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東北,熊大熊二這兩兄弟才知道何謂世界之大。
北地人煙稀少,不像南方這里人口密集。熊二走在熱鬧的街道上,東瞧瞧西看看,覺得什么都稀奇。因從來沒有離開過東北,他以為整個大明朝都是如東北那樣天寒地凍,所以來之前還特意穿的很厚實,背上包袱里也放了件襖子,另加一條厚毛毯。
熊大也是受熊二影響,穿的里三層外三層,如今二人大汗淋漓,脫了外邊的厚實襖子,還是覺得渾身燥熱。
熊二受不了,用手當做扇子扇著風,抱屈說道:“這南地怎么這般悶熱!”
熊大熱的大口喘氣,咽了口口水,道:“找個地方歇歇腳,吃點東西。”
這兩頭熊隨意找了間客棧坐下,那掌柜的看到兩人如此裝束,想著是哪里來的鄉(xiāng)村野夫,就讓店小二上壺茶葉沫子就行。
熊二嚷嚷道:“掌柜的,怎么不給俺們不上吃的?”
那掌柜的撇撇嘴,用眼神示意店小二過去。
店小二表現(xiàn)的很不情愿,一般有客人是好事,他還可以拿點額外的賞錢,可今天看這兄弟倆這模樣,窮酸到了極點,別說賞錢了,一會兒還不知道有沒有錢付賬都難說。
店小二也沒心思讓熊大熊二點菜,自己拿主意直接上了一盤白饅頭。
熊二見饅頭上桌,皺了皺眉頭,心里想著難道這南地城里人都喜歡干嚼饅頭不成?
還是熊大經(jīng)歷的多,知道是那店小二看不起他們才會如此做。
但熊大沒有說什么,跟熊二淡淡說了句吃吧,就自己拿起一個饅頭自顧吃起來。
店小二“切”了一聲離去。
熊二不以為意,邊吃著饅頭,邊含糊不清說道:“那宋家年輕宗主是什么人物,師傅他老人家還要讓我們親自出馬?!?p> 熊大咽下嘴里饅頭,說道:“不清楚,反正是要快死的人了?!?p> 熊二深以為然,又問道:“地點在哪里?!?p> 熊大想了想,有些不確定般說道:“江洲,亂平崗?!?p> 熊二嘀咕了一遍地名,問道:“在哪里?”
熊大無奈聳聳肩,“鬼知道?!?p> ……
晚間,熊大熊二也沒有睡進客棧的客房里,被店小二自顧安排在了柴房內(nèi)。
當然,不要錢。
熊大對此沒有異議。
睡覺的時候,熊二突然靠過來,后背貼著熊大。
熊大心有所感,輕聲問道:“想娘了?”
熊二輕輕點點頭。
熊大難得對著熊二笑道:“別擔心娘,左鄰右舍都會幫襯著的,況且咱們這次頂多一個月就能回去,出不了大事?!?p> 熊二沉默無言良久,而后悄悄說道:“哥,咱們明天就去找那亂平崗吧?”
熊大單臂枕于腦后,重重嗯了一聲。
“明天坐船過了一線江,就是江洲了?!?p> “希望船跑的快一些?!?p> “熊二,我今天聽說東南行省比這里還要熱?!?p> “???!那明天得穿少些才是。”
……
翌日,這兩頭熊去江邊找了一艘客船,與船家談好價錢后,便順流而下。
經(jīng)過兩個時辰左右,這兩頭千里迢迢從東北出來的熊,終于踏上了東南之地。
剛下船,熊大突然聽到不遠處一艘客船的船家在那嚷嚷,好像言語并不是很好聽。
而那里,一群道袍破爛,個個灰頭土臉的道士陪著笑臉在那站著。
熊大不自覺走過去。
“沒有錢做什么船!不是說你們道門高人都會御劍飛天的嘛,過個江有什么難的?”
那群道人中,一個滿頭柔順白發(fā)的老者摸遍了全身,也沒有找到一個值錢的東西。他感到不可思議,嘴里嘀咕著從那小宗主身上摘下的玉佩怎么不見了。
熊大這時上前,一言不吭直接丟給那船家一錠斤兩十足的銀元寶,而后對著那名老道人抱拳行了個禮,道:“諸位道長請上船吧?!?p> 那老道頓時感激涕零,“施主真是心善之人,以后肯定有大福分!”
老道又說道:“不如讓貧道給施主看一看手相吧,也算是施主那錠銀子沒白掏。”
熊大不覺皺眉,他是靠雙手做生意的,哪能讓人隨意看自己手掌呢。
那群道士中,有一個小道童在聽到自家掌教說要給人看手相時,頓時赧顏,無地自容。
他心里清楚,掌教的哪會看手相?。?p> 熊大天人交戰(zhàn),權(quán)衡許久后,最后竟鬼使神差的伸出了右手掌。
老道接過前者手掌,低頭端詳了良久,先是撇了撇嘴,嘆息道:“你這雙手染過不少血?。 ?p> 熊大收起手掌,輕笑道:“我在我們那里,是靠打獵為生的。”
老道聞言眉毛一挑,“怪不得?!?p> 他身后一群道士聽到熊大這話,皆是如釋重負。
老道繼續(xù)分析說道:“施主也別怪貧道話直,貧道看你手掌上姻緣這條線很短,基本上可以忽略,所以施主你一輩子都是一個人的命。”
那船家神色鄙夷的瞟了一眼老道,心里腹誹你這老道也太不近人情了,人家好意給你付船費,你怎么這樣咒人家。
“道長說的是,我會注意的。”熊大回答的也是前言不搭后語。
老道嘮起了家常:“施主是北方人?”
“東北。”
老道沉吟了一下,問道:“來這做生意的?”
“嗯。”
老道忍不住說道:“施主你別介意,其實貧道方才看你面相,此次施主的生意十有八九成不了,而且還會有血光之災(zāi)!”
剛剛不是看手相嗎,怎的又成了看面相了……
熊大聞言神色一頓,而后笑了笑,道:“多謝道長提醒,我會注意的?!?p> 老道還想說什么,那船家實在看不下去了,就催促道:“還走不走?”
熊大也笑道:“諸位道長還是趕緊上船吧。”
老道撇撇嘴,咽下了要說的話。
船走,熊二來到熊大身旁,淡淡問道:“高手?”
熊大搖搖頭,實話實說道:“不知道。”
船頭上,武當山李三清的三徒弟走上前,替自己師傅拍了拍肩頭的灰塵,笑問道:“是去找那宋家小宗主的?”
李三清苦笑道:“能驚動這兩頭熊的,在東南,除了那宋逸安還能有誰?”
也是花甲年齡的道士一鳴驚人:“要不要攔下來?”
而李三清卻是搖搖頭,平靜說道:“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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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多雨,對于東南行省來說更是如此。
宋家年輕宗主在去蕭索府邸的路上,本來晴朗的天空突然陰沉,緊跟著沒過多久,就下起了淅瀝小雨,而后細雨漸漸成絲,等到了目的地,已成了瓢潑大雨。
王依山此時心里又郁悶了,因為宋逸安在馬車里淋不著雨,他又被淋成了落湯雞。
馬車里正在閉目養(yǎng)神的宋逸安緩緩睜開眼,呼出一口濁氣。
便在這時,馬車停下,總督府到了。
雨水還是那般大,打在蕭鼎等一百鐵騎身上的盔甲上,“噠噠噠”的聲響在已是有些昏暗的天氣環(huán)境里,甚是刺耳。
宋逸安掀開車簾,抬眼望去。
只見雨幕之間,東南總督府的中門大開,蕭索自然不會像李書文那樣冒雨而立,他身軀挺拔,手中無傘但雨水并沒有打濕他的衣衫。因為在他的身后,一名身材高大的青年替蕭索撐著傘,那本來就是一人用的雨傘全被青年用來遮擋蕭索頭頂,他自己早已是渾身濕透。
宋家年輕宗主轉(zhuǎn)目看向撐傘青年。
青年年紀比蕭鼎年輕,劍眉入鬢,眼神凜冽,他身材高大,形體雄健,雖然渾身濕透,但絲毫沒有掩蓋其凌人的氣焰。
如門前站虎。
青年便是蕭索的長義子,其麾下第一猛將,有“下山虎”之稱的蕭武。
蕭索有三位義子,也是有“東南三虎”威名,分別是下山虎蕭武,坐山虎蕭遠,敲山虎蕭鼎。
其中蕭武武學(xué)天賦最好,境界也最高。聽聞有萬夫不當之勇,其威勢便如猛虎下山一般,銳不可當。
蕭鼎,范長明和蕭索老仆下馬,默默無言先對著蕭索跪下行了一禮,而后蕭鼎一個人上前,從蕭武手中接過雨傘。
宋逸安見此眉頭不覺微皺。
蕭索沒有說一句話,轉(zhuǎn)身走入府內(nèi),蕭鼎撐傘緊隨其后。
蕭索那名老仆眼神嘲諷得看向宋逸安,范長明無語,黯然搖搖頭。
宋逸安臉上浮上一層陰翳,之前他說了要第一個看見蕭索,如今蕭索看是讓他看見了,可這還不如不見呢。
下山虎蕭武雙臂抱肩,站于瓢潑大雨之下,朗聲道:“末將拜見世子殿下!”
自然是說說而已,并不會真的“拜”見。
“請世子殿下下馬!”蕭武嗓音洪亮。
他的話意思很明顯,這是總督府,是東南之主的府邸,你宋逸安來到這里,是龍也得給我盤著!
聽說蕭武如今的武學(xué)修為已是快要接近一品的境界,他這頭下山猛虎擋于中門前,恐怕就算是蕭鼎那一百鐵騎想沖進去都不會太過容易。
老羅已從背后抽出鐵錘握在了手上。
王依山眼神玩味的看向宋逸安,好像并沒有要出手的意思。
你宋小子不能總躲在我和羅鐵匠身后啊。
宋逸安眉毛一挑,冷笑著放下車簾,淡淡吐出兩個字:“進府!”
末了,他又用細聲對王依山和老羅說道:“你們不要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