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似箭,周侗將一身絕學(xué)傾囊相贈,岳飛不僅在拳法和槍術(shù)上更進(jìn)一步,還學(xué)得一身驚世駭俗的騎射功夫。一晃幾年過去,岳飛娶妻生子,前往安陽晝錦堂做了護(hù)院,而時間到了宣和二年的秋天。
數(shù)年來,朝廷的“花石綱”終于釀出大禍,尤其大貪官朱勔管理的蘇州應(yīng)奉局,將整個江南弄的民不聊生,在這一年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民變。魔教教主方臘打起“誅殺賊臣朱勔”的旗號,登高一呼四方響應(yīng),短短幾天就發(fā)動了十萬流民,很快攻陷了杭州。
當(dāng)然這一切都發(fā)生在帝國東南,岳飛所在的相州表面看來仍舊太平無事。
梆!梆!梆!
“岳飛!岳飛!”護(hù)院隊長高龍猛拍屋門。
岳飛掙扎著從床榻上爬起,頭痛欲裂的他已不記得昨夜喝了多少酒。這種狀態(tài)下些許聲音都會讓他兩耳轟鳴,更別說這么大的敲門聲。
“少爺,叫你去見他?!备啐埑谅暤?。
“說好今天不當(dāng)班?!痹里w皺起眉頭。
高龍冷笑道:“那你自己去跟他說,搞不清誰是主子嗎?”
岳飛揉著腦袋,披上衣服去往二公子韓斌的院子。高龍并不喜歡他,岳飛是知道的,這些護(hù)院家丁都把他看成升遷的競爭對手,但其實他對在韓家常駐并無興趣。用義父周侗的話說,即便做到了護(hù)院頭領(lǐng),又算什么成就?他到晝錦堂是為了開闊眼界,做人必須志存高遠(yuǎn)。
岳飛十六歲時來到晝錦堂韓府,韓家知他武藝出眾,而且認(rèn)識字,就讓他給二公子韓斌做護(hù)衛(wèi)。豪門少爺?shù)纳詈娃r(nóng)家子弟是完全不同的,一個從未想過的,繁花錦簇的世界就此出現(xiàn)在岳飛眼前。
那個年代,趙宋的皇帝趙佶,是個貪圖享樂的風(fēng)流皇帝。他在做皇子時就被人說是天性輕佻,不適合為人君。而世上事就是如此難測,很多不該在一些重要位置上的人,都會鬼使神差的坐上那些位置。宋徽宗趙佶當(dāng)朝的日子,是中國歷史上奸臣數(shù)量最多的一個時代,那一長串的名字有蔡京、童貫、朱勔、王黼、梁師成、李彥等等。這六個被點到名字的,后世稱之為“六賊”。因為輕佻的趙佶,以及這一桿他信重的“六賊”,大宋朝廷過著空前奢華的腐敗生活。
所謂上行下效,當(dāng)時不僅僅京城充斥著奢靡之風(fēng),大宋各地都推崇著奢華享樂之事。
韓肖胄的二兒子韓斌和岳飛同齡,相貌堂堂,年少風(fēng)流。身邊結(jié)交的不是豪門大戶的紈绔,就是州縣里的名士。岳飛每日隨其參與各種集會,有時候還要連趕數(shù)場酒宴,他耳濡目染著貴公子的生活,增長了見識,也增長了酒量。而最重要的一點是,岳飛武功好且話不多,所以韓斌不管去哪里,都喜歡讓他跟著。
“這是今天的安排,我們先在雨墨齋吃早飯,然后去芬芳閣赴一個重要的約?!表n斌飛快的說了一遍日程,他喜歡有計劃的玩樂,有時候也會隨心所欲的想去哪里去哪里,“芬芳閣的飯局很大,普通人可見識不了。我和黃磊做東,請的是西軍的少將軍劉二公子,一起還有平定軍馮家的傻小子?!?p> 黃磊是相州知府的兒子,而馮家小子叫馮坤,是平定軍廣銳營指揮的兒子。至于劉二公子,岳飛不知是誰。這里說的平定軍是宋時的地名,而不是軍隊編制。
岳飛強打精神,笑道:“少爺,咱們就是赴飯局,不打架惹事對不?”
“絕對不惹事!而且有好酒喝!醒酒,就得靠喝酒嘛?!表n斌指著一旁人高馬大的徐慶道,“說起來,蠻牛的精神頭比你足多了。這是為什么?”
“蠻牛不傻,知道不能傻喝?!毙鞈c微笑道。
是啊,這小子,喝到一半就裝暈開溜,自然有精神。岳飛苦笑著整理出門所需,韓家少爺出門可是要帶許多東西的。
一年前,韓斌在安陽城的賭坊遇到暴徒,岳飛和徐慶兩人放倒了對方三十多人。那一戰(zhàn)讓韓斌對二人驚為天人,立即將徐慶也招入晝錦堂,讓他和岳飛一起做跟班,私下和岳飛的關(guān)系也拉近了不少。也因為那一役,岳飛有了個獨立的小院做宿舍,引得其他護(hù)院非常嫉妒。不被人嫉是庸才,岳飛對此并不在意。
這又是例行公事的一天。岳飛暈暈乎乎的跟著韓斌出行,大小事情徐慶都替他做了。對徐慶來說,照顧岳飛比照顧少爺更重要。有趣的是韓斌并不介意,他只需要這兩個保鏢在身邊,就能放心玩鬧了。
芬芳閣的飯局的確排場很大,雅間“蓬萊”里那十來個青年人,不是附近州府各衙門的衙內(nèi),就是大戶家的紈绔。這次的主賓,名叫劉光世,是大宋西軍都指揮使劉延慶的二公子。
“這次酒席我做主。”劉光世居中而坐侃侃而談,“一共八個菜,一個一萬貫。你們手里現(xiàn)錢不多的可以合買,有實力的也可以多買幾個。我要求不高,八個菜賣完為止?!?p> 黃磊笑道:“一共才八萬貫,少將軍叫我們那么多人來。這明顯不夠分?!?p> “當(dāng)然不是來分的,我是讓你們來搶?!眲⒐馐佬Φ溃骸耙粋€菜一萬貫,是底價。你們可以加價來買。價高者得?!?p> 價高者得引得在座眾人議論紛紛,劉光世笑道:“不著急,各位等上菜的時候再報價。我劉某就是來相州交朋友的?!?p> 他背后有一個美髯及胸的中年人,和黃磊、韓斌商量了兩句,吩咐外面的人開始上菜。中年人走出雅間時,看到坐在外頭的岳飛,微微揚眉眼中閃過一絲異色。不多久,他打點好雅間的一切,出來在岳飛身邊找了個位置。
雅間里各位少爺高談闊論意氣飛揚,外頭他們的跟班則另外坐了兩桌。
雖然好奇里面在聊些什么,但岳飛也知道不能隨便打聽。由于常隨韓斌來此,鶯鶯燕燕經(jīng)過此地時,紛紛捉弄般的來獻(xiàn)殷勤。脂粉香中,岳飛一一回禮引得女人們一陣哄笑。在院子里玩了兩腳“蹴鞠”回來的徐慶趁機上前揩油,又惹到女人們一通笑罵。
“嫂子不在身邊,哥哥你不用那么拘謹(jǐn)啊?!毙鞈c回身落座。
岳飛淡淡一笑道:“萬事不能有開頭?!?p> “你不是喝醉了嗎?”徐慶詫異道。
岳飛道:“醉著醉著就習(xí)慣了,現(xiàn)在只是還有點頭疼,別的沒事。”
“最近師父心情不好,有點擔(dān)心的樣子?!毙鞈c忽然道。
“他為何會心情不好?可是身體出了岔子?”岳飛皺眉道。自從他們兩個都到韓家做事,陳家武館就興旺起來,眾多農(nóng)家子弟不惜一切的把孩子送到陳廣處,希望也能出人頭地。老爺子武館的生意紅火了很多,照理應(yīng)該很開心才對。
“東南方臘造反的事,大哥知道了吧?”徐慶道,“據(jù)說起事的多為魔教,也就是摩尼教的教眾,你說石寶那家伙會不會也造反了?”
岳飛道:“石寶本來就是魔教的大頭領(lǐng),他不參與才是怪事。只是盡管摩尼教在南方頗有根基,但朝廷已調(diào)動西夏邊境的精銳南下,想來方臘是討不得便宜的?!?p> “是!師父也是這么說的!”徐慶苦笑道,“但他認(rèn)為不久前山東宋江造反剛被平息,現(xiàn)今東南又出了方臘造反。總覺得太平日子快到頭了。你不知道,師父可怕打仗哩!”
“呃……原來是生意好了之后,怕好日子不長久。”岳飛莞爾失笑。
徐慶擺手道:“可是大哥啊,你說魔教教主方臘,一貫是南方武林第一高手。魔教又素來高手如云,即便是大宋西軍出戰(zhàn),應(yīng)該也沒那么容易擺平吧。我是不知道西軍有多厲害,但看看平定軍出來的那些小子,我還真看不起大宋軍隊的戰(zhàn)力?!?p> 岳飛道:“你要知道我們大宋軍隊盡管數(shù)量很多,但只有西軍是常年處于戰(zhàn)備狀態(tài)的。我聽說不論是陳廣師父,還是我義父都在西軍待過,那邊應(yīng)該和別的部隊不一樣?!?p> “那兩個老爺子都在西軍待過?我怎么不知道……”徐慶奇道,“虧我還自稱包打聽,原來陳老頭當(dāng)過兵。這下我相信西軍和廣銳營的狗崽子不是一個水平的了。”
“噓……”岳飛踩了他一腳,掃了眼另一桌平定軍的人,哪有當(dāng)人面打臉的道理。
徐慶瞪眼道:“干嘛?我說的也是實話嘛?!?p> “這位兄弟話粗理不粗,也算是實話實說。”跟隨劉光世來此的美髯文士,微笑道,“說到大宋軍隊的戰(zhàn)力,自然是西軍第一。剛才這位兄弟說,你的師父和義父都曾在西軍服役,不知令師名諱?”
岳飛抱拳道:“在下岳飛,師父是湯陰陳廣,義父為陜西周侗!”
“原來是周前輩的義子?”美髯文士抱拳道,“失敬!鄙人朱仝,如今在劉延慶大人麾下聽用。對周先生心存敬仰,可惜一直無緣得見?!?p> 岳飛并不知朱仝是何許人,只是簡單做了還禮。“先生是劉將軍的人,在下能否冒昧問一句,里頭這是在做什么呢?”
“你可聽過花石綱?”朱仝問。
“聽說是江南向朝廷進(jìn)貢的奇石異草,江南各縣這幾年都在忙這事?!痹里w回答。
“不錯,這已是整個東南的大事。我們少將軍忙的正是此事?!敝熨谝娫里w表情茫然,遂笑道,“古怪的石頭和特殊的花草,并非江南獨有。只不過是江南比較富庶,所以那邊的民間收藏較多罷了。河南河北河?xùn)|河西,何嘗沒有好東西呢?所以我們少將軍就準(zhǔn)備給朝廷籌備一件來自這邊的花石綱?!?p> “這……我聽說為了花石綱,江南才會有人造反?!痹里w皺眉道。
朱仝道:“負(fù)責(zé)江南花石綱的叫朱勔,他盤剝于民,自然會把事情鬧大。但若我們貢獻(xiàn)了好東西,又未曾鬧出大動靜呢?那是否是大功一件?”
岳飛默然點了點頭,他總覺得其中有些不妥,卻又說不清。