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珂從未出過山,對什么東西都感到好奇,東瞧瞧西摸摸,招來路人的眼光。肖思南一身紫衣,又蒙著面紗,更是江湖中人談論找尋的對象,好幾次和人動起手來。銀濤一個俊朗少年帶著這樣兩個姑娘,路人也總是指指點點,眼光鄙視,很不自在。三人雖然行為端正,又都是江湖中人,彼此不覺得怎樣,卻不得不顧及旁人的眼光,為了方便起見,三人來到一家客店進行改裝。
肖思南脫去紫衣,換上一身男子的青布長袍,頭上戴一頂大斗笠,臉上帶一面青色面具,只露出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一張鮮紅可愛的小口和潔白尖尖的下巴。
銀濤見了笑道:“師妹,你果然是個大美人兒,肖珂說你臉上爛瘡、傷痕累累,那可全是說錯了。”
肖思南瞪了他一眼,又跑回房中,出來時,膚色蠟黃,嘴邊滿是胡渣子,連眼神也變得生猛起來,活脫脫一個粗野漢子,銀濤不由得一呆,肖珂見了嘻嘻哈哈笑作一團。
肖思南將肖珂引入房中,瞧來瞧去感到她裝扮什么都不太像,總脫不了那股孩子氣。她今年雖然已有十八歲了,在外人看來總以為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試了幾次裝都不合適,最后給她穿上一套儒生的白色棉袍,將長發(fā)盤起來帶上帽子,再撐上一把大折扇,方覺得有七分秀才像。雖然不十分滿意,但也只好如此了,便將他帶到了門外。
銀濤卻不知去向,二人正自奇怪,一個胡子灰白,皮膚又黑又粗糙,滿臉老人斑的黑衣老者走了過來,啞著嗓子道:“兩位可是姓肖?”
肖珂奇道:“是呀,你怎么知道的,你又是誰?”
黑衣漢子道:“小老兒乃是店中一個燒火匠,方才有個白衣公子突然闖來,說他有事要先出去一趟,讓我轉告二樓兩位姓肖的公子,在樓下第三張桌上等他。還說兩位公子會打賞小老兒十兩銀子?!闭f罷嘿嘿笑著,屈身伸手便來討賞。
肖珂自錦囊中取出十兩銀子遞上,肖思南卻一把攔住,伸腳便向黑衣老者踢去。肖珂大驚以為這一腳非要了老頭半條老命不可,哪知老頭嘿嘿一笑,斜斜跳出三尺躲了開去,說道:“嘆,師妹你太精明了,我就算騙盡天下人,也絕逃不過你的眼睛?!?p> 肖珂猛然醒悟道:“?。°y濤,原來是你,還想騙我的銀子,我打你?!狈廴晃毡懔⒓创騺怼cy濤哈哈一笑,倒縱下樓,肖珂嘻嘻笑著,卻不放過。
兩人正在店中追趕大鬧,自門口走進一幫人來。銀濤正退向門口,感到身后有人便閃向一邊。肖珂一拳打出,被當先一人一把抓住。細看時乃是是一個俊朗的青年公子,身著白色錦緞,右手輕搖一把山水畫扇,頗顯灑脫。但他身后一幫人卻長得五大三粗,身形甚是彪悍。
青年公子握著肖珂的手腕笑瞇瞇地道:“姑娘的手好嫩好滑也?!毙嵋恍嵊值溃骸班牛€很香呢,嗯,手美人更美,便如天仙下凡一般。”卻是個浪蕩子弟。
肖珂不明白他是何種人,見他說自己美,自是喜歡。見他右手伸來要撫摸自己的手背,一縮手嘻嘻笑道:“你這人盡會說謊,天仙長得什么樣子你可見過么?而且,你弄錯了,我不是姑娘,我是公子?!?p> 肖珂只微微一用力便將右手輕輕巧巧地收了回去,青年公子略顯驚訝,但見對方并無怪罪之意,便又笑道:“天仙么,我當然是見過的,在茫茫夜色中,身帶七彩光華,如雪花般飄飄然落降下來,但論起相貌卻似又比姑娘差上了幾分,嗯,是好幾分?!?p> 肖珂驚喜道:“你當真見過天仙?”
青年公子身后的一幫人哈哈笑道:“當然了,我家公子見過可不止一次呢!嘿嘿,幾乎是天天晚上相會于床頭,啊哈哈……”
青年公子回頭瞪了幾人一眼,幾人立時住口。
銀濤知這幫人絕非善類,見他們對肖珂出口輕薄,便早已動怒,正要發(fā)作,卻聽得一個粗豪的聲音道:“老濤,還不帶小公子到那邊坐下。哼!你這奴才是越來越沒規(guī)矩了?!?p> 銀濤回頭一看,卻是肖思南裝扮的粗狂漢子,正自慢慢踱下樓來。銀濤心中好氣又好笑,他裝成這樣,本是要扮成二人的叔伯,大爺的,卻不想被肖思南喝作了老奴,反倒吃虧,但也不必爭辯,啞著嗓子道:“是,小公子,請坐這邊?!惫ЧЬ淳吹夭亮艘粭l凳子讓肖珂坐下。
肖珂甚感有趣,嘻嘻偷笑,笑畢正色道:“表哥,你也快來這里坐下吧?!?p> 肖思南在她身邊坐下對銀濤道:“老濤,今日沒有外人,你便坐下吧?!?p> 銀濤躬身道:“是,表公子?!被钍且桓迸畔瘛?p> 當這青年公子踏入客棧時起,店中的客人乃至小二、老板都顯得坐立不安,惶恐然起來。待得青年公子一幫人坐在了肖珂三人旁邊桌上,讓開了店門,店中客人慌忙放下銀兩,逃也似得出去了,有的人叫上菜來甚至還未吃上一口。方才還熱熱鬧鬧的店堂頓時冷清起來,可見這人確是地方上的有名惡霸,普通百姓見了避之不及。
店老板匆匆上前陪笑招呼道:“覃爺,踏臨此間小店當真是蓬蓽生輝,榮幸之至啊,覃爺和各位大爺要什么盡管吩咐,小店全都免費奉上?!?p> 青年公子對隨眾道:“各位兄弟要吃什么盡管點吧,既然岳老板這么熱情相待,我們若不給面子,反倒顯得我們見外了。”說罷,又回過頭來望著肖珂。跟隨的眾人大吵大嚷指手畫腳的叫了起來,一時間便點了滿滿兩大桌菜肴。
青年公子又對店老板道:“岳老板,旁邊這一桌乃是我的朋友,我們這桌有什么,便也照著給他們上一份,錢都劃到我的賬上?!?p> 店老板連連搖頭道:“覃爺說哪里話,您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這桌我請?!?p> 肖珂道:“我們什么時候做的朋友,我怎么不知道?我們有銀子,自己會結賬,不用麻煩你了?!?p> 青年公子道:“姑娘有所不知,很早我便定下一個規(guī)矩,天底下凡是漂亮的姑娘便都是我覃暉的朋友,你這么貌美如仙,自然生下來時便就是我的朋友了,這有什么好奇怪、好推脫的呢?”
肖珂道:“你這個規(guī)矩可真是奇怪,不過我可不是姑娘,我乃是個堂堂男兒,這規(guī)矩便不作數了。”她的身份被覃暉第一眼便看穿了,她猶自要隱瞞,肖思南和銀濤聽了不禁暗笑。
肖思南道:“既然覃公子這么好客,表弟,我們可也不能太見外了?!睂︸麜煹溃骸榜?,謝了?!闭f罷,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覃暉道:“呀!這位兄臺可真是豪爽,正合我口味,來來來,我再敬你一杯。”端起一杯酒,移了過來,與肖珂對面而坐。
肖思南瞅了一眼道:“我肖某有酒便是兄弟,覃公子請了。”又是一飲而盡。她知此人是地方上的惡霸,不欲多惹麻煩,準備吃完飯便急速離開。當前找回“懸月神劍”乃是第一要務。
覃暉又道:“好?!毙ξ貙πょ娴溃骸斑@位小公子可俊俏得可人,我覃暉當真是看花眼了,竟將你看成了妞兒,得罪了。來,我敬公子一杯,以示謝罪,先干為敬?!痹挶M杯干。
肖珂從未喝過酒,但感覺別人喝起來如飲瓊漿,歡喜興奮,便也要試一下,舉杯而飲,忽的一張口,大片酒霧直噴出來,連喊“好辣好辣”,銀濤忙遞上一杯清茶。覃暉坐在對面,見酒霧射來,折扇一展,盡皆收住。一反手間拍擊出去,酒水如箭射向門外,一個大漢正要跨進來,被酒箭一擊而中,啪地摔在了大街上,氣得破口大罵,再看那扇面,干干凈凈,沒有了丁點酒跡。
肖珂哇的拍桌叫道:“好功夫?!?p> 隨從眾人更是震天的叫好,聽到門外有人叫罵,兩個大漢怒起而出,噼噼啪啪地一陣猛打,罵聲立止。
這一招折扇移酒而不沾,也當真使得精妙,竟能在瞬間憑一把紙扇將大片酒霧收聚在一起,射出尤可傷人,手法的巧妙,內力的精純堪稱一流。銀濤也不禁暗暗叫好,肖思南卻是不以為然。
肖珂拍手道:“你這一招可真是好玩,可不可以教我?”
覃暉道:“當然了,不過這一招甚是難練,若無個十天八天恐是不行。若是姑娘……不,公子有時間,到我府上,我可以手把手地認真教你,我還有更多好玩的沒使出來呢?!?p> 肖珂低頭道:“十天八天也太長了吧,我們要趕路呢。嘿,我學東西特別快,你只要說出一句訣竅就可以了,如果你怕吃虧的話,我可以也教你一招?!?p> 覃暉道:“噢,你也有好玩的招式,快使出來看看。”眼中盡是不屑。
肖珂天真地道:“好啊?!钡沽藵M滿的一杯茶水,將食指伸到杯中向上一提,一個晶瑩剔透的小球便在她的指尖上轉動,球中心是一朵小花,乃是好幾片茶葉聚在一起組成的。青年公子立時瞪大了眼睛,連肖思南也不禁驚異起來,萬沒有想到肖珂會有如此精深的內功。
肖珂得意地道:“怎么樣,嗯?還可以這樣玩?!蹦粗篙p扣,食指彈出,水球飛射而出,啪地撞在了店中柱子上,并不破碎,又反彈回來,肖珂伸出手來輕輕接住。水球飛轉流光,與她白玉般的掌心相映成輝,這一招確比覃暉方才所使的聚霧成水高明的多。隨從眾人何曾見過這般精妙的武功,正要叫好,突然想到她是把覃暉給比下去了,這一叫好豈不使覃暉惱怒,強自忍了下去。
覃暉拱手道:“公子手法高明,覃某佩服佩服?!?p> 肖珂道:“我也很佩服你呀!快將方才那招教我。”
覃暉道:“小小把戲,實不敢與公子高深法力相比,獻丑了獻丑了?!笨蜌饬嗽S多。
肖珂仍是緊咬住不放,她卻不知自己方才的一招,較之覃暉的小藝可高明了十倍有余。
肖思南見肖珂使了這一招,覃暉還是賴在桌邊不走,不免生氣,心道:“看來今天非要小小地懲戒這小子一番了?!眱芍改笃鹦ょ嬲菩牡乃虻溃骸榜樱@小小彈丸便送于你吧,這可是我表弟親手作的?!?p> 覃暉知道水球一到自己手中定然要碎,忙擺手道:“不,不,看看便好。”
肖思南道:“不用客氣。”手指一彈,水球向他迎面襲去。
覃暉忙揮扇一擋,哪知水球一著扇面便向上滾動,似有一股氣流將它托起,飛上半空,覃暉忙橫扇上格,水球突然失重,倍速落下,擊穿了扇面,落在覃暉鼻尖處,砰地爆了開去,濺得他滿臉的茶水茶葉。肖珂見狀,哈哈大笑。隨從眾人一拍桌子,跳了起來。覃暉一抬手,止住眾人。
肖思南道:“啊呀,覃公子,我太不小心了,竟然把水球打碎了,對不起對不起,來,我給你擦擦。”提著衣袖變向覃暉臉上擦去。
覃暉知她來意不善,忙使出擒拿手法來捉她手腕,但覺手心似被刀割急忙縮回,接著臉上火燒似地痛了起來,哇地跳起身,用手一摸竟是鮮血,再看肖思南時,兩張人皮捏在指間,居然只在伸手指間刺開了覃暉手掌,扒下了他的兩張人皮,肖珂見了覃暉血淋淋的臉嚇得縱聲驚叫,隨從眾人一看,不寒而栗。
覃暉痛得又跳又叫,揮手喊道:“快殺了他們殺了他們?!?p> 眾人一時相顧不已,無人上前,哪只背后一個粗短漢子跳腳道:“公子叫我們動手呢,直娘賊,敢傷我家公子?!焙舻負淞松蟻?。
銀濤轉身一掌向他打去,便在此時劍光晃動,隆的一聲過處粗短漢子摔出,半顆腦袋掉在地上,白花花的腦漿四下濺開,讓人不由地感到一陣惡心。
肖思南手握寒劍道:“他不要臉,坐過來調戲我表妹,我便將他的臉皮撕下來,讓他做不得人,你們與他為伍,便是沒一個好東西,今天都得死?!?p> 銀濤忙攔住她道:“不可亂殺人。”卻被一把推開。
眾人發(fā)一聲喊其向門外奔逃,覃暉雙手捂臉卻比其他人跑得都快。肖思南劍影霍霍,七八人立時身首異處。
覃暉帶著四人奔逃出店,肖思南正要去追,卻聽得一個聲音道:“好劍法!”看時店中桌邊坐著一人正自飲茶,肖思南不由大驚止步。
那人道:“殺人勿盡?!弊テ鹨话阎窨辏S手向背后一甩。
嗤嗤風響,竹筷自行散開,如同長了眼睛射向五人后腦,覃暉聽聲不妙知有非常可拍的暗器襲來,轉身間從身旁一人手中抓過一柄大斧,看見幾粒黑點射來,也不及想抬手將大斧擋在面前,嗖的一股大力撞在斧面上,只感臉上涼冷,身體便向后摔出,嗵地著地,幸未受傷趴起來發(fā)足便奔,其他四人一聲未哼,同時撲倒在地,每人后腦勺上整齊地插著六根竹筷。
覃暉逃走,顯是出乎那人所料,起身就要去追。肖珂“啊”地驚叫道:“殺人了,殺人了,好可怕!”一下撲在銀濤懷中顫抖不已。
那人見肖珂如此害怕死人,止步道:“算了,既然姑娘如此怕殺人,便饒了那小子狗命吧,反正他以后也沒臉再做人了?!?p> 肖思南穩(wěn)定心神,拱手道:“多謝高人出手相助,感激不盡?!?p> 那人笑吟吟地道:“其實不用我?guī)?,兄臺自然也能料理,是在下多管閑事了。不過我最看不慣那些武功低微,卻又作威作福魚肉弱小的宵小之徒,見了定要出手殺之絕不留情。兄臺方才的幾招劍法當真精妙,卻不知是何名稱、何人所創(chuàng)?”
肖思南道:“粗淺武功不值一提,閣下武功才稱得上精妙?!?p> 那人見她不愿說也不再追問,又道:“看三位的裝束想來也是武林朋友了,我向三位打聽一人,他五十多歲,臉上表情飄忽不定,變化萬千,花白胡發(fā),攜一柄寬劍或是長布袋,三位可曾見過?!?p> 肖珂一聽,那人描述的正是自己的父親西門沖,就要張口發(fā)問,銀濤卻沙啞著嗓子道:“您說的人可是叫西門沖?”
那人驚喜地道:“正是,老人家可曾見過。”
銀濤搖搖頭道:“沒有,找他的人太多了,我攜兩位公子、小姐北上,有多少人來相問,我都記不清了,真不明白,這么多人為什么都找他一個人?!?p> 肖思南道:“是??!閣下找他這么急,莫非這人也是個魚肉弱小的邪惡之徒?”
那人道:“這倒不是,不過他拿了我一樣東西,我要追回,三位既然不知,這就告辭了?!闭f罷出了店門。
肖珂問道:“那人是誰,爹爹不知拿了他什么東西。”
銀濤道:“他叫孟太華,武功深到了極點。”
肖思南道:“是內力深到了極點,他找你爹爹也是為了‘懸月’,不知他怎地也追到了這里?!?p> 肖珂想起孟太華方才殺人的武功,不禁為父親擔心起來。
銀濤道:“孟太華既已追到這里,想來別的武林中人也有所動,或許正趕向這里呢,我們必須在他們之前找到西門先生,否則人一聚眾,又有孟太華這樣的人物在內,西門先生就算有‘懸月’在手,武功再高上三倍也必定要敗。到時,我們要與他們爭搶可就難辦了?!?p> 肖思南道:“現在我們三人與姑父搶奪難道就容易嗎,是問我們三人聯手就能抵擋住他手中的神劍?哎!我們就算找到了他又能怎樣,求他不成?”不由地皺起眉頭,只是別人看不出來罷了。
肖珂道:“爹爹最痛我了,我是他唯一的親人了,我若求他或許他會將那把劍還給你們的,你們不要擔心,只是千萬不要被別人搶在前面找到他,尤其是方才的那人,不然爹爹可就危險了。”說到后來不由地心頭難過,想起孟太華殺人的手段,誰能不擔心、害怕。
銀濤道:“對了,我們要盡快趕路,趕在西門先生的前面。他這趟是去找他師父的,他本人武功已到了這般田地,他的師父豈不是更加深不可測?若是他將‘懸月’交在了師父手上,恐怕我們再也沒有機會了?!?p> 肖珂卻在想,如果真這樣就好了,爹爹沒有了神劍也就沒人追他了。她原本就不愿讓肖思南和銀濤與西門沖爭搶,也不在乎神劍到底是在誰的手中,只要雙方相安無事,一切都好。心中不由地起了拖延時間的念頭。
肖思南道:“不錯,我們必須盡快趕路?!?p> 肖珂卻道:“吃了飯再走吧,我現在餓了。”
銀濤指著地上的尸體道:“這樣你也吃得下飯?!?p> 肖珂又看了眼那些死人,啊的一聲跑出門外吐了一地,直吐得嘴里發(fā)酸發(fā)澀,肚內空空。銀濤走入后堂在廚房中撿了十多個饅頭用布包好,扶了肖珂上馬,三人又向北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