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嬤嬤回到春堂園,老太太坐在熱炕上看新送來的鞋墊花樣子,見她進(jìn)來笑道:“看清楚了?”
孫嬤嬤應(yīng)了聲,從袖子里拿出錢云送的玉鐲子,笑著回道:“賞了老奴這個,跟在老夫人身邊這么久對首飾也懂些,大小姐如今說話也甜,一直央求老奴在您面前給她說好話,回來的時候,她還將屋里的蘭花送來了。要是擱以前,哪能從她身上拽下二兩肉來,這回您也該放心了,平日里疼著她些,自然那些東西全會回到您手上?!?p> 老太太抿嘴樂,擺擺手:“她賞你的收了便是,我知曉你看中了廚房馮氏家的女兒,緊著時候把事情辦了,免得到了大冬天凍得誰都受不了,縮頭縮腳的多不美。云姐兒就是學(xué)了她娘的性子,不懂變通,女人端著骨氣做什么?男人哪管你心里想什么?他們只知道不能讓女人甩臉子,管你心里怎么想?如姨娘雖說身份下賤卻會討人歡心,想來云姐兒她娘一直都沒懂?!?p> 老太太將花樣子遞給孫嬤嬤:“讓她們就照著這些做罷。云姐兒肯軟,我心里也能松口氣。不管怎么說她才是我嫡親的孫女,我更愿意偏她幾分,老爺與我夫妻多年雖有爭吵,可情意甚篤,他的意思我不能違背。錢秀再討喜也是個庶出,自小和如姨娘待在一起,學(xué)的自然是小家子氣的那套。她們當(dāng)能瞞過我的那雙眼,真是自作聰明?!?p> 孫嬤嬤將玉鐲子收好,走到老太太身側(cè)給她揉肩,輕聲道:“大小姐嫁給鄧家的兒子未免虧了些,六皇子尊貴,二小姐的身份配不住人家。老夫人別嫌奴才說話難聽,如姨娘是個眼皮子淺的,只管將自己女兒送進(jìn)去,再受寵也只能做個側(cè)王妃,大小姐不一樣,她是錢府正兒八經(jīng)地小姐,光靠著京城柳家的名聲別人也得高看幾眼,是當(dāng)?shù)闷鹜蹂环值模戏蛉讼牍庖X家門楣,倒不如壓在大小姐身上有勝算?!?p> 老太太皺緊眉頭,細(xì)細(xì)沉思一陣:“我在想想。阿浩近來總被如姨娘攛掇著做些落臉面的事,你明兒抽空去敲打敲打,免得讓她張狂得忘了錢家的規(guī)矩?!?p> “老奴曉得了?!?p> 老太太歇得早,孫嬤嬤伺候著躺下才退出去,她知道自己方才的話老太太聽進(jìn)去了,倒不是她因?yàn)槭樟隋X云的好處而幫著說話,她只是太明白老太太的心思了。
錢云一覺睡到第二天早上才醒,整個人都精神多了,聽父親講課太過無趣,她剛開始還聽得認(rèn)真,往后便坐不住在一旁的冊子上用小筆勾畫起來,抬頭看了眼朱照,見他坐姿筆挺,凝心聚神地聽著,心里暗嘆治國安邦之道與她有何干系?
她的心里只裝得下小家中的家長里短,有仇報(bào)仇有怨報(bào)怨罷了。如今只是將心口上的人挖開,重新放了他進(jìn)來而已。
前世她只對鄧遠(yuǎn)才一人動過真心,嬌縱任性的脾氣并未改過,如今卻對怎樣討男子喜歡摸不著頭緒,想來她該去找于寧商量商量才是,兩個人想總比一人苦耗腦力強(qiáng)。
于家人向來對她親和,以往但凡在錢家有半點(diǎn)不痛快她就會和于寧擠幾天,兩人年歲相仿又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后來錢云被逼遠(yuǎn)嫁欽州兩人才疏遠(yuǎn)了,聽說于寧嫁了一個憨厚老實(shí)又能干的男人,幫著父親一起打理鋪?zhàn)?,不求大富大貴,日子過得自是舒坦。
錢云嫁出去后本該到過年的時候都來探親,錢家人不愿意見她,程家又怕她回來訴苦,觸怒了皇親國戚可是要掉腦袋的,所以錢云自打出嫁沒回過一次晉州。
中午那會兒她只讓人給銅雀傳話說自己有事出府一趟便徑直離開了,朱照正要往錢浩給他備得小園子走,見錢云腳下生風(fēng),走得甚快,皺了皺眉。
見過了錢云別致的一面,朱照對她賢淑溫雅的樣子只覺得好笑不已,他總覺得錢云不會就這么算了,被人欺負(fù)了,推進(jìn)水里光嚇人有什么用?
他聽過錢家的事,本來不以為意,尋常家宅的斗爭哪能敵得過錯綜復(fù)雜的宮廷?這一次他卻覺得十分有意思。
他在晉州待的時間不會短,藏在深處的心應(yīng)該也不會覺得無聊孤寂。
“京城那邊有什么消息?”
恒晟低聲道:“并沒有什么異常,正如您當(dāng)初同二皇子說好的,宮里無人敢虧待娘娘。聽聞皇上曾去看過娘娘,只是……沒人知道發(fā)生了什么,皇上摔門而去。”
朱照搖頭失笑:“她向來是那種性子,以前就是父皇哄著她。她心太硬和石頭一樣怎么捂都捂不熱,是人都會累,更何況那個人是皇上。”
他一直知道父皇心里橫著一道難以越過的溝壑,這個天下最為尊貴的男人一直用最真的心對待母親,可母親心里卻裝著別的男人,便是尋常人都難忍受。自己的妃子為舊情人說話,父皇震怒處置母親,不過是借機(jī)想讓母親清醒罷了。
錢云在一處不甚寬敞的小院子前停下來,于家不缺錢財(cái)卻沒有那些富貴氣派,只在吃食上講究幾分。
守在門口的下人見她來了,笑著迎上來:“錢小姐去京城走得匆忙,我家小姐本來還想看您去,您這會兒可是大好了?”
錢云點(diǎn)點(diǎn)頭:“不過是小風(fēng)寒,我家外祖擔(dān)心,勞你記掛。我這就進(jìn)去看你家小姐去,你去忙的罷?!?p> 她說完抬起裙擺往進(jìn)走,頭發(fā)后面的發(fā)帶隨風(fēng)飄蕩,顯得她的身子單薄而柔弱。
于寧正準(zhǔn)備用午飯,剛舉起筷子就見門口進(jìn)來個美艷溫婉的人兒,抿嘴笑道:“你什么時候回來的?怎么這會兒才來見我?聽說府中有位長相俊美絕倫,性情孤傲的尊貴皇子在,什么時候能帶我去見見尊顏?”
錢云頓時哭笑不得,無奈道:“我病了那般久怎么不見你問我好不好?當(dāng)真是個無情無義的人,以往白給你送好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