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余震

　　由于沒有起風，經(jīng)過了大約5分鐘，塵土才逐漸的散去。遠望這第二次響聲的方向，像是一座3層的樓房倒塌產(chǎn)生的。所有人都很緊張，這時我命令所有人都下了車，拍攝這次余震的情況。正在這時，我身邊的一座違建的小房子突然坍塌，一塊磚頭正好砸在了我的腳上。說來也怪，等到余震結束，我才感覺到痛?？磥砭o張的氣氛和心態(tài)，果然能讓人超常發(fā)揮。

　　隨行的隊伍不止我們自己，還有醫(yī)務人員和志愿者。志愿者通常都是開著一些SUV這類的車子，通過性還不錯，雖然不及吉普車。車上通常兩三個人，絕大多數(shù)都是旅行愛好者或者有著一定專業(yè)知識的登山者。胖子無奈，只能向其他退伍求助。醫(yī)務人員片刻不能停下，只有志愿者的車子停下，并用隨車帶來的東西，將我的傷簡單處理了一下。我們比較走運，這個志愿者是一個野外生存高手，還給我們展示了他的證書。具體的內(nèi)容我們并沒有仔細看，不過胖子似乎對他很感興趣，于是交談了起來。后來聽胖子說，幫我治療的那個家伙，什么也不帶能在野外生存至少一周，而且是個醫(yī)生。我頓時也覺得很厲害，并且覺得這樣的人來到災區(qū)是確實能解決問題的。

　　經(jīng)過短暫的休息，我們就有繼續(xù)開始了行程。我們都有家人，有的剛剛結婚，有的兒子還沒滿月。但是遇到死亡威脅的時候，我們似乎想到的只有-----我要活下去?？赡苤皇撬忻媾R危難人內(nèi)心的吶喊，只有面臨危機的人才能體會得到吧。

　　由于路況實在復雜，我們行進的速度非常緩慢，很快便已經(jīng)過了黃昏。天色越來越暗，沒有路燈，也沒有人家。醫(yī)務人員的隊伍早就走的沒了影子，后面偶爾會順著車轍出現(xiàn)零星的志愿者車子或者醫(yī)務車。我們本身對于應對自然災害的經(jīng)驗就非常差，司機大叔也沒走過這么復雜的路面。司機大叔還調侃：如果遇到這樣的路，早就調頭走其他路線了。所以沒機會鍛煉。?！，F(xiàn)在幾乎處于“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情況。距離目的地還有很遠，而且離后方更遠。。。

　　對于過夜，我們沒有選擇，只能在空曠的地方，把車里的椅子放平。女的在車里睡，男的每天兩個職夜班，防止野獸和趁亂搶劫。雖然我們沒遇到過歹人，但是司機是個老家伙，過去開掛車的。他的駕駛經(jīng)驗中好像經(jīng)常遇到“攔路鬼”（堵住司機的路實施搶劫）...至于野獸，除了老鼠這種生命力強的，幾乎沒有什么特殊的動物。

　　“可樂瓶子！....電話！....TheThirdtime！Darling~~~”話音剛落、該同事被身邊的前輩拖出了座位，然后便是被大家大呼小叫的消遣....

　　“別介意，領導。就當是他壓力大?！鄙磉厫鄯畛械呐肿玉R上有了話。我也沒管別的，直接去接了電話。

　　就這樣已經(jīng)過了3天。有個同事每一次余震都在筆記本上畫了一筆“正”字，數(shù)了數(shù)，應該有57次了....這只是能感覺到的。其實實際數(shù)字早就超出了我們的估計范圍。“100次！”有人喊道，“150次！”“200次！”.........可能是在打賭，想用這種方式壓制自己的恐懼?？墒沁@時中心發(fā)出了信息：直至今天中午，災區(qū)及周邊地區(qū)，共發(fā)生大小余震約4000次、死亡人數(shù)…...

　　所有人寂靜了......

　　通行的女同胞開始流下眼淚，所有的人都在想著一件事：5月12日起有誰能活著離開這片區(qū)域？

　　隨著夜逐漸越來越深，有些同事已經(jīng)睡著。胖子并不困，坐在車旁邊的石頭上玩著PSP。胖子入職比我早，從我認識他開始，他就拿著這么個玩意。只要休息就拿出來擺弄。也正是這份執(zhí)著，他成了站崗的最好人選。

　　天空很晴朗，但是空氣有點冷。胖子天生怕熱，所以并沒有多穿。偶爾會有一輛車子路過，卷起塵土。胖子也沒怎么玩得盡興，反復的躲避揚塵。我并沒有睡著，因為我的體質，一有點聲音就會醒過來，所以如果環(huán)境吵雜，我每天最多睡2-4小時。隨著時間越來越晚，幾乎沒有路過的車輛，胖子仍然不停地擺弄那個游戲機。我索性拿著睡袋從車里下來，靠近胖子，直接躺在了地上。胖子沒有理我，可能玩到緊張的劇情。我便也瞪著個眼睛，看天上的星星，逐漸開始有了睡意。就在這時候，這貨卻突然蹦了起來。

　　“我擦！沒電了！”

　　我本來就沒什么睡意，他這一跳、一叫嚇了我一身冷汗，眼睛瞪的更大了。胖子轉過頭突然看到了我躺在他旁邊，瞪著個大眼睛，也嚇了一跳。

　　“愛我草！嚇死我了！”

　　“怎么沒嚇死你？我剛要睡著?！?p>　　胖子由于玩的入神，原來根本沒發(fā)現(xiàn)我躺在他旁邊。因為周圍只有他的PSP有亮光，一片漆黑。胖子拿出小電筒，一步一步的走到車旁邊，小心翼翼的把PSP插上充電。又躡手躡腳的走回了那塊石頭，關上電筒，坐了下來。我還以為他嚇得不輕，剛想安慰。他來了一句話，差點讓我笑噴。

　　“再給我3分鐘，我定將曹賊斬于胯下！”

　　這貨喜歡玩三國題材的東西，三國志都快背下來了，還是不肯放手。令我感嘆的只有說：真不愧是四大名著。

　　“來一根？”

　　“愛我草！嚇死我了！”

　　我也嚇了一跳，原來還有沒睡的。是司機大叔。

　　“李叔，你不睡明天可怎么跑?。口s緊睡吧?！?p>　　“不行，職業(yè)病，一遇到無港停靠的時候，我就完全睡不著”接著，李叔挽起了褲腿。小腿上面有幾個點狀的和條狀疤痕。

　　“看到了吧？腓骨骨折。當年還沒有太好的醫(yī)療技術，疤痕非常明顯。鋼釘痕跡和刀口都在?！闭f著，放下了褲管。

　　“所以，還是別睡了?！闭f著坐了下來，當啷一聲，一個鐵管子放在了地上。隨后掏出了煙，給胖子一根，也給了我一根。我謝絕了，畢竟還是要睡的。兩人點上了煙，吸了幾口，開始小聲的聊天。主要內(nèi)容應該是李叔開大掛車時候的事。

　　說到李叔這個人，可以說比較傳奇。在我們電視臺干了10年了，他的兒子死了也10年，同樣的，他也是10年前再也沒開過大掛車。據(jù)說，他10年前出過交通事故，當時正在試圖甩掉爬在掛車上面搶東西的人。由于雨天濕滑，直接沖出了隔離帶，他的腿就是那時候斷的。那時他的小兒子正在做手術，具體什么病他也沒說，只知道他急著往回趕的時候出了車禍。李叔也是生猛，手機甩的不見蹤影。車和貨都不要了，硬拖著斷腿走出去2公里多報的警。警察來的時候，貨被搶走了接近大半，裝在犯罪分子的車上。打劫的認為李叔不可能報警，一個也沒跑掉，全抓起來了。這團火一共7個人，據(jù)說后來警方順藤摸瓜直接抓到了團伙的大哥，破了一個很大的案件。

　　李叔找警察最大的目的是趕快到醫(yī)院看兒子，兜里揣著8萬塊錢，準備救命的。警察也沒耽擱，直接送到了他兒子做手術的醫(yī)院?？赡苁橇庥帽M，腿又斷了，加上頭部有外傷，李叔在路上就昏迷了。等他醒過來的時候，看到的只有兒子的遺像。他說，當時其實兒子以已經(jīng)要不行了。這8萬塊錢其實也用不上，他去了也只是想看兒子最后一眼，讓兒子走的不那么害怕。（他兒子也只有10歲）?？梢哉f，“10”這個數(shù)字是他最倒霉的數(shù)字，干了10年，也正好趕上地震的采訪，他自己很不自在。

　　李叔在這10年里，主要跟著我們組采訪。我們組在采訪一些陰暗面的時候，經(jīng)常會直接面臨威脅。李叔經(jīng)常挺身而出，拿的就是剛才放在地上的那個管子，抵擋著、抵抗者，似乎也在說明他一直在掙扎著、抵抗著的命運。這管子也有來頭，上面斑駁的傷痕顯示出這個鐵管的履歷。胖子說這管子是“天山寒鐵鍛造”，其實就是那個報廢大貨貨箱后面的一段鋼管。胖子給我講，他剛來電視臺的時候，血氣方剛，對陰暗面絕不姑息、堅決曝光，結果腦袋差點被打開瓢。（其實他頭上現(xiàn)在也有兩道疤）如果不是李叔掩護著退了出去，估計早被打的體無完膚。李叔明顯就練過，身體看起來挺瘦的，但是個頭夠高，上半身不亮則以，亮出來也夠嚇人的。（肌肉+車禍時被風擋玻璃劃出的大量傷痕）

　　我拿著收音機，小聲放著后方固定電臺正在播報的現(xiàn)況。（有一個固定波段，用于播報情況）余震數(shù)量還在增加，確定死亡的人數(shù)也在增加。不過這超過4000次的余震，確實讓我心里不是滋味?？粗焐系男切?，我竟不知不覺睡著了。夢中，胖子和李叔在一旁守著我，是無比的安心、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