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初上時,他們來到了酒樓。
這家酒樓坐落于巴川河畔,正在最繁華的位置。門庭之外,行人像是蟻窩中的螞蟻,密密麻麻的,從這里路過,生動演繹了什么叫人潮涌動。
作為一棟木質(zhì)建筑,這所小樓算是比較大的。
一共有三層,第一層人聲鼎沸,大堂里的十幾桌都坐滿了,看著大多都是闖江湖的,包廂更不必多說;
第二層稍微安靜些,能看到有穿著貴氣的公子小姐往樓上走;
至于第三層,在下面自然無法知道上面坐著的是何等人物。
劉遂三人在外面等了一會兒,小二來告訴他們已經(jīng)有空位了,請他們往里走。
運氣很不錯,他們的位置雖然在一樓大堂的角落,但是卻離窗戶很近。斜對著往外看去,剛好能一覽巴川江面的夜景。
巴川兩岸的燈火很明亮,燈光倒映在河水中,為巴川夜色的繁華加了個倍。
正對面是一片亭臺樓閣,江邊停著好幾條畫舫,連綿成片,拱衛(wèi)著中間的一條巨大樓船,上面花燈正亮,恍若白晝,遠遠的好像還能聽到有絲竹歌詠之聲。
三人各自點了些菜,又叫了酒,隨后就開始等待上菜。
劉遂時不時望向窗外。
老劉見狀,忍不住撇了撇嘴,說道:“你小子,估計平時沒少去那邊吧?”
劉遂聽到這句話,連連搖頭,否認道:“我哪有錢去那兒瀟灑?!?p> 張之葦有些茫然,瞇著眼睛望著對面,勉強看得出來那邊似乎是個非常熱鬧的地方,但是卻看不清到底是什么地方,只能朝劉遂投以不解的目光。
劉遂見狀,對張之葦回以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擠眉弄眼地說道:“水上的就是溫柔鄉(xiāng)。”
張之葦一愣,立刻想起來了敬元樹,記得他說是萬一他出事了,東城采茶巷十三號的院子里的槐樹下面有東西,讓他拿著去溫柔鄉(xiāng)。
什么東西?
去青樓里干什么?
張之葦有點難以理解,面露疑惑茫然之色。
劉遂看他這個反應(yīng),驚訝望向老劉,感覺很不可思議,這個世界上怎么會有人不知道溫柔鄉(xiāng)呢?
老劉無奈解釋道:“小張他們家在鰲巢,之前從來沒有出過山,哪知道溫柔鄉(xiāng)是啥?你小子,看你這個鬼樣子,我估計你肯定沒少去?!?p> “我……”劉遂有種無言以對的感覺。
老劉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接著和張之葦說道:“溫柔鄉(xiāng)是南周最大的青樓。南周新派早年間是在南海和東海那片地方經(jīng)商的,后來勢力大起來了,才一路弄出了禪國的事情,溫柔鄉(xiāng)就是他們開的。”
“哦——”張之葦恍然大悟。
他看向劉遂,想著劉叔剛才懷疑劉遂成天往那邊跑的說法,頓時明白了其中的意味所在。這些事情也可以理解,就算是牛馬,到了時候也該拉出去配種了,何況是人?
不過這邊不像他那邊,在他那邊,遇到類似的情況只有三種解法:中杯:打個膠先;大杯:買個圣杯;超大杯:太貴了,不說也罷。
一邊想著,張之葦又有些好奇,所謂的溫柔鄉(xiāng),到底是什么樣的?
盧槲站在窗前,望著窗外,咋舌罵道:“你那是好奇青樓嗎?我都不好意思點破你!”
張之葦一愣,“感覺你好久沒有出來過了?。 ?p> 盧槲有些惱火,“是我不想出來嗎?我為什么不出現(xiàn),你他媽不好好反思一下?!”
張之葦笑了笑,沒再說什么。
劉遂被張之葦?shù)难凵窨吹糜行┎蛔栽?,怎么弄得我像是一個經(jīng)驗豐富的老嫖客一樣,我他媽清清白白的,能受這種冤枉?他連連擺手,解釋道:“張兄弟你別看我啊,我是真沒錢去那邊!”
張之葦點了點頭,和劉遂使了個眼色,表示自己明白他的意思:“我懂,沒錢的時候不去嘛?!?p> “你懂個屁!”劉遂有苦說不出,我他媽是真沒錢去那種地方??!
這時候,旁邊突然有人說道:“我可以作證,劉遂確實沒有去過溫柔鄉(xiāng)。”
三人都是一愣,齊齊循聲看去,發(fā)現(xiàn)一個年輕人和一個中年男人不知何時來到了旁邊。
年輕人看著二十歲上下,身形比較壯實,穿著一身布衣,但總讓人感覺他和尋常的尋常百姓不太一樣,此刻正微笑著看著這一桌三人。
那個中年男人看著三四十歲的樣子,個子很高,也很魁梧。他看了眼劉遂,想起來今天在東城門見到過這個年輕人,然后目光又轉(zhuǎn)向了老劉和張之葦,見老劉和劉遂容貌相仿,已經(jīng)猜出二人的關(guān)系,最終注意力來到了張之葦身上,注意到張之葦手上纏著繃帶。
“周由岐?”
劉遂很驚訝,連忙站起身,給兩邊都介紹了一下各自是誰,然后心中大為感激,朝周由岐感嘆說道:“還好你來了,要是你不給我證明清白,我都不知道該怎么說了。”
周由岐笑了笑,說道:“今天還挺巧的,居然在這里遇到你們了。”
劉遂看到站在周由岐身后的中年男人,問道:“你帶陳叔來這里吃飯?”
周由岐點點頭,答道:“對,陳叔從平野來的,一路舟車勞頓,我肯定要招待他,來這里吃頓好的。”
張之葦聽到這段話,不由重新看了眼周由岐,又再次打量了一遍這個被稱為陳叔的中年男人。
平野是南周的都城,距離巴川能有三千里路,能趕這么遠的路,從平野來巴川的,想必不是簡單的人。
劉遂靈機一動,一拍腦門,望著眾人說道:“不如我們湊一桌吧!”
突然一片沉默。
劉遂環(huán)顧一圈,看看老劉和張之葦,又看看周由岐和那位陳叔,發(fā)現(xiàn)大家都被自己突然的提議弄得有些發(fā)愣,意識到自己似乎有些太上頭了,只能尷尬笑了笑。
周由岐反應(yīng)過來,微笑說道:“倒也不錯,今天這么巧,不如剛好相互認識一下,劉伯父,你們看?”
老劉和張之葦對視了一眼,沒有感覺到什么抗拒的意味,于是看了眼周由岐身后的那位陳叔,發(fā)現(xiàn)陳叔態(tài)度很淡然,似乎全憑周由岐來做決定,于是最后也點了點頭,對周由岐說道:“也好,劉遂難得交到朋友了,一起吃個飯也好。”
于是周由岐和陳叔就湊到了這一桌里。
大家又多點了好幾個菜,好幾壺酒,然后便一邊先撩,一邊等待上菜。
隨著小二端來一份份熱菜,一壺壺熱酒,今晚的熱鬧終于正式開始。
五個人都是能喝一些酒的,不過彼此也都沒怎么勸酒,最多只是舉杯示意一下,若有回應(yīng)就一起喝,若沒有就自己喝。
過不太久,五人都稍稍有些醉意,于是節(jié)奏稍緩。
短暫歇息期間,張之葦突然發(fā)現(xiàn)那位陳叔望向了自己,不由一愣,開始琢磨自己是不是做錯什么了,隨后卻聽陳叔詢問道:“剛剛就想問了,小張,你的手怎么了?”
聽到這句話,劉遂和周由岐也跟著看了過來,他們倆其實也早就注意到了張之葦?shù)氖稚侠p著繃帶,不過一直沒有問?,F(xiàn)在聽陳叔問起,也都豎起耳朵來聽。
老劉夾了口菜自顧自吃著,沒有越俎代庖地替張之葦解釋,等待著他自己回答。
“這……有幾道傷口是不小心被刀割傷的,還有些是在裂界不小心傷到的,都不嚴重,只是皮外傷?!?p> 張之葦看著手上的繃帶,隨口應(yīng)答。這還是謊言,對于這個說法,他和徐以柔早就商量過了,決定對外就這么說,一般來說是足以取信于人的。
“裂界?”
周由岐非常驚訝,不可思議道:“你這是被裂界傷到的?”
張之葦點了點頭。
見張之葦承認確實是裂界,周由岐的臉上頓時掛滿了震驚的神情,感慨道:“被卷入了裂界,還能死里逃生,這都不知該算是運氣爛還是運氣好,張兄弟,你這洪福齊天,將來一定飛黃騰達!”
裂界是邊境之外的不穩(wěn)定空間,時刻都在變動,而空間的錯開猶如切割,好比無數(shù)把剪刀,從中全身而退的可能確實有,但要遇到,確實算是運氣逆天。
張之葦笑了笑,舉起酒杯示意了一下,說道:“既然如此,那就借周兄弟你的吉言了。”
周由岐也笑了起來,舉起酒杯準備碰杯。
兩個酒杯正要碰在一起的時候,第三個酒杯突然從旁邊插了過來,和兩個酒杯碰在一起。
劉遂說道:“我也來蹭一蹭張兄弟的好運氣?!?p> 三人相視一笑,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劉遂大概是五人中醉得最厲害的,搖搖晃晃坐回位子上,一邊拿著酒壺給自己斟酒,一邊說道:“嘿嘿,我可聽說過……這世上運氣最好的,是皇帝陛下!張兄弟能從裂界死里逃生,這運氣不比皇帝陛下差了吧?要是將來——”
話還沒說完,老劉一巴掌拍在劉遂后腦上上面,冷著臉罵道:“住嘴!說什么混賬話!既然喝不得,那你不曉得少喝一點?。孔沓蛇@個鬼樣子,怪不得你娘不讓你喝酒!”
劉遂把頭一仰,口齒不清道:“她敢管我?!”
張之葦忍俊不禁,夾了一根燉得軟爛,香味濃郁的排骨啃了起來。
周由岐看熱鬧不嫌事大,端起酒杯,大聲道:“劉兄弟硬氣!我敬你!”
“好!”劉遂大聲回應(yīng),端起酒杯就往嘴里倒,酒卻灑了大半。
……
……
鬧鬧騰騰吃了小半天,桌上的酒菜基本都消滅干凈,他們起身離開。
除了劉遂醉得不省人事,其余四人都還比較清醒。老劉和張之葦架著劉遂往回走,并不同路,和周由岐他們就此分別。
周由岐和陳稍賢目送著他們走遠,然后默默沿著巴川河岸,在夜晚的冷風中散步,兩人渾然沒有半點醉酒的意思。
“那個張之葦好像有些來頭?!?p> “我隱隱從他身上能感覺到一道火意。”
“你是說他是灰咒者?”
“我不好說,要不派人去查一查?”
“干什么,我是無畏卒的小兵,你是無畏卒的頭子,你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