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命是我借給她的，讓她多享受了三年陽壽，也算對得起我們相戀一場?！?p> 言酩休蒼白修長的手指撫過慕容曌的嘴唇，表情淡漠，看不清他眼中有幾分情愫，他接著說道：“這三年，她所做的一切我都知悉，為了找到我，花了不少心思。但緣木求魚，何其可悲。當日我以命易命，悖于輪回，元氣大傷，不得不蟄伏休養(yǎng)。然，我現(xiàn)身之日，便是取回她性命之時?！?p> “你，不是也愛著她嗎？”
陽牧青突然生出自慚形愧之感，慕容曌一直對靈異之事充滿狂熱，甚至不惜關掉老本行的心理咨詢室，而開了兇險重重的問靈所，以凡人之軀多次犯險，追尋自己認為有可能的蛛絲馬跡，都是為了眼前這個俊美無儔的男子。
“愛，值得我為她偷換三年陽壽，值得我為她放棄千年道行遭受天譴嗎？我并非神仙，不能逆天改命，不過是一只小小的書妖，游戲人間，茍且偷生罷了?！?p> 言酩休自曝身份，并非智商不足，而是對于眼前局面胸有成竹。憑他現(xiàn)存的妖力，或許不足以對敵，但只要取回放入慕容曌身體的靈蘊，挑戰(zhàn)一個一品玄師都不在話下。
靈蘊便是生機，生機一斷，性命堪憂。
“你知今日這局是為你所設，那有沒有想過，我選定的祭品其實是你？”
言酩休神色一凜，立即下了決斷，左手置于慕容曌天靈蓋，右手置于她的心口，意圖將靈蘊吸出，可是原本應該受他召喚的靈蘊卻仿佛受到了千軍萬馬的阻隔，被緊緊鎖在慕容曌的體內(nèi)，不曾泄露半分。
他快速看了一眼她的手腕與腳踝處，果然都戴著一對銅環(huán)，這是一品玄師用隕石與烏金鍛造的法器——鎖魂扣，是護人性命無憂的頂級法器。
菩提子冷笑著掏出一張牛皮紙材質(zhì)的追緝令，上面的畫像儼然就是言酩休的臉，下方一行小字：言生，情鬼是也，擅隱匿于古書中，攫取妙齡女子情愫為食，饜足而遁，轉(zhuǎn)換下一目標。數(shù)百年來，已引得數(shù)十名癡戀女子為之殉情。宜撲殺之，賞金百萬。
“警局沒你的案底，不代表玄師手上也沒有，我平日里最喜歡翻閱通天閣頒布的追緝令，越是大妖，越是值錢，偏偏你還派出書魚來偵察，我自然要多留些心眼?！?p> “孰知情鬼也多情，竟將自身半數(shù)靈蘊封入凡人之體，自古借錢容易還錢難，但情債多了總要還，今日，我為刀俎，你為魚肉?！?p> 言酩休見失了先機，終于維持不住翩翩風度，咧嘴露出獠牙，一雙瞳仁變得赤紅，扼住慕容曌細弱的脖頸，惡狠狠對二人說道：“如我今日必亡，她也會為我陪葬。她早該是已死之人，不過是我憐惜她，才助她還魂至今。她是靠我的靈蘊而活，本體若死，她豈能獨活？”
菩提子不慌不忙地掏出一個瑩瑩發(fā)光的錦囊，一看便非凡品。
“這些年我捕獲大妖若干，收藏了不少妖力靈蘊，我徒弟媳婦的事，就不勞您費心了?！?p> 言酩休冷冷掃了陽牧青一眼。
“哼，瘌蛤蟆想吃天鵝肉?！?p> 他將慕容曌輕輕放下，從衣襟中取出一沓泛黃宣紙，以及一支古樸的羊毫筆。
羊豪性均柔軟，筆頭肥厚，自如曠達，適宜書寫隸書、行書、草書及山水著色。
書妖之能，在于可以創(chuàng)作情境迷局，以假亂真，讓敵人沉迷于劇情或虛象，不辨今夕明夕，直至殞命于其中。
黃粱一夢便是如此，若不是呂翁放盧生一馬，他在幻境中壽終正寢之時，便是他本人喪命之日。
“大江大河，波浪滔天。”
剎那之間，菩提子與陽牧青共乘一葉扁舟，漂浮于廣闊的江面之上，風雷漫天，鬼哭神嚎，一個浪頭接著一個浪頭打來，距離他們五十米不到的地方，一個巨大的漩渦正在飛速旋轉(zhuǎn)。
陽牧青用雙手捧起來一捧水，混雜著泥沙的江水順著他的指縫流下來，留下清晰的冰涼觸感。
“我們這是到了哪里？”
“書中！”
菩提子轉(zhuǎn)頭四顧，心下茫然，這條大江奇寬無比，居然看不到兩邊的江岸，那又如何上岸？
見招拆招，他咬破手指，注入法力，龍飛鳳舞在半空中飛速寫下八個字。
“海晏河清，天下太平?！?p> 陽牧青眼前的景象一變，前面危險的漩渦已消失，他們乘坐的小船在風浪之中飄搖前行。
天外之聲遙遙傳來，蒼穹如一明鏡，現(xiàn)出言酩休大到夸張的一張臉。
此時，他們在書中，言酩休在書外。
隨著言酩休的筆鋒急轉(zhuǎn)，他們的眼前又是重重危機。
“千嬌百媚，天上人間。”
一棟脂粉氣十足的高樓拔地而起，陽牧青與菩提子已然置身其中，隨著他們拾階而上，天姿國色、環(huán)肥燕瘦的美女們蜂擁而至，眼中都脈脈含情，更有膽大者，已拖著二人的衣袖往房間里走。
不得不說言酩休的審美還是極好的，環(huán)視之，百花爭妍，絕對沒有一個是拿來湊數(shù)的。
“這可是男人都夢寐以求的場景，我差一點就不想走了。”
菩提子打趣道，見陽牧青眼觀鼻、鼻觀心，一副入定老僧的模樣，端端的坐懷不亂。
“我已經(jīng)幫你看過了，這里沒有你心心念念的那個人?！?p> “你有沒有徹底一點的法子？”
陽牧青不堪其擾，橫眉冷對，催促著菩提子趕快出招應對。
“哼，小伎倆而已。你過來，我說與你聽。”
陽牧青附耳過去，聽完后微微點頭，悄悄接過菩提子塞給他的一粒丹藥服下。
這是“離魂丹”，能讓人的靈魂暫時出竅。菩提子所提其實之上一個簡單的調(diào)虎離山之計，讓陽牧青能暫時回到現(xiàn)實，而自己在幻境與言酩休繼續(xù)周旋。
“紅粉骷髏，道心堅定。”
第二局又被菩提子破除，他與言酩休即將進入下一回合。
從宣紙里跌出、悠悠轉(zhuǎn)醒后的陽牧青，發(fā)現(xiàn)屋子里只有他與昏睡的慕容曌，言酩休與菩提子不見蹤影。
他牢記菩提子跟他說的話，將屋內(nèi)的法器按照新的順序排列整齊。
之后走到書架邊，將與“情”字相關的幾本古書盡數(shù)找出，翻開目錄頁，一目十行。
其中一本的目錄中，赫然寫著“言生篇”。
找到對應的頁數(shù)后，陽牧青將那幾頁內(nèi)容全部撕下，付之一炬。
書頁化為灰燼的那一刻，陽牧青的魂魄返回身體，終合二為一。
“可惡小賊，壞我根基！”
氣急敗壞的言酩休從幻境中趕回，但為時已晚。
他受傷頗重，七竅之中有絲絲黑血流出。
跟他一起返回的還有眼神迷離、笑容迷惑、儼然已成一只醉貓的菩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