥了一眼將手?jǐn)n在袖中悠閑的方度言。
方肅嘆了口氣,“你帶幾個人把那孩子找回來,切不可為難她。”方肅只得點點頭,有些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方賢。
“我知道。”方度隱拱了一手,便帶著幾個人匆匆離去了,方肅只得和其他人走了進去,隨后方府的大門重重地緊緊閉上。
而路人見主角都散了,也只得各自指指點點了幾番搖頭離開。
三千帶著受傷的方度離跌跌撞撞一路奔跑著,漸漸地,后面追兵的腳步聲越來越遠,三千才稍稍停下腳步,緩了口氣。
“你不用管我,再怎么說,我也是方家的人,他們不會要了我的命。”兩人在小巷中停下,方度離已經(jīng)有些體力不支,緩緩道。
三千扶著方度離靠著墻,道:“是我把你帶出的方府,如果現(xiàn)在丟下你,那我剛才也不必花心思把你帶出來了。”
三千皺著眉,隱約覺著手上有種粘稠的感覺,她輕捻了一下手指,再熟悉不過的感覺,是方度離背上的血沾在了她的手上,仿佛能感覺到那血腥味蔓延進到了她的心底,令她心中有些難受。
“是因為看不過去同情我還是因為心生愧疚?”方度離的氣息在這冬夜中彌漫開去,最后化為一抹輕煙般的淡笑。
“我。。。有什么不同?沒想到方家的人對自己人如此狠心,除了你的父親,還有你的大哥,以及藏在暗處未露面的人?!比П环蕉入x這樣一問一時有些語塞。
但是想到方才在庭院中時,暗中飛來的那暗器,分明像是沖著方度離來的,這方家的人還真是不可估量,若不是方度隱及時擋住,那暗器說不定還真能要了他的命。
“父親掌管御史臺,又世代承受皇恩,自然是要以身作則,他只是對眾人苛刻了一些罷了。”方度離從不怪他的父親,怪也只能怪他生在方家。
“就算你的父親只是對你苛刻,但現(xiàn)在我卻看明白了方家是真有人想要你的性命呢?!毕肫鸫饲霸诜蕉妊栽陟籼脮r候的那抹眼神,三千頓覺得那時常笑著的方度言令她背后發(fā)冷。
方度離道:“現(xiàn)在先找一個安身的地方吧,本來我是不想連累你的,但現(xiàn)在這樣的情況,不連累也不行了,就勞煩三千姑娘幫我找個安身之處了。”
三千說的他心中自然知道,只是他不愿意接受這樣的事實,親人,兄弟,到底是怎樣的存在?那府中如今還有能值得留戀的嗎?方度離不禁為自己感到悲哀。
“現(xiàn)在你的素華樓也是去不成了,我的梅隴屋也不能回去了,那咱們只能住客棧了?!比г诖竽X中快速搜尋著今晚的住所。
“可是我這樣被你帶出來,我可沒有銀子,你帶了嗎?”方度離看著三千,這樣朦朧的夜色中,方度離覺得三千比往日溫柔了幾分。
“我也沒有!”三千摸了摸空空如也人的口袋,隨后理直氣壯地道。
“或許可以去找十二爺,十二爺好歹也與你有幾分交情?!比в窒肓艘槐檎J(rèn)真道。
“現(xiàn)在家里所有人都知道我開了素華樓,他們只要稍加探查便能查到鳳易樓去,即使是十二爺也無法正面與朝廷作對,連丞相府面對御史臺都毫無辦法,更別說十二樓了?!?p> “那慶歸坊便也不能去了,也不知道東堯怎么樣了?”
“讓一個孩子為我們解除危機,還真是有損大人的顏面?!毕氲椒讲诺膱雒妫蕉入x依稀也聽見了一些東堯的話,但方度離以為那是東堯為幫他們而制造的亂子而已,所以并無深想。
“東堯可不是普通的小孩子,就算真不能脫身,我想方府怎么也不會對一個孩子下手?!比闹械故欠浅:V定,她一直就覺得東堯不簡單,若是東堯真與方家有關(guān),現(xiàn)在的方府大概又已經(jīng)炸開了鍋吧。
“到現(xiàn)在你還能如此信任方家?咱們走吧,我想到一個地方?!狈蕉入x自嘲失笑道。
“我們?nèi)ツ膬??”看到方度離身著單薄的衣服更顯得弱不禁風(fēng),于是三千將自己的披風(fēng)取下為方度離披上,問道。
“鳳易樓?!狈蕉入x充滿謝意的眼神望著在她耳邊輕聲道。
“嗯?為什么?”三千面對突然湊近的方度離,三千一愣,感覺到自己臉頰微微發(fā)燙。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狈蕉入x笑了笑走在前面。
三千則跟在后面,沉默不語,晚風(fēng)吹在臉上,涼涼的,十分舒服。
兩人一路躲躲藏藏,繞過深巷,越走路越窄,路越來越靜,靜地只聽得見兩人輕微的腳步聲以及微弱的呼吸聲,穿過幾處小巷,一扇門出現(xiàn)在眼前。
方度離敲了敲門,聽見有人來應(yīng)聲,道:“是誰?”
“風(fēng)過疏竹。”方度離輕聲道。
隨后門便打開了,一個小廝見到方度離和三千并不看他們,只是徑直將他們帶到一間房,臨走時道:“十二爺一會兒便來,兩位稍等?!?p> “看來你和十二爺關(guān)系還真是不一般?!笨吹椒蕉入x如此輕車熟路,而剛才那扇門分明也不是正門,那條路也像是暗道,兩人之間表面上似乎交情淡淡,卻不想暗中卻已到這種地步。
“你吃醋了?”方度離看了看三千毫無漣漪的表情,故意道。
三千瞪了方度離一眼,沒有回話便要拔劍。
方度離一手將三千拔劍的手按住,笑道:“別這么認(rèn)真,我現(xiàn)在可是傷患?!?p> “是誰大晚上打翻了醋壇子,我遠遠的便聞到一股酸味了?!眱扇苏f話間,十二爺提裙款款而來,那傾城之色踏入房間,似乎連這房間都明亮了幾分。
“十二爺?!比氲饺缃袷怯星笥谌?,便沒做辯解。
“三千姑娘,我們又見面了,說實話,我真的不想你出現(xiàn)在我面前?!笔斞诿孑p笑。
三千滿臉疑惑。
“因為在你出現(xiàn)之前,我一直自詡我的容貌是無人能敵,可直到看見你,我便知了什么是天外有天,仙外有仙,讓我都不禁有些嫉妒呢。”
“十二爺傾城之姿,儀態(tài)萬萬,聰慧果敢,世間少有,何必如此說?!比У?,這話確實真心實意。
“三千姑娘不僅長得美,這嘴也是能說會道,方公子實在是好福氣。”十二爺這才將眼神轉(zhuǎn)向了后頭的方度離身上。
方度離看了看三千,笑道:“十二爺說笑了?!?p> “方公子這是怎么了?堂堂方家的少爺,怎弄得這般狼狽?”十二爺打量著方度離,一向華麗清貴一塵不染的方度離此時卻是頭發(fā)凌亂地貼著額頭和臉龐,面色蒼白,只著單衣,披著一件披風(fēng),實在算是落魄。
“此事說來話長,也不便透露,十二爺知道的越少,十二爺也越少一分危險?!?p> “哦?看來必定是大事件了,方公子覺得連我十二爺都無法面對的人,看來是十分危險的人物了?!?p> “今夜只希望十二爺能讓我們在此稍作休息,還要勞煩十二爺為我準(zhǔn)備一些傷藥和衣服,我們整理好后便會馬上離開此地。”
“既然方公子都開口,我也沒有拒絕的理由了,那兩位便先稍等,我吩咐人去準(zhǔn)備。”見方度離不愿說,十二爺也不再追問。
她對方度離是有頗有欣賞之情的,這樣的豪門世家出身的方度離,卻明目張膽開了一座青樓,只是他自己卻從未沾染半分風(fēng)塵,這讓十二爺對他格外青眼。
“我們要去哪兒?”待十二爺出去之后,三千問道。
“去找一個消失了的人,只是希望不會給她帶去麻煩,只是現(xiàn)在我能想到的也只有那里比較安全一點。”方度離腦子飛快轉(zhuǎn)動。
一個在宮中沉眠的人,一個隨著時間流逝被人忘卻的人,卻被悄聲轉(zhuǎn)移出了宮外,那個藏身之地是丞相所安排的,所以方度離現(xiàn)在信任的是丞相。
片刻后,有人送來了新的衣物,藥品,以及盤纏。
三千替方度離上了藥,包扎了傷口,那一條一條的傷痕令三千也覺得觸目驚心,雖然練武的人受傷是常事,只是方度離那皮肉裂開的背讓三千頻頻移開眼神,連上藥的手都在顫抖,心更是一陣抽搐。
“謝謝你?!狈蕉入x似乎感覺到了背后三千不安的情緒柔聲道。
“沒什么。”三千頓了頓,將繃帶系好,又將那新的衣衫為方度離披上。
“我可以自己來?!狈蕉入x忽然抓住三千正欲幫他換衣服的手,三千那修長的手指微微在顫動,方度離能依稀觸到三千手中握劍練武長年累月留下的繭子。
“嗯?!比缬|電般,想收回自己的手,方度離的力道卻又緊了一分,并未松手。
“咳咳,我是來看你們有沒有準(zhǔn)備好,兩位不必在意我?!贝藭r間,氣氛曖昧微妙,十二爺悄聲走了進來,看到兩人親昵的樣子笑道,隨后盈盈拂袖,便坐了下來。
“馬上就好?!狈蕉入x這才松開三千的手,坦然笑了笑,三千則是將臉轉(zhuǎn)到另一邊,依舊是沉默,心卻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方才我聽說現(xiàn)在芳甸鎮(zhèn)來了一些人似乎在尋人,我想你們還是盡早離開的好?!?p> “嗯,有勞十二爺?!狈蕉入x穿好衣服,站起身道謝道。
“舉手之勞,況且方公子以后算欠我一個人情了?!?p> “方度離記下了,只是那還要麻煩十二爺要好事做到底了?!狈蕉入x沖十二爺展眉。
“我會幫你們引開那些人的?!笔斒盏搅朔蕉入x的眼神暗示,低頭漫不經(jīng)心地打量著自己的手指。
“那便多謝了?!?p> “我會讓人帶你們從側(cè)門離開,我和阿尋會幫你們?nèi)ヒ_那群人的?!笔斦酒鹕恚撌侄?,背著方度離,那身影散發(fā)著一股自信與從容。
“那還請十二爺替我向鳳笛公子傳達謝意?!狈蕉入x說罷,知道此時刻不容緩,便拉著三千出了門。
十二爺見兩人走后,笑著朝高尋的房間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