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趙大民:回憶是痛苦的,但是我還是必須面對
趙大民在杭州經過十幾年的努力,終于在當地買了一套房子。但是在這十幾年的時間里,他沒有停止尋找自己的妻子和女兒。
思緒回到當年,醫(yī)院。
剛剛生完孩子的施蘭,在病床上躺著。趙大民打著水壺進了病房,“醒了?,別動,別動,我來給你倒水。醫(yī)生說你奶水少,我待會去外面買點燉的雞,給你補補?!?施蘭沒有說話,眼睛又閉上了,其實,她的心里藏著事情。想到自己現(xiàn)在淪落到這步,只能怪自己太傻。
施蘭和顏海是FJ省松溪縣的一個小村莊青梅竹馬長大的。施蘭很早就不上學了,顏海的成績特別好,是村里公認的大學生苗子。顏父在顏海小學的時候就去世了,顏母一個人將顏海拉扯大,終于,不負眾望,顏海終于考上了浙江大學。施蘭從初中就不讀書的原因,也是因為顏海。顏母一個人拉扯顏海不容易,施蘭總是找各種理由去顏家?guī)兔?,一來二去的,功課也耽誤了,干脆就不上去了,反正大多數孩子都是上到初中就出去打工,或者在家務農。施蘭那個時候就對顏海說:“顏海哥,你放心讀書,家里我會多幫顏嬸的?!鳖伜B犃诵睦锖茈y受,決心要考上大學,讓施蘭過上好日子,不能辜負她。顏海去上大學的那天,施蘭哭成了個淚人,既是高興,又是不舍。家里離浙江太遠,也許一年,兩年,遙遙無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再看到顏海。
顏海上學的第一年,果然沒有回家,為了省路費。大一的暑假,顏海在杭州找個兼職賺學費,希望減輕媽媽的負擔。過了3年,在大四開學初,顏母實在想念兒子,獨自一人帶著土雞蛋,新做的布鞋,新衣服,千里迢迢去杭州看兒子?;厝ブ?,對施蘭的態(tài)度一下子就變了,剛開始是態(tài)度很冷淡,到后面,直接不讓施蘭進自家的門。施蘭的父母也是明事理的人,多多少少能覺察到點。施蘭父母商量了,決定讓施母親自去找顏母談,畢竟是在一個村子好幾輩人。
當天傍晚,施母就去了顏家。
顏母:“蘭蘭媽,我這次去了杭州,見到了我兒子,他馬上就快畢業(yè)了,要分配工作。”
施母:“這不是很好嘛,大海終于出息了,你也要兒子享福了?!笨粗伳傅谋砬?,施母隱隱感覺到顏母有種奇怪的感覺,很陌生。
顏母:“咱們也都是實在人,蘭蘭媽,我就直說了。大海,有對象了,不要讓蘭蘭等了。大海是要留在大城市的,我不想他再回到咱們這山溝溝里面,過苦日子?!笔┠嘎牭竭@些話,震驚了?!按蠛?,做人不能這樣忘本吧……”施母抑制住自己激動的情緒,停頓了幾秒鐘,說出了這句話,“我家蘭蘭為了大海,初中都沒有上完,在你家干的活,比在自己家的活多?!币幌氲脚畠哼@么多年的苦苦守候,竟換來這樣的結果,施母越發(fā)激動。
“大海媽,這是大海的想法嗎?”施母使勁全力壓抑自己的情緒,顏海是她從小看著長大的,她不相信顏海會喜歡上城里的姑娘。
“我是去了才知道了,大海也一直沒告訴我?!鳖伳刚f道,“人家姑娘沒嫌棄大海是山里娃,她父母也很器重大海,說是要動用關系把大海留在杭州。說實話,憑我們這能力,大海還不知道會被分配到哪里去,要是窮鄉(xiāng)僻壤的地方,那這大學不就白上了?!闭f著說著顏母就哭了,“蘭蘭媽,我一個人拉扯大兒子不容易,為了大海,為了他的前途,你們就放過他吧。”
施母聽了這話,氣不打一處來?!按蠛?,你這話說的,好像啊家蘭蘭纏著大海不放似的。大海有出息了,我們也很高興,但是要犧牲我女兒,這話你都好意思說得出口。既然話都到這份上了,我們家也不高攀了,我這就回去讓我家蘭蘭死心,不再纏著你們顏家。”說完,施母奪路便走。
就這樣,兩個孩子的姻緣被雙方母親決定了。施蘭還在家等著,一直往窗外看,不知道媽媽能帶回什么樣的消息,她從沒想到,這個消息竟然會改變她一生的命運。
“媽,不可能,大海哥不會不要我的,他說過要娶我,把我接到大城市生活,不行,我要去顏嬸家問問清楚,我不相信……”說著便哭了起來。施家父母心疼女兒,山里面人雖然沒什么文化,但是自尊心特別強。施父說話了,“以后經過他們家,繞遠道走,人活一張臉,咱丟不起這人?!笔┨m哭著跑到房間,哭了整整一晚上,恨不得哭暈過去,希望這只是一場夢。
半個月前,在大山的外面,也就是杭州,顏母見到和顏海一起學習的辛甜,他們在顏母看來就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對。辛甜見到顏母格外的熱情,城里的孩子,卻沒有一點架子,也不顯得嬌氣。“阿姨,快來坐,大??烧J真了,我經常跟著大海一起來圖書館,跟著他,我學到了不少知識?!闭f完,便用一種仰慕的眼神望著顏海。顏母一眼就看出來了辛甜的心思,她對這個女孩子是一見鐘情的,很滿意,家里的施蘭算什么呢,村姑一個,沒有文化,誰都會選擇辛甜。顏海把母親安排到宿舍,放下東西,便帶著母親去吃飯,顏母哪顧得上吃飯吶?!按蠛?,媽不餓,你這樣,你去外面買點吃的帶回來,我跟辛甜說說話,順便調查一下你在學校的表現(xiàn)?!鳖伳感χf。“媽,你還不放心我?辛甜同志,我媽現(xiàn)在相信你,不相信我這個被她一手帶大的兒子了。這個艱巨的任務就交給你了,小心回答我媽的問題,我出去買吃的?!蹦弥鴸|西就準備出門了,“辛甜同志,好好表現(xiàn)奧!”辛甜莞爾一笑,“放心吧!”他們這一顰一笑,像極了一對小情侶。
“阿姨,你有什么要問的,就問吧!”辛甜笑著說。
“哎呦,阿姨是說笑的,你還當真了?!闭f罷,便拉起辛甜的手,“這孩子怎么都沒一點架子,城里的女孩子就是有禮貌,阿姨太喜歡你了?!鳖伳付伎旌喜粩n嘴了。忽然一下,辛甜臉變了,“可是顏海不喜歡我。”說的特別委屈,話語間帶著哭腔。顏母聽了這句話,心都快碎了,“那是大海不知足,他有你這么漂亮懂事的對象,還要什么?”顏母知道顏海心里還掛記著施蘭,可是在這當口,她只能裝作施蘭不存在。沒想到,辛甜知道,“阿姨,顏海說,他在老家有個對象,陪著她一起長大的,他不能辜負她?!毙撂鸷軅牡恼f??吹贸鰜恚撂鹗钦娴南矚g顏海,反而是顏海,忘不了施蘭。顏母一下子明白了,兒子是因為施蘭而不接受辛甜的,“閨女,說實話,我這次來的目的不只是為了看兒子,其實還有一件大事要告訴他。”說著就變了剛剛開心的笑臉,“大海在杭州快4年了,他不知道家里發(fā)生的事情,跟他一起長大的姑娘要嫁人了,農村的女娃,到了19歲都算是大姑娘了,不能再等了。我好說歹說,讓他們等到大海上完大學,人家就是不肯,提親的人是隔壁村的大戶?!毙撂鸷艹泽@的說:“天啦,還有這樣的事情。那顏海怎么辦?他知道了會不會很傷心?”顏母坐到辛甜的旁邊,“閨女,你是真心對我家大海好,你沒有嫌棄他是農村的,也不嫌棄他心里還存在別人,阿姨真的覺得對不起你。等大?;貋?,我就把這個事情跟他說說,讓他也不要再等了。還有,不能錯過真心對他好的人。”“阿姨,你放心,無論發(fā)生什么事情,我一定不會拋棄顏海的。今年大學生就要分配工作了,我爸爸說,要把我和顏海分配在一個單位。”顏母一聽這話,心里樂開了話,顏海撿到寶了。心里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讓顏海死心,跟辛甜在一起。為了兒子的前途,她只能編織一個謊言。
“怎么樣,母親大人的調查進行的如何?暫時休息一下,先吃飯吧?!鳖伜D贸鲲埡?,擺弄食物。“辛甜,也吃點吧。”顏海拿出筷子。“好啊!”辛甜高興的拿過筷子,三個人一起吃飯,顏母看著兩個人,心里想著,這次沒有白來,接下來的時間,就是告訴兒子村里的事情。
吃完飯,顏海送走辛甜,帶著母親在學校轉悠。走到了學校人造湖的旁邊,顏母開口了,“兒子,給你說件事情,你先不要心急,聽我說完了,你再告訴媽你的想法?!薄笆裁词??這么嚴肅的。”顏海邊走邊說。顏母嘆了一口氣,說道:“你寄回來很多信吧,是不是蘭蘭都沒回過一封?(其實都是顏母把信攔截下來了,每次郵遞員從他們家門口過的時候,她都把顏海寫給自己的信和施蘭的信一起拿走,告訴郵遞員自己送去施蘭手里。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郵遞員也就放心給了她。)”顏海很難為情,“媽,你怎么知道的?”顏海的心里也很苦,緩解思念的唯一途徑就是寫信了,可是三年來,施蘭沒回過自己一封信。顏母很顯然,是有充分準備的,“你三年都沒回家了,去年年底,施蘭很隔壁村一戶有錢人家訂婚了,耽誤不起人家,媽能說什么,媽沒有能力阻止,兒子,都怪媽沒本事?!闭f著說著就哭起來了。
顏海聽著顏母說的話,當時都愣住了。“蘭蘭為什么不等我?”顏海歇斯底里的朝著湖邊喊,看著兒子這么傷心,顏母心里不是滋味,但是為了兒子的幸福,她只能忍痛,只盼望兒子能盡快忘記施蘭,眼睛里看得到辛甜。母子兩個就這么走著,走著,顏母知道兒子話都埋在心里,從小就懂事,不想讓母親擔心。
顏海一直沉默,他默默接受著辛甜對自己的好。畢業(yè)了,是時候忘記過去了,有的人只是用來懷念的,事已至此,只能祝福了。顏海大學畢業(yè)選擇留在杭州,他陪著辛甜,兩個人都分到了市醫(yī)院工作,同事們都很羨慕他們倆,郎才女貌。誰能想到在老家,施蘭等了他四年,誰能想到他寄的信都被顏母截獲,毀掉。顏海以為施蘭已經結婚,有了幸福的生活,施蘭卻還在家鄉(xiāng)苦苦等待,沒想到,等來的卻是顏海要結婚的消息。而且這個消息還是從別人嘴里聽到的,施蘭的父母擔心施蘭傷心,沒敢告訴她。村里的人都羨慕顏家,娶了城里的媳婦,顏海本事了……大家口耳相傳,最終還是在顏母去杭州參加婚禮的第二天,施蘭終于說服自己相信事實。
施蘭將自己反鎖在房間,不吃飯也不說話,施父施母都很擔心,施父說:“顏家這事做的太絕了,怎么能這樣對待蘭蘭。”“她爸,別說這些沒用的,待會再敲敲蘭蘭門,不吃飯怎么行。”施父施母一起去了廚房,準備飯菜?!疤m蘭,吃點飯吧,媽知道你心里難過,事情已經發(fā)生了……”施母用力一推,門竟然開了,施母很激動,但是房間一覽無余,不見施蘭的身影。施母嚇得飯菜順手滑了下去,施父聞聲趕過來,“怎么這么不小心?”看到施母呆若木雞的樣子,再看看房間,施蘭不見了,桌子上有一張紙,是施蘭留下來的。施父趕緊過去,“爸媽,蘭蘭不孝,我想不明白大海為什么會不要我,始終不相信他會變心,我要去找他,我要去問個明白,讓他當面給我個說法。蘭蘭”施蘭父母看到施蘭簡短的幾句話,心都碎了,施母一下子癱倒在床上,施父坐在旁邊,看著紙張發(fā)呆。
從家里匆匆忙忙逃出來,(要是提前跟父母商量,他們肯定不會放心施蘭一個人出來。)就帶了幾件衣裳,幾十塊錢,杭州,杭州在哪了?施蘭在這四年里,每天都在幻想自己和顏海在杭州一起度過美好的時光,而現(xiàn)在,她卻要獨身一人,沒有方向,去杭州找他。走了一晚上,她才走到縣城的到汽車站,沒有直接去杭州的汽車,她只能先逃離這里,讓她傷心的地方,受盡鄉(xiāng)親嘲笑眼光的地方?!半x杭州最近的地方?!笔燮眴T看著施蘭,給了她一張去麗水的汽車票,買了票之后就剩下十幾塊錢。 施蘭拿著車票和剩下的錢,義無反顧的上了車,這趟車,把她會送到哪里,誰都不知道。
車停了,麗水到了,已經是下午太陽快落山的時候,施蘭不知道時間,她轉身去問售票員,“請問,有去杭州的車嗎?”
“最后一趟已經發(fā)車了,明天一早再來吧?!笔燮眴T看著眼前這個迷茫的小姑娘,輕蔑的說,“那車票多少錢?。俊笔┨m緊張的問。“35”售票員的語氣已經很不耐煩了。
“怎么辦,明天才有,車票錢都不夠,晚上怎么辦,剩下的錢只夠吃飯了。”施蘭自言自語道。她已經一整天沒有吃飯了,施蘭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用剩下的錢好好吃一頓飯,有力氣了,再從麗水往杭州走,目前的形式只能是這樣。施蘭找到一家小餐館,囁囁嚅嚅,沒出過遠門的她在這個大城市顯得格外不融洽,好像她就不可能屬于這里,哪怕是一粒塵埃都容不得她?!鞍⑻鐍~”施蘭又失禮了,連夜趕路,坐了大半天的車,她的身子有點吃不消。餐館服務員也是勢利眼,隨手就把包子,稀飯仍在不是很干凈的飯桌上,麻利的轉身,連飯桌上這個虛弱的女孩子撇一眼都覺得浪費。不過施蘭沒有注意這些細節(jié),包子一上來,她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狼吞虎咽,幾分鐘的工夫,3個包子已經下肚,稀飯也喝得干干凈凈。施蘭又打包了幾個包子,帶在路上吃。拿著簡單的行李,干糧,隨身帶的水杯也接滿了水,好像要去打一場硬仗,但是卻沒有戰(zhàn)術,更不知輸贏。
施蘭順著路上的指示,走了一整晚。一個柔弱女子,走走停停,雖說是一個晚上,但是,很難忍心告訴她,她還沒走出LS市。一大早,她走到了LS市郊區(qū)的建筑工地旁邊,由于連夜趕路,2天都沒合眼了,體力不支,還是暈倒在了路邊。
施蘭一睜開眼,看到一個陌生的環(huán)境,是一個房間,眼球四周轉了一圈,隱約看到一個背影,不知道在做什么,定睛一看,好像是個男的。施蘭一下子驚醒了,“你是誰?這是什么地方?我為什么會在這里?”施蘭虛弱的氣息卻不失勇敢。男的聞聲轉過神來,“你醒了!先躺下,你身體很虛弱,別著急,別著急,我待會慢慢跟你說清楚。”施蘭一下子沒有了力氣,也沒精力去思考眼前的這個男人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醫(yī)生看過了,說你營養(yǎng)不良,疲勞過度,才導致昏厥。你叫什么名字?從哪里來的?為什么會暈倒在路邊呢?”
施蘭看著眼前這個男人,心里一陣委屈。想到顏海,心里酸澀,說不出口,胸口像是壓著一大塊石頭,很悶,很疼。
“你起來了?看來是休息好了?!壁w大民笑著對施蘭說,“躺了2天,你看看,氣色一下子好了起來?!?p>“大哥,謝謝你。”施蘭終于還是出于禮貌,說出了這句話。趙大民聽到之后就笑了,還是那憨厚的笑容,“沒什么好謝的,不知道怎么稱呼你?”趙大民不好意思的撓撓后腦勺,“我叫趙大民,大伙都叫我大民,你就叫我大民吧?!笔┨m也笑了,被趙大民的害羞感染,“我叫施蘭,從松溪過來,我要去杭州大學找人?!闭f到這來,施蘭的聲音就弱了下來。
“奧,這里是麗水,經過金華,就是杭州了,得6,7個小時呢?!壁w大民隨口說出,因為他是孤兒,從小吃百家飯長大,今年24歲的他,往返這幾個城市打工,輕車熟路了。施蘭聽到這里,很是無奈,自己已經沒錢坐車, 走過去是不可能了,欠趙大民的救命之恩怎么還?一想到這里,施蘭特別恨自己,為什么那么沖動,父母在家不知道怎么樣了,怎么可以這么不孝,這一路的辛苦,到底是為了什么?難道真的要在顏海的婚禮上被羞辱?“大民哥,我現(xiàn)在也沒錢去杭州,能不能幫我在這里找份活干著,我想賺夠了路費再去,還有要還你幫我看病的錢?!壁w大民聽到這里,不知道怎么表達,他救施蘭只是出于好心,并不要求施蘭報答自己,看病又沒花幾個錢。
“看病的錢我不要你還?!毕肓诉@么多,趙大民只是蹦出這幾個字。
“這怎么可以,你救了我,我要報答你,要不然我怎么安心的離開。”施蘭著急的說。“好吧,我先給你找個活,不過報答的事情以后不許再提了,要是再提,你就走吧?!壁w大民不高興的說。施蘭開心的笑了,內心樸實善良的她,寧可晚點去找顏海,也要報完恩再走。
施蘭在趙大民的工地做飯,她很能吃苦,也很能干,借住在趙大民的出租房里。時間一晃過去1個月了,施蘭在這里也比較熟了,一個月在工地也就幾十塊錢,她又找了個做衣服的活,晚上加班做。趙大民看在眼里,很是心疼,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趙大民對施蘭由憐憫變成了另外一種感覺。趙大民一想到施蘭攢夠路費就會去杭州,心里就一陣慌亂,這也許就是喜歡一個人的感覺吧,很怕失去。趙大民和施蘭相處的時間總是那么快,2個月過去了,施蘭攢了快兩百塊錢。
一天晚上,施蘭敲開了趙大民的門,趙大民怕別人誤會施蘭,就帶著施蘭在院子的石板桌說話。“大民哥,不知道怎么說,我真心感謝你這段時間對我的照顧,我……,得走了?!笔┨m覺得是時候離開了,耽誤了兩個多月,顏?,F(xiàn)在到底是什么情況了,自己一無所知,每每想到這里,晚上幾近失眠,“大民哥,這是一百塊錢,算上我的醫(yī)藥費,在你這吃住的錢,我只有這么多了,剩下的不到一百塊錢,路費應該是夠了。”趙大民聽到施蘭的這番話,他知道自己無力挽留?!板X你拿回去,把我當什么人?窮家富路,萬一有個用錢的地方怎么辦?”“大民哥,我不想欠你太多,我會內疚一輩子的?!笔┨m用力解釋。也許這一轉身就是一輩子了。
趙大民不說話,轉身回去房間了。第二天一早,趙大民發(fā)現(xiàn)門口放著一張一百塊錢,遲疑了一下,趕緊跑去施蘭的房間。“施蘭,施蘭,開門吶,施蘭,你還在嗎?”門一下開了,只是半掩著。趙大民一著急都沒顧上這個,房間一覽無余,可是看不到施蘭的身影,收拾的很干凈,好像沒有住過人一樣。
趙大民跑到了長途汽車站,四處找施蘭。一大早就不見了,也不知道她穿什么樣的衣服,但是也就那么幾件,趙大民還是記得的。環(huán)視汽車站幾圈,看見一個穿著粉色襯衫的女人,趙大民立馬跑上前,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施蘭!”那個女人驚慌的轉過頭,“你神經病?。 壁w大民一看傻眼了,不是施蘭,衣服一樣而已?!按竺窀??你怎么在這?”施蘭驚奇的問道。趙大民不知道怎么回答,一把拉住施蘭的手臂,轉身就往汽車站外面走。施蘭覺得奇怪,再過一會兒就要坐車了,這到底出什么事情了,趙大民怎么是這樣的狀態(tài)。
走到了汽車站門口,趙大民終于開口解釋了他剛才的行為?!澳阋粋€人這么遠的路途,我還是不放心,把車票改簽了,我們明天一起去杭州,好吧?”施蘭聽到趙大民說這樣的話,更是覺得奇怪,不由得笑了?!按竺窀纾乙粋€人能從家里來到麗水,去杭州當然也可以,不用擔心的?!薄捌鋵?,我一直打算幫你找人,我已經辭職了,在哪里都是干活,順便,我也想去杭州大城市闖闖?!闭f完嘿嘿一笑,聽到他這么說,施蘭也是想著有個伴也好,就笑著點頭了。第二天一早,他們坐著車去了杭州。
杭州好大,施蘭從來沒見過這么漂亮的城市。車水馬龍,川流不息,高樓林立。正值改革開放,沿海城市百廢待興,人來人往,各個都顯得很忙碌,腳步很快。杭州終于到了,施蘭是一刻也等不了,就直奔杭州大學。坐車到了杭州大學,施蘭和趙大民來到顏海呆了四年的地方,趙大民開了眼界,第一次來到大學,雖然自己不曾上過大學,也沒有向往過,但是現(xiàn)在身處傳說中的浙江大學,感慨萬分。
施蘭走到門衛(wèi)處,敲了敲窗戶,“大爺,您好,我找個叫顏海的,今年已經畢業(yè)了,我從老家來,不知道他去哪里了,只知道他在杭州大學,您能幫幫我嗎?”門衛(wèi)大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看著這個鄉(xiāng)下的小姑娘,不忍心拒絕,可是這畢了業(yè)的學生,怎么找啊,他只能管在學的,諾大的大學,只是名字,也不好找。
門衛(wèi)大爺想了一下,“姑娘,他是哪個專業(yè)的你知道嗎?”施蘭也懵了,什么專業(yè),沒聽說過,也不知道顏海學的什么,她以為,大學就是個學習的地方,沒有專業(yè)之分?!按鬆敚也恢??!笔┨m說出這句話,都快哭了,“姑娘,我實在是無能為力,都畢業(yè)了,沒法找啊。”施蘭聽到這句話,就像是被判了死刑一樣,心里一下子空了,不知道怎么辦。還好有趙大民,“施蘭,別著急,我們去學校里面問問老師,也許還有希望呢?!笔┨m一下子回過神來,有氣無力的說:“好吧。”這根“救命”稻草,不知道有沒有用。
施蘭和趙大民走到校園里面,本來就很大的學校,顯得更加空曠。這里的某個角落,應該會有顏海讀書,散步,吃飯的身影,四年沒見,他到底是瘦了還是胖了,施蘭無從可知。走了一會,看到幾個人在那里聊天,施蘭鼓起勇氣,走了過去,一身樸素的她,在這群年輕的城里人里面顯得格外土氣。“你們好,打擾一下,請問你們有人認識一個叫顏海的嗎?”這群人仔細打量著施蘭,像看見一個怪物一樣,看的施蘭倒吸一口涼氣,“顏?!闶撬裁慈耍靠茨愕拇虬?,老鄉(xiāng)?”其中一個男人開了口??磥硎┨m問對了人,這個人肯定認識顏海。
“我是顏海的老鄉(xiāng)。”施蘭只能這樣回答,“是來參加他的婚禮的?我們這群人是他的同學,代表顏海來請老師參加他和辛甜的婚禮?!鳖伜5耐瑢W說到,“這顏海也真是,老鄉(xiāng)來了,也不親自去接,你怎么來學校找他?”施蘭聽到這里,心里已經猶如石沉大海一半死寂?!笆┨m,施蘭……”趙大民喊著施蘭,邊搖晃著她,她才被喚醒。趙大民被嚇著了,施蘭千里迢迢,孤身一人,竟然是這樣的結果,他說不出話,不知道怎么安慰這個可憐的女人。“我們一起去婚禮現(xiàn)場吧,你們人生地不熟的。”施蘭回過神來,徑直走向出租車,表現(xiàn)的那么理直氣壯,好像她才是婚禮的女主角。
在車上,顏海的同學都很開心,“他們的新房是辛甜爸爸單位分的房子,在**小區(qū),環(huán)境很好,房子戶型很適合。”另外一個同學也說:“顏海這小子,算是撿到寶了!哈哈哈……一畢業(yè)兩個人就去市醫(yī)院上班了。”
一會兒就到了婚禮現(xiàn)場,這是個在施蘭看起來很豪華的酒店,她下了車,兩個眼睛一直在尋找顏海,直到走到酒店門口,終于看見了忙碌的顏海?!霸趺床艁?,讓你們去請老師,這么久?”顏海興師問罪般說,“老師,里面請,招呼不周啊。”“哎,顏海,你還說我,大學四年,咱們宿舍的就你結婚最早,愛情事業(yè)雙豐收,怎么老鄉(xiāng)來了,你都不去接,我是在學校碰到的?!鳖伜M瑢W調侃到。
顏海還在思考誰來了,怎么母親都沒說?!按蠛8纾 笔┨m強忍著眼淚,死死抓住手里的東西,生怕自己一不留神,眼淚不爭氣的噴出來。顏??粗矍斑@個活靈活現(xiàn)的人兒,四年沒見,施蘭已經這般模樣。顏海不知道怎么說,畢竟是施蘭先背棄彼此的誓言,不過,既然施蘭能夠千里迢迢來參加他的婚禮,他就應該以禮相待。顏??粗┨m,注意到她旁邊的趙大民,“你好,你們兩口能來我很高興,路途遙遠,進去休息會吧,請進吧?!边@么簡單的幾句話,施蘭的心都快碎了。施蘭萬萬沒想到,顏海竟然把趙大民當成了自己的丈夫……顏海反而倒打一耙,明明是顏海貪圖城里的榮華富貴,見異思遷,反而成了她先背叛對方。施蘭很心痛,她攙著趙大民的胳膊,進了酒店,趙大民不知道說什么,只是配合。顏海從背后望著,心里還是一陣失落。
“顏海,累不累,我補妝回來了?!毙撂鹱吡诉^來,“誰呀?”辛甜順著顏海的目光看過去,兩個很土很土的背影。
“老家的親戚,比我媽晚到,我媽招呼就好了。”顏海深吸一口氣之后,才說出口。說罷,又和辛甜一起若無其事的招呼客人。
“顏嬸”施蘭看著顏母笑開了花的臉,還是不計前嫌的叫了一聲。自從顏海上課大學,顏母沒給過施蘭好臉色,為了顏海,施蘭都忍了下來,沒有告訴父母,就算被父母感覺到,施蘭還是會幫著解釋。施蘭在顏母回過眼神的一瞬間,腦海里全部都是顏母對自己的冷眼相待,看到這樣的場景,施蘭的心已經麻木。顏母看到施蘭來了,大吃一驚,嘴都開始哆嗦,內心的恐懼令她全身僵硬。施蘭一步步走進顏母,“你怎么來了?”顏母希望這不是真的,施蘭已經進來了,兒子兒媳都在門口迎接賓客,施蘭和顏海已經見過面了,會不會已經知道了自己在撒謊?兒子會不會因為真相水落石出而扔下辛甜和施蘭離開?施蘭已經過來了,施蘭還在,兒子沒有氣沖沖地找她詢問真相,那就是,謊言沒被揭穿?“顏嬸,你來參加大海哥的婚禮,怎么都不帶上我,我從家里跑出來,一個人,一路辛苦到這里,你很吃驚吧,很不希望我來?”施蘭譏諷的說到。一直站在施蘭身邊的趙大民終于明白了,施蘭是被這個叫顏海的大學生拋棄了,找了一個城里的姑娘。此時的趙大民很心痛,他為施蘭不值,為顏海失去施蘭這么好的女孩惋惜。
婚禮開始了。施蘭坐在下面,看著臺上的新人,她無數次幻想到,自己和顏海的婚禮,可是夢想照進現(xiàn)實,如今,新娘不是她。施蘭堅持到婚禮主持完畢,新郎新娘敬酒,快到她這一桌了,她很慌亂,不知道怎么說,怎么面對。終于,她還是忍受不了,小聲對趙大民說,“我們走吧?!甭曇粑⑷?,但是趙大民從她的氣息就可以感覺到,一把抓住施蘭的手,與其說是提前退場,還不如說是慌亂的逃走了。顏海眼睛一撇,發(fā)現(xiàn)施蘭已經不見了,這一轉身,也許就是一輩子了。顏海覺得,連施蘭的背影都消失的那么快,今天發(fā)生了太多事情,施蘭的到來,是他沒有料到的,他顧不上問施蘭過的好不好?!按蠛#爧尩脑?,好好對待辛甜,雖然你是我兒子,但是我可不偏向你!”顏母舉著酒杯說。“媽,你放心,顏海會對我好的?!毙撂鸺t著臉,不知道是喝多了,還是猜到了顏?,F(xiàn)在為什么心不在焉。她拉了一下顏海的胳膊,顏海愣了一下,順勢一口喝完了酒杯里面的酒。他們都回不去了。
施蘭快步走出了酒店,內心的壓抑讓她喘不過氣來,她只想快點離開這個地方,逃,快速逃離。趙大民看著施蘭這樣故作鎮(zhèn)定,心里特別難受,他恨不得把顏海拉出來揍一頓,施蘭都沒有時間問問他到底為什么拋棄自己,就這樣倉皇出逃,他很想把顏海拉過來,讓他跪在施蘭面前,求饒,道歉,可是他又算什么人?施蘭的聲音略帶哭聲:“我們回去吧,這里不是我該來的。”趙大民沒說話,只是默默陪著施蘭。他攔了一輛出租車,拉著施蘭上了車,“師傅,去汽車站?!壁w大民看著施蘭一言不發(fā),目光呆滯,恨自己只能干著急,幫不了施蘭。
當初不顧一切的來到杭州,看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顏海,這個以愛的名義折磨了自己四年的男人,終于把幸福給了別的女人。也許是愛的太深,施蘭現(xiàn)在很矛盾,她沒有臉面回家,可是她又沒有留下來的理由?;貧w現(xiàn)實,自己的錢,所剩無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