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二章 苦難是否有盡頭？
吳吉感受到的是一個冰涼得讓人戰(zhàn)栗的瘦弱身軀，吳冬歷經(jīng)長時間的治療，整個人已經(jīng)消瘦了很多，手臂和腿都變得像青竹一樣纖細，擁抱在他身上，竟然輕得感覺不到多少重量。更加讓人心憂的是，這本就脆弱不堪的身體，此刻竟然冰冷僵硬得像一塊寒鐵，肌膚相接之處，有微澀的感覺傳來，吳吉心痛地發(fā)現(xiàn)妹妹原本溫潤的皮膚此刻變得粗糙了起來，生病確實能很大的改變一個人的樣貌，他小心地理了理了吳冬干燥分叉的頭發(fā)，輕輕拭去小巧的臉上四溢的淚水，溫柔地說道：“眼睛都哭紅了哦?！?p> 很奇妙地，當比賽終于宣告結(jié)束時，吳吉感覺整個世界都崩塌了，兩眼發(fā)黑，心里全是灰沉沉的絕望。即使是內(nèi)心強韌如他，一時也不知如何面對這能把人淹沒的現(xiàn)實，他畢竟還是個未成年的少年，咬死了牙強撐著掙扎了這么久，終于歷經(jīng)失敗后也暴露了他的心性。
害怕。好害怕。
他也是會害怕的，他害怕自己吃盡了一切的苦，最后還是要面臨無能為力失去唯一至親的局面。他解開了這么多游戲中那么多的死局，困境，讓自己和隊友跨過一個個宛如天塹的難關(guān)，但卻解不開自己的這道結(jié)。
生活遠比游戲困難。
只是已經(jīng)萬念俱灰的他，真的擁抱到了自己妹妹的時候，原本不自覺地發(fā)抖的身體反而平靜了下來。那股透徹心扉的冰冷觸感刺激著他內(nèi)心的雜亂，告訴他妹妹的身體還在惡化下去。強忍著，吳吉將慌亂漂浮的情緒壓了下來。
吳吉輕輕把吳冬抱回病床，將吊瓶，測量的儀器一一放好位置，叮囑她不準亂動，然后從開水間打來一盆溫水，邊把洗臉帕浸入溫水中揉搓邊輕笑著說道：“有點可惜啊，最后棋差一招，不然我就把你的手術(shù)費和將來的學(xué)費都一起賺到手了?！彼桓币呀?jīng)賺了，但還有點不知足的樣子，漫不經(jīng)心的和吳冬嘮叨著：“你可別怪我哦，能賺足手術(shù)費已經(jīng)拼盡你哥我的老命了。來，把臉仰起來?！?p> 一直默不作聲地吳冬此刻這才微微仰起頭，晶瑩水潤的大眼睛紅紅地看著自己仿佛滄桑了很多的哥哥，任由洗臉帕在她臉上擦去冷汗和淚水，也不曾閉眼。許久，她才從鼻子里發(fā)出帶著一丁點哭腔的聲音：“喏……沒賺到就算了……我聽醫(yī)生大叔說，我這病還是有根治的希望的，到時候我要是好了，你拾荒的時候可要帶我一路。我也要賺錢。”
她說話的適合眼淚又不爭氣的流了下來，但是臉上還是一副對未來生活的向往，還有對自己哥哥的小撒嬌。
“行行行”吳吉寵溺地揉了揉吳冬的腦袋，他的妹妹，就算是病成這樣，也是好看得讓人心里泛起溫柔：“你還不信你哥哦，獎金支付了手術(shù)費剩下的錢，就等你出院的那一天，我們兄妹兩去小吃街一路吃過去好不好？”
妹妹靜靜地看著吳吉的臉，笑得也很溫柔：“那……拉鉤！我等著那一天?！?p> 吳吉無奈地伸出手：“看了這么多書怎么還信這一套。好，拉完鉤了，我可是一身臭汗，等下我去和醫(yī)生商量手術(shù)時間，把手術(shù)費也給交了，然后回家小睡一覺，醫(yī)院的地板睡著太冷了，我有點睡不慣。你在這里好好待著哦，有事記得按鈴叫護士姐姐。”
吳冬終于止住了眼淚，拉完鉤后卻不松開，而是兩只手用力地握住那雙滿是老繭的手，很用力很用力，像是生怕一松手就會永遠無法牽到一樣：“好啦好啦，你老是愛這么嘮叨，這里的護士姐姐都認識我，對我可好了，還有那個短發(fā)的小徐姐姐，對你最友好的那個，還悄悄塞了幾百塊給我，我可沒敢要，不然你得敲我腦袋?！闭f著，她還做了個鬼臉。
吳吉沒好氣的捏了捏吳冬的臉，開玩笑道：“別人那是轉(zhuǎn)你手送給我的，你自作多情拒絕什么。”
“臭不要臉！”
“哈哈哈，我先走了，有事記得按門鈴，我晚上還會再來的。”吳吉說著伸了個懶腰，慢悠悠走出病房，輕輕把門合上。
然后就像一個垂垂老矣的老人般緩緩蹲下，他剛才眼里的歡喜跳脫全化為了濃濃的疲憊和焦慮，咬手已經(jīng)演變成了他最痛苦時的解壓手段，也是唯一的解壓手段，他將指背送往嘴里，不一會就咬出了深深的血印，有鮮血從牙印中緩緩滲出，也驅(qū)散了他思維的疲倦。
而病房中，一個面色蒼白的可愛少女，纖細的手捏住被子的邊緣往上抬起，蓋過自己的腦袋，讓自己整個人掩蓋在棉被之中，不露出一點空隙。不一會兒，強行壓抑著的低微哽咽哭泣聲透出了一點點出來。
一個想讓至親安心，一個想讓摯愛之人別再操心，兩人互相偽裝出樂觀美好的樣子希望減輕對方的心理負擔(dān)，但其實誰也沒騙過誰。
吳吉將指背上的鮮血舔進嘴里，咽下了一喉嚨的血腥味，開始理清思路。
“二等獎的獎金已經(jīng)到了賬上，扣除拖欠的小部分住院費六千三，另外還有醫(yī)藥費，手術(shù)費。……對了，還有這些天的葡萄糖和我們的飯錢，算下來……還差十二萬七千六。”
吳吉深吸一口寒氣，喉嚨間的血腥味變得冰涼。從幾個護士姐姐和醫(yī)生的眼神，他看的出來，時間已經(jīng)不多了……而且越拖下去，手術(shù)成功率越低。然而，當他計算出這個份額時，心臟還是像被大錘重重拍了一下漏跳了半拍。
他的眼神竟然一時恍惚失去了焦點，等視野又清楚時，眼前遞來了一根煙，一個面容?？嗟闹心甏笫逵押玫恼f：“能在這里待這么久的，都是可憐人，來一桿吧?！?p> 這是吳吉第一次抽煙，干澀和嗆人的味道讓他眼淚都嗆了出來，煙霧繚繞中模糊了他的面容，尼古丁發(fā)揮著零星的作用，他的眼神漸漸變得凌厲起來，唇齒間發(fā)出咬牙切齒的聲音：“三天內(nèi)……十二萬七。”
“要抽煙出去抽！”中年護士長將他們趕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